傅靖笙愣在原地,茫然地看著他。墨子閣 m.mozige.com
江一言見她不動彈了,眉梢抬了抬,覷了眼她身後的執勤崗。
他眼中無甚笑意,只是淡淡「呵」了一聲,嗓音低靄如他身後的夜風,「擅離職守,還真要去投敵?」
傅靖笙捏住了衣角,心裡的悲涼沒有馬上因為他的去而復回就消失,反倒有一瞬間,變得更濃了。
「你走吧。」她懨懨地低著頭,重複,「如果你是為了看我會不會擅離職守而回來的,那你走吧。我不會再離開自己的崗位了,你放心。」
江一言嘴角微末的笑意也終於被衝散。
「我以為你長住記性了。」他聲音淡漠,傅靖笙抬頭,看到男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你的驕傲對你來說有多重要?果真重要的話,就不要自己一個人委屈得蹲在地上哭,哭完了卻又想著追回來。嘴上逞快和讓自己過得舒服,二者之間只能成全一方。服個軟而已,很難?」
傅靖笙心裡刺了刺。
她是倔強,從小就倔強,她自己也知道自己這個毛病。
可是很少有人會這樣直白坦蕩指著她的鼻子說出她的毛病。
更何況,對方是江一言。
她攥緊了手掌,雙肩都在顫抖,一時間分不出來對方是不是回來羞辱教訓她的。
「江一言……」她費盡力氣從氣管里順出這三個字。
「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男人淡淡截斷了她的話。
兩步踏到她面前,把手中握著的外套展開,披在她身上。
傅靖笙只感覺到背後一暖,不停與冷風接觸的皮膚也稍稍從麻木中緩了過來。
還有低沉平靜的嗓音從頭頂落下,就像這天邊的傾城月色,在那一剎那,剝奪了她全部的感官。
「剛跨進十六歲就把自己搞得這麼悽慘,你也真的是讓我刮目相看。雖然這個生日面對著我,你註定快樂不了,但還是祝你,生日快樂。」
傅靖笙的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心跳漏掉一拍,然後更加用力地搏動起來。
她抬眼,「你怎麼會知道……」
話說了一半她就明白了,應該是向晚剛才在樓下值夜的時候,他們聊過了。
傅靖笙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件外套。
臭丫頭,算計她。
傅靖笙半是無奈半是心酸,眼尾輕輕彎起,眼淚卻毫無徵兆地掉了出來,她自己都沒察覺。
男人看到她的眼淚,眸光倏地一深。
片刻,他撤回按在她肩上的手,道:「軍營簡陋,你的生日不能過得太豪華鋪張。趁現在夜深人靜,我批准你和家人通個電話。還有,今天你可以偷懶放肆些,只要不影響其他同學訓練,不帶壞校場風氣,我全當不知情。」
傅靖笙垂著眼帘,看到他遞來一隻手機。
江一言也發現,她此刻似乎格外的溫馴。
就算他知道這都是暫時的假象,也知道她身體裡始終住著一頭威力足以毀天滅地的野獸,可是當她一語不發接過他遞去的手機時,他沉凝的臉色還是鬆緩了些。
他好像忽然摸清一些和那頭野獸相處的技巧了。
傅靖笙沒有留意他高深莫測的眼神,專心按著家裡的電話。
是傭人接的,不一會兒就轉給了她爸爸。
這個時間她媽媽已經睡了,不過她爸爸通常要忙到後半夜,所以傅靖笙也不擔心會打擾他。
她剛「餵」了一聲,就聽那邊說:「生日快樂,寶貝。」
疏雲淡月,一如往常,傅靖笙卻捂著嘴險些哭出聲。
江一言看到她竭力忍著眼淚,把每個染了哭腔的字眼都吞回去,再深吸一口氣,用十分正常帶了三分傲嬌的語氣再次說出來:「我還以為神通廣大的傅三爺怎麼也得搞一架無人機來給我送個驚喜,沒想到我在爸爸心裡分量也不過如此。」
那邊不知說了什麼,只見女孩眉眼舒展,笑了起來,「好吧,我原諒你啦!明年我要無人機哦!」
江一言雙手抄袋,目光靜靜落在她的側臉上。
十五六歲的女孩就是很容易情緒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他原以為傅靖笙是個特例,橫衝直撞不懂收斂,卻在這兩天,她其實也不過就是個小姑娘。
小到,整個人能被他寬大的外套完全蓋住。
傅言繼續道:「李嫂說你有朋友把禮物寄到家裡了。」
「嗯?」傅靖笙微怔。
她基本不收生日禮物,也就是和她要好的幾個朋友送的她會收下。不過那些人從來都是當面交給她,沒有寄到家裡的時候,知道她家住哪的人也根本不多。
「是是。」李嫂應該是聽見了傅言那句話,在旁邊幫著補充說,「八月一號就送來了,我看還挺奇怪的,上面居然寫著不知道小姐生日是哪天,就提前賀了。東西我沒拆開,但看牌子還挺貴的呢。」
不知道她生日具體時間,送得起貴重的禮物,還清楚她的家庭住址……
傅靖笙皺了下眉,本來想再問問具體情況,卻在注意到餘光里那抹挺拔頎長的剪影時,驀地僵住。
【那家教良好的江大公子打不打算也禮尚往來一下?回我個生日禮物?】
【你什麼時候過生日?】
【就是兩個月之後,高中開學之前,我一整天都有時間哦。】
【我沒有時間,月底我要出門,三個月以後才回來。】
……
無數對白紛沓至來,你一言我一語地闖進傅靖笙的腦海。
她握著手機宛如被人定住。
在傅靖笙長長的一生里,很多事情的答案都是那麼明顯——
三個字:江一言。
四個字:舍他其誰。
她微微抬眼,望著月亮。
傅言喚了她好幾聲,她都沒反應。
過了很久,她匆匆道:「爸,基地里不讓打電話,我得掛了。」
江一言聽見她面不改色的撒謊,臉色愈發寡淡。
基地里不讓打電話?手機都給她了,他是捂著她嘴了還是怎麼攔著她了?
傅靖笙掛了電話,踟躕地走回他身邊,把手機遞給了他,「謝謝。」
聲音有一絲輕顫。
江一言低頭睨著她,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沒作聲。
忽聽女孩輕聲問他:「江少校,你說話算話嗎?」
男人鼻腔里溢出近似於冷哼的嗤笑,眼睛眯成狹長的弧度,「你覺得呢?」
「只要不影響其他同學訓練,不帶壞校場風氣。」傅靖笙豎起兩根手指,點清他的條件,再次確認道,「只要這樣,就可以隨我放肆是嗎?」
江一言想起她方才說到的「無人機」,下頜緊緊繃住,臉也冷下來,沉聲拒絕道:「無人機不可能,想都不要想。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給你傅大小姐過生日擺排場的地方?」
山中軍事基地本就隱秘,若真有這種東西進入監測範圍,第一時間就會被擊落。
傅靖笙心跳極快,這一瞬間忽然不想計較這個面冷心溫的男人說話有多難聽了。
她搖頭,小聲說:「不要無人機,要別的。」
無人機算什麼,她也就是隨便說說。
那東西值幾個錢啊,她才看不上。
「你說話到底算不算數?」傅靖笙見他不答言,怕他反悔,急急保證道,「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對不會給第三個知道,也不會耽誤別人訓練帶壞風氣!行不行?」
江一言瞧著她那亟不可待的樣子,略一思索她的話,找不出什麼破綻,於是淡淡頷首。
也就是頭剛點了這麼一下的功夫,傅靖笙突然雙手勾著他的脖子把他低下的頭拉得更低,踮起腳尖,湊了上去。
頭頂有輕雲蔽月,微風蕩漾。
高大的楊樹上,樹葉沙沙作響,遮住了天邊最後一縷光。
傅靖笙無法看清男人的臉,她從沒這樣近的看過他。
鼻貼鼻,嘴對嘴的距離。
柔軟清涼的唇瓣印在他的唇上,她整顆心都雀躍得快從嗓子眼裡冒出來。
她已經做好了被他推開甚至扇一巴掌的準備,誰料男人突然伸手,抵住了她身後的樹幹。
黑眸逆著光,其中醞釀著什麼樣的風暴,她完全看不懂。
只能聽到他的嗓音,隱忍而沙啞,「這是幹什麼?」
這一踮腳幾乎用光了她的勇氣,傅靖笙本想親完就跑,卻被他困在這裡,不得不再透支些心力面對接下來即將脫離她掌控的局面。
她是怕他的,很怕,在這一刻尤其怕。
所以聲音微弱:「我想要生日禮物啊……之前在你家就說過了。」
男人瞳如黑玉,不染瑕疵,整整一雙鳳眸里皆是沉沉的墨色,冷聲問:「我記得你也說過,這個生日不過了。」
她確實說過。
傅靖笙心虛了一秒,「你不在我就不過了,你在的話……那還是要過的。」
【你不在我就不過了。你在的話,那還是要過的。】
江一言闔了下眸子,斂起眼底翻湧的巨浪波濤。
這話,說得好像,她就是為他而生的一樣。
有他在,生日便有意義,沒有他在,便無所謂生日與否。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不悔18歲生日,他用了無數心思為她布置,換得不悔感動到近乎語無倫次的道謝。
可是他也突然忘了,那時候不悔眼裡的光,有沒有傅靖笙此刻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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