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晚了,小樓里的燈一間間滅了,賀予涵卻還捨不得離去。
空氣中傳來了淺淺的花香,他有些恍惚,忽然想起了那年校園裡的在薔薇花圍繞中的操場。
高中的戀情都是偷偷摸摸的,更遑論紀皖這種好學生,兩個人單獨見面的次數並不多,在課堂上偶爾交匯的眼神都帶著別樣的甜蜜。
那會紀皖的體育很差,每年的獎學金評選都有一樣體育分的要求,有陣子她放學都會留下來練習她最差的八百米長跑。
操場在學校教學樓的最後面,一到春末夏初,圍牆的柵欄上就會碧葉蔥蘢薔薇花綻放,將外面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賀予涵每次都在放學後又從側門溜進來,陪著紀皖一起練習長跑。
六七點鐘的教學樓已經沒人了,賀予涵偶爾有點出格的動作紀皖也默許了,那可能是兩個人最快樂最親密的一段時光,他在前面跑,一回頭就能看到紀皖緋紅的雙頰和清亮的雙眸。他在一片晚霞中握住了那雙嬌嫩柔弱的縴手,更在一片花香中吻住了朝思暮想的唇瓣……那感覺,就連現在回想起來都帶著薔薇花香的甜蜜。
那雙眼睛裡明明都是他的影子,怎麼會在幾個月後,忽然被告知他只不過是別人的替身?
賀予涵的手忍不住一緊,樹葉發出了「簌簌」的響聲。
他的眼神漸漸幽深冷冽,這些年,他把紀皖身旁所有的男性都調查過了,沒幾個可疑的對象,那個名叫盛海生的前男友出現在大二,根本不可能是紀皖心裡的白月光,而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那個名叫衛瑾彥的青梅竹馬。
衛瑾彥小時候住在紀皖家的斜對角,他的奶奶和紀皖的姥姥關係不錯,小學到初中幾乎都是一起上學一起做作業,高中後衛瑾彥去了城市的另一邊和父母居住,也就是說,在他和紀皖交往的那段時間裡,衛瑾彥不在紀皖身旁。
他離開的一年後,紀皖考入衛瑾彥就讀的際安大學,兩個人的關係看上去十分親密。
不過那又怎樣。
賀予涵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
衛瑾彥現在和導師一起在國外交流學習,還有好幾個月才能回來,在衛瑾彥回來前,不管用什麼方法,他都會讓紀皖重新回到他的身旁,更何況,國外的生活孤苦寂寞,說不定衛瑾彥就有了一段異國情緣呢?
紀皖卻不知道賀予涵在樓下站到了深夜,她擔憂奔波了一天,晚上早早地就睡了。
紀淑雲的症狀第二天就好多了,她堅持說自己沒事要出院,紀皖難得在她面前強硬了一次,最後協商結果就是做了全身檢查再走。住院部人滿為患,好多人都住在走廊上等著病床,幸運的是紀淑雲住的那棟小樓人不多,各種檢查也有專人陪伴,都進行得很順利。
這個人情算是欠了席衍了,紀皖心裡感激,專程打電話去道了謝,席衍卻有苦說不出,只好含糊其辭地說讓她放心。
紀皖醫院和家裡兩頭跑,那天紀淑雲暈倒的時候姥姥一著急崴了腳,行動不太不方便,老人家一個人在家容易胡思亂想,一會兒心疼外孫女和女兒,一會兒覺得自己成了他們的累贅……
這天她回家給姥姥帶了飯菜,一進門就看到久未聯繫的舅媽坐在沙發上,正在和姥姥說話,一見她,舅媽就衝著她親切地笑了:「哎呀紀皖啊,幾年沒見越來越漂亮了。」
紀皖疑惑地應了一聲,姥姥一共生了一兒一女,姥爺早早地就去世了,高三那年,舅媽、大舅她不知道為什麼和姥姥大吵了一架,這些年就連過年都只有大舅一個人出現,舅媽幾乎不相往來。
多了兩個人,帶來的飯菜不夠,紀皖就又叫了兩份外賣,舅媽一邊吃一邊寒暄,又關切地問了紀淑雲的病情,只是姥姥的情緒一直不高,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著,紀皖甚至從她眼神中看出幾分悲涼的味道,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吃完飯,舅媽說要去醫院看望一下紀淑雲,姥姥跛著腿說也要跟著去,紀皖打了一輛車把她們送到了醫院。
紀淑雲剛做完了ct躺在床上休息,一看見這麼多人進來,忙不迭地坐了起來。
舅媽坐在床邊打量著病房:「淑雲啊,你看你,要多注意身體,別老是鑽牛角尖,現在紀皖也大了,該是你享福的時候了,這病房看起來很不錯啊。」
&皖的朋友安排的,」紀淑雲笑著說,「反正就兩天,也就隨它了。」
姥姥被紀皖扶著在凳子上坐了下來,擔憂地說:「再舒服那也是醫院,皖皖,你媽的檢查報告出來了沒?沒什麼大事吧?什麼時候能出院?」
&要等明天。」紀皖回答。
&你的腳沒事吧,」紀淑雲看著姥姥很是擔心,「皖皖說你崴了腳,一個人在家小心點。」
舅媽接過話茬:「是啊,一不留神就崴腳了,我剛才看了,腳都腫了。媽年紀大了,身旁沒個人照顧總不行,你看你的身體不好,紀皖也忙著公司的事情,我看要麼還是把媽接到我家去照顧,這樣你們也可以省點力氣。」
紀皖愣了一下,本能地拒絕:「不用啊舅媽,姥姥在我們家挺好的,我忙過這一陣就好了……」
&這孩子說的什麼話,從小到大都是你姥姥把你帶大,這還不讓你姥姥歇歇啊,」舅媽瞟了她一眼,說的話有點變了味了,「我們家那個可是老紀家正宗的嫡孫,一天都沒靠上,現在要接你姥姥去享福你還有意見。」
紀皖一時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話了,愕然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和姥姥。
姥姥心疼了:「小玲你怎麼這樣說話,皖皖又沒有其他意思,她想照顧我。」
&顧?說的倒是比天還好聽,」舅媽不知道怎麼就氣壞了,「照顧你還搬出去在外面住?家裡這樣的情況還不自量力去創什麼業?敗了你的退休金難道還想把你的房子去敗了嗎?」
&子!」
&玲!」
姥姥和紀淑雲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紀皖的腦袋「嗡」了一聲,霍地站了起來:「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拿過姥姥的錢了!」
舅媽冷笑了一聲,對著紀淑雲說:「話說透了就沒意思了,我不和小輩計較,當年我是覺得你可憐,你大著肚子離了婚,媽要照顧你我也沒話說,你把自己那個破房子出租,賴在媽家不走我也沒和你計較。可現在你女兒也大了,總不能還占著好處都不放,你這一病,媽你是顧不上了,到時候還得輪到我,我還是趁早把媽接走,這事你表個態吧。」
紀淑雲忍著氣說:「我知道你這些年都憋著不高興,可當初是你不要媽帶孩子的,還有媽的錢我可一分都……」
紀皖的臉刷的一下白了,還沒等她想出說什麼來,姥姥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你妹妹難,我幫襯著點也是應該的,你就別太計較了。」
&看她是想不明白自己瞎折騰!」舅媽毫不客氣地說,「當初我勸她不要離婚她非離,大著肚子誰敢逼她離婚?他林濱敢離就鬧到他單位,他那位子就坐不牢!只要拖到女兒生下來,林濱那個耳根軟的說不定早就回心轉意了。後來吧離就離了,我勸她多要點家產,結果倒好,她倒是清高,沒要林濱一分錢,就連女兒的贍養費都不要,這不是傻嗎?倒是便宜了林濱那個畜生了,看看人家現在混得多好!成天就知道占家裡人便宜,她這是安的什麼心?」
紀淑雲的臉色煞白,幾乎說不出話來。
&在我把話放在這裡,媽住到我們家去,紀皖反正租在外面,你一個人自家小房子住住也夠了,媽的房子就……」
&媽,合著你這是上門搶姥姥房子來了是吧?」紀皖瞬間理清了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