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聽了她的話,黑眸中的顏色忽然深邃了許多,像是被人打翻了的墨硯,乍一看表情沒多少變化,仔細觀察,卻不難發現他那兩道飛揚濃密的長眉卻擰得近了些,「Nancy,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看書否 m.kanshufou.com」Nancy的笑聲漸漸平息下來,不再像最初那般不可自抑,「那個姓段的女人已經死在格陵蘭島上了,她被威廉家的殺手殺死了——就是在皮拉米登的山上追殺我的那些人。因為怕你傷心,所以才一直沒有告訴你,Lenn,她死了,你別再想著她了。」
男人的眸光更沉,臉色冷峻得駭人,「你聽誰說的?」
「她的屍體我都已經見過了,就在你臥床不起的那段時間。」Nancy微微揚起嘴角,「你要看看嗎?」
男人沒言語,視線卻像鋒銳的刀刃,冷冰冰地戳在她嬌嫩而美好的臉上。
Nancy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遙控器,教堂牆壁上的石門緩緩打開,露出了一條通道,「帶回來時屍體就已經腐化得差不多了,五官很難辨識,不過看她的衣著、身高,還有身上曾經受過的傷口,基本可以確定是她本人。」
說著,她回頭去看身後的男人,他的反應卻比她想像中平靜很多,甚至可以說是冷淡。
岑薄的唇抿成一條線,黑瞳中隱隱醞釀著如晦的風雨,表面上卻讓人分毫都察覺不到,「你不是說,她國了麼?」
「是啊,我一開始也以為她回國了。」Nancy揉了下僵硬的臉,露出惋惜的笑,「後來發現是威廉派人假扮她,讓我們都以為她活著回去了。」
「你沒派人查過?」
「查過,但我派出去的所有人都說,她從來都沒回到郁城。那時我才覺得不對勁,所以立刻去找威廉質問,他承認是他派人做了這一切,包括追殺我和你在內。」
威廉當然會承認,因為他確實派過一批殺手出去,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些人早就被她掉了包。
事成之後,那個傻蛋居然還以為是他家的殺手幹掉了段子矜,這樣正好,可以讓她撇個一乾二淨。
雖然「段子矜」的屍體已經在她手裡了,但她還是多了個心眼,這幾個月來,偶爾派人盯著郁城的動向,收到的回覆無一例外都是沒有那個女人的消息。但她在中國的勢力畢竟不如在歐洲深厚,所有事情也不敢做得太過明顯,不過是為了圖個安心罷了。
再加上幾個月來Lenn一直在歐洲,就在她眼皮底下,她也不怕誰能反了天去!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內室,男人微微掃了眼整間內室的格局,鼻翼動了動,果真聞到了空氣中殘留的某些特殊的化學藥劑的味道。
他幾乎一眼便能斷定,這裡曾經是個實驗室。
實驗室……江臨猛地聯想到那些從戰亂國度被買回來的孩子。
還有這其中層層疊疊、曲曲折折的聯繫。
Nancy將保存精緻的屍體展現給他看的時候,卻只在男人眼中看到了深不可測的沉凝和思考,除此之外,並沒有她想像的那般痛苦和瘋狂。
她心裡隱約生出些許不對勁的感覺,「Lenn,你在想什麼?」
男人打量著四周,一字一字地緩慢開腔,卻完全沒提屍體的事,反倒問:「在格陵蘭島上,你和她到底達成了什麼協議?」
她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把他帶到格陵蘭島上,更不會那麼巧,江逢禮和Nancy都在。後來他問過江逢禮,那天為什麼會出現在格陵蘭島上,江逢禮的告訴他,是Nancy說,那天段子矜會帶他去格陵蘭,所以江逢禮才帶著保鏢過去接他。
也就是說,江逢禮並不知道其中的來龍去脈。
而整件事情,只可能是段子矜和Nancy二人策劃的。
「這個啊。」Nancy歪著頭想了想,沒想到他關注的重點居然在這。她轉過身來,態度卻已經恢復了往常的優雅得體、落落大方,「雖然作為你的未婚妻,我實在不想替別的女人說好話,但是這位段小姐,確實愛你愛得深。」
男人背在身後的五指緩緩收攥,表情慢慢僵硬,「說清楚。」
「她知道了你的病情。就在這裡,站在和你現在相同的位置。」Nancy慢條斯理地說著,果不其然看到男人深邃的眼窩裡,原本平靜淡然的雙眸,驀地好像裂了一條巨大的縫隙,深處那些暗涌的波濤一下子翻滾出來,其勢驚人,似要把人活活吞噬。
她卻盯著這樣給她巨大壓力的目光,絲絲入扣地講完了全部:「她也知道,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救你的人,所以她主動放棄,把你讓給我了。」
「不可能!」男人的話沉冷駭人,面色亦是陰鬱得恐怖,隔著襯衫薄薄的衣料仿佛能看到他小臂上凸起的青筋和血脈僨張的肌肉。
明明已經一副快要瘋了的樣子,卻偏還能冷靜下來否定她的話。
Nancy不明就裡地看了他幾秒,舉起雙手擺了個投降的姿勢,「好,我承認,不是她主動放棄的,是我說如果她不離開你,你就會死。」
話音落定的剎那,男人的視線正好掃過來,落定在她臉上。
那一瞬間,摧枯拉朽的鋒利,淒神寒骨的冷漠,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漫上的猩紅色,讓Nancy不由得被嚇退一步,心都隨著顫了三顫。
她仿佛又看到了玫園裡那個渾身籠罩著一層血光的他。
暴怒,凌厲,只一個眼神都帶著沉重的壓迫感,壓得她胸腔生疼,喘不上氣。
「你說如果她不離開我,我就會死?」男人沒有溫度,亦沒有起伏地把她的話重複了一遍,速度慢得她幾乎能聽清每個音節從他牙齒里擠出來的磨礪感。
「是呵。」Nancy靜靜地微笑,「你知道嗎?她那時候竟然勸我放棄你,她說你很珍惜我們之間十七年的兄妹感情,和你剛才在教堂里的神態語氣都一模一樣。那一副無時無刻不為你著想的嘴臉,又慈悲又寬容,我都開始考慮是不是該把聖母像鑿了,把她供上去。」
她的每個字都好像是一把帶著荊棘的鞭子,狠狠抽在他的心上,再次揮動時,還會帶起一片血肉。
「她說如果我成全你們,說不定在你心裡還能落下個好名聲,讓你一輩子都記得我,這樣難道不好嗎?所以我仔細想了想,還是把這個機會讓給她吧。我不介意你在心裡記著她一輩子,但前提是你身邊的人,只能是我。她成全了我們,她犧牲自己救了你,怎麼樣,你感動嗎?」
在她說完最後一個字時,男人高大偉岸的身軀卻忽如玉山之將崩,踉蹌著退後了一步。
冷漠而平靜的面具終是全然碎裂,黑眸中沉沉的死寂,透不進半點光亮。
心中的怒濤和疼痛一浪高過一浪,翻湧著交織在一起,像烈火灼燒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絕望嗎,恨嗎?
——說到底,你還是不信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江臨猛地抬手扶住了心口,五指緊緊抓著胸前的襯衣,只覺得幾根肋骨都跟著發疼。
原來她早在暗地裡替他做了選擇。
原來她一次次含著眼淚把他推開,看似絕情,卻是,因為愛得太深。
只要他活著,只要他好好地站在這裡,就夠了。
江臨忽然想起那時在格陵蘭的公園裡,她故意無理取鬧地要扔掉他的U盤,他眼也不眨地真將U盤扔了出去,她卻拔腿就要跑到冰冷的水池裡替他撈出來;在郁城,她三番五次地堵著他,問他的身體是否康復時那小心翼翼的眉眼,那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最後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對他說「我可以解釋」。
他說了什麼?
「我不打算和一個滿口謊言的人在一起。你記住,現在,是我甩了你。」
江臨突然很想揚手給自己一個巴掌。
怪不得Dylan氣得罵他:你能坐在這,你能活下來,你以為是因為誰?
她身邊的局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唯獨他身在局中,還自以為高明、自以為掌控著全局。
那時她該有多心痛,才會露出那般破碎的表情。又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會在被他拒絕之後,重新放下自尊踏入他的視野里,卑微地討好。
不委屈嗎?
當然委屈。
那為什麼還要這樣?
因為太愛,因為放不下,因為在她心裡,他是比她的自尊乃至生命都要重要的存在。所以她一次次挫傷自己的稜角,折斷自己的羽翼,在他面前委屈求全。
段子矜才是那個真正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
而當她發現她盡了最大的努力還是得不到的時候,她的轉身也比任何人都狠心決絕。
一股巨大的恐慌襲滿了江臨的心頭——如果他沒有追到洛杉磯去找她,他敢肯定,這一輩子,他都會錯過他摯愛的女人。
他對她冷漠如斯,在機場送行時,她卻還是低眉順目地抱著他說,早點回來……
江臨,你的自以為是,真混蛋。
真的。
他壓下心頭愈發膨脹的情緒,抬眸,冷冷地望著對面的女人。
「你這樣看著我,是想對我動手嗎?」Nancy淡淡笑著,不以為意,「你別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讓一個憑空插入我們的感情的第三者從你身邊離開,這是的義務,更是我的權利。頂多不過是剛好出了些意外,害得她丟了性命而已,這你也要把賬算在我頭上?Lenn,你的命是我給的,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該用這種態度嗎?」
他漠然扯唇,「我早說過,我不會和你結婚,也說過,這條命你要就拿去!」
Nancy斂起笑意,湛藍色的瞳眸冰涼滲人,「說得簡單,你這條命可是她拿她自己的命換來的,你說不要就不要了,未免也太不尊重她對你的犧牲了吧?她在九泉之下,可怎麼安心呢?」
「無需你操心。」男人顯然已經用光了耐心,嗓音寒冷得可怕,「我給你一晚上的時間,明天早晨,如果你不能把那些兒童如數交還,我會稟明聖座,公事公辦。」
Nancy不可思議地望著他,「Lenn,你當真要揭發我?」
男人不答,反道:「還有,從現在起,不要再以我未婚妻的身份自居。」
「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冷芒始終盤繞在男人的眼底,他的口吻卻淡然得風波未起,「我也可以在國際法庭上解除婚約,但那樣做,Leopold公爵的臉上恐怕會更加無光。雖說我不會娶你,卻沒必要把場面鬧得太難看,你說呢?」
說完,也不等她回答,他便一腳踏出了門外。
Nancy怔怔地靠在玻璃門上,看著他決然而去、冷漠疏離的背影,身子慢慢滑了下去。
彼得大管家迎著男人的腳步走了上來,還沒見禮,男人就從他身邊路過,連一個眼神都沒賞給他。
他猶豫了一下,卻發現實驗室里跌坐在地上淚流滿面的女人,驚了驚,趕忙小跑進去,「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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