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民政局的門口,紀皖默然。
秋高氣爽,天高雲淡,賀予涵挑的這個日子真是不錯,連天氣都應景地配合。
身旁的賀予涵穿著一件白色襯衫,打著一條紅白小格領帶,讓那原本冷厲肅然的氣質都染上了幾分喜色,更顯卓爾不凡。
紀皖的衣服是他準備的,一身白色小禮服,胸口一簇不規則的精美紅色刺繡,別致而精美,脖頸上一串的鑽石項鍊,簡潔中透著華貴,將她形狀姣好的頸部和鎖骨襯得分外好看。
掌心一熱,手被人握住了。
紀皖側身看著身旁的男人。
賀予涵凝視著她,緩緩地問:「想好了?不後悔吧?」
紀皖沒有吭聲,腦中閃過昨晚分別時衛瑾彥從來沒有過的疾言厲色。
&愛他嗎?你到底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
&皖,你這樣是對自己的愛情和婚姻不負責任,這樣倉促地決定一生,你以後要是後悔了怎麼辦?」
&太失望了,我記憶中的紀皖,是堅強聰慧的,而不是這樣盲目任性。」
她何嘗想這樣?
年少的她也曾幻想過浪漫美好的愛情,幻想有朝一日和心愛的人一起步入婚姻殿堂,可現實給了她無數下惡狠狠的耳光。
從雲端摔落,滿身狼狽後下定決心腳踏實地,她甚至想,沒有愛情和婚姻也很好,她做好了孤身一人的準備。
可命運偏偏這樣戲弄,她從賀予涵身上得到了那麼多,又有什麼理由反悔原本就談好的交易?這樣只會讓她更看不起自己。
&後悔,」她搖了搖頭,「我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賀予涵的眼中閃過一絲郁色,不過,他的嘴角很快地揚起了笑意,這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何必去在意這日子中的一點瑕疵呢?
&吧,領證去。」
結婚的法定程序十分簡便,大家提交了證件,填寫了資料,拍了一張依偎在一起的雙人照,蓋了幾個章後,換來了人手一本的結婚證。
結婚證紅得耀眼,賀予涵拿著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就完了?」
辦事員是個四十來歲的阿姨,態度挺和氣的,笑眯眯地說:「你難道還想經過九九八十一難啊。回去好好過日子,以後可不能再讓我看到你們倆了。」
這可不一定。
紀皖心裡想著,卻看見謝寧領著人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樂呵呵地遞上了一束碩大的捧花,把準備好的禮盒一份份派發給大廳里的人,原本空曠的大廳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紀皖表情僵硬地接受著不絕於耳的恭喜聲、道謝聲,倒是賀予涵神情自若,甚至還攬著她的肩膀朝著幾個人頷首致意。紀皖對他親昵的舉動有些抗拒,不著痕跡地往旁邊讓了讓,想要保持距離。
&動,先演練一下。」賀予涵在她耳畔低聲說著,隨即在她臉頰上親吻了一下,語聲溫柔,「親愛的,新婚快樂。」
一陣酥麻以接觸點為圓心,向周身泛起一陣漣漪。
紀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不擔心曝光嗎?」
賀予涵都沒帶她去見過家人,這樣的先斬後奏在他們這樣的家庭中算是大逆不道吧?
&怕嗎?如果你不怕,那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賀予涵漫不經心地說,「走,該我們上戰場了。」
半個小時後,賀予涵帶著紀皖到了賀家的老宅。
老宅門前一改以前的幽謐,原本僻靜的小道上停了一溜兒的豪車,還有穿著白色禮賓服的侍應生在門口引導,離得近了,紀皖甚至聽到了隱約傳來的歡笑聲和音樂聲。
賀予涵卻恍若未聞,開得很緩慢,臉上沒什麼表情,紀皖偷窺了他兩眼,覺得他的眼中莫名閃著興奮的寒光,她有點搞不懂了,賀予涵這是要幹什麼?
雕花的大鐵門開了,賀予涵停好車,替紀皖拉開了車門,這陣仗,紀皖莫名有點緊張了起來:「我今天有什麼任務?」
賀予涵笑著朝她走了一步,兩個人幾乎臉對著臉。
&什麼特殊任務,你只要表現得對我深情不悔、永不離棄就可以了,有一句古詩說的什麼來著,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賀予涵一邊說,一邊抬手替她捋了捋鬢邊的髮絲,那舉手投足間溫柔繾綣,眼底的情意仿佛要滿溢出來。
紀皖的心臟「砰砰」亂跳,下意識地就要避開他的視線。
&皖,就當這是你的工作,你不是最敬業的嗎?」賀予涵的語聲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澀然。
紀皖定了定神,終於迎向了他的目光,那雙眼睛仿佛一潭深水,深邃得能將人溺斃其中。
&哥,你怎麼又遲到了,」一個嬌俏的聲音有點幸災樂禍地響了起來,「爺爺很不高興,你要有心理準備哦。」
賀予涵轉過身,拉著紀皖的手朝前走去:「她是誰你知道吧?」
&予靈,你二叔的女兒對嗎?」紀皖對答如流,賀家上下二十來口人,她都已經對著相片了解得一清二楚。
&的,挺愛耍心眼的,不過你不用放在心上。」賀予涵連個眼神都沒分給賀予靈,越過她朝前走去。
紀皖匆匆地沖她頷首致意,便被拉得快步朝前走去。草地兩旁扎著好幾個白色的帳篷,有一個小樂隊正在演奏歌曲,侍應生在場地中穿梭,來賓都身著正裝,男男女女三五一群拿著香檳說笑著。一路上,好些人過來和賀予涵打招呼,看向紀皖的眼神略帶好奇,卻沒人開口詢問,賀予涵倒是還算有禮,頷首應了兩句。
越過草地,賀予涵跨進了大門,一下子從陽光明媚的室外到了客廳,光線有些幽暗,紀皖適應了一陣才看清楚正中間的沙發上坐著一圈人,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正在談笑,為首的一個年長的老者,頭髮灰白相間,神情威嚴,眉目間和賀予涵有幾分相似,她從相片上看到過,這是賀予涵的爺爺賀寧。
&麼才來,大家都在等你拍全家福。」賀寧不悅地開了口。
&涵一定是為禮物煞費苦心了吧,」賀衛芳在旁邊打圓場,「來,給我們也長長……」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紀皖的臉上,驚疑不定。
&確煞費苦心,」賀予涵笑了笑,握著的手微微用勁,將紀皖往身旁帶了帶,兩個人靠在一起神情親密,「爺爺,今天是你的七十二歲大壽,你不是一直盼著我結婚嗎,今天我特意帶了你的孫媳婦過來。」
一瞬間,整個客廳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倆身上。
&說什麼?」賀寧一字一句地問。
那目光森然,就連站在賀予涵身旁的紀皖都感覺到了一絲寒意,手心微微滲出汗來,而賀予涵卻還用小指撓著她的手心,一下一下痒痒的。
&涵你開什麼玩笑,」賀衛安在一旁沉聲喝道,「這麼大的人了做事還沒分寸,快和爺爺道歉。」
&麼是開玩笑呢?」賀予涵揚了揚眉,「我很認真的,就像當初你娶媽媽一樣,對了,爺爺,還沒介紹你們認識呢,她叫紀皖,今天早上我們剛領了結婚證。」
滿座譁然。
紀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周圍表情各異的人,二叔賀衛庭眼中的幸災樂禍都快掩飾不住了,最旁邊的賀衛瀾事不關已,一臉看戲的表情,而單人沙發上和另一位長輩坐著的女孩則驚愕地掩著嘴,眼中水光盈盈,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傷心。
這女孩不是賀家的人。
手上被捏了一下,紀皖迅速地收回了目光,朝著賀寧微笑著鞠躬致禮:「爺爺好,各位長輩們好。」
&叫我爺爺,我受不起,」賀寧厲聲說,「來歷不明的人,沒資格進我們賀家的門。」
紀皖嘴角的笑容都沒少去半分,「爺爺能接受是錦上添花,就算不能接受也沒關係,我有予涵就夠了。」
&說的都叫什麼話!」占芸在一旁冷笑了一聲,「予涵,你也是這麼大人了,怎麼就一點兒都不懂事,婚姻大事又不是兒戲,放著這麼多門當戶對、才貌雙全的不娶,倒是往家裡拉來一個這樣不上檯面的,你這樣是不把這裡的長輩放在眼裡,更不把你爺爺放在眼裡。」
賀予涵盯著她,慢悠悠地開了口:「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我可從來沒把你當成什麼長輩。」
占芸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嘴唇都發抖了起來。
&涵!」賀衛安怒喝了一聲。
&你想說什麼?說我太放肆了?」賀予涵上前一步,和父親對視著,「我還想更放肆一點呢,別以為我這些年在國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我媽到底是怎麼死的?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和你勾搭上的?我對這兩個問題十分好奇。」
賀衛安的神情灰敗了下來,前妻的死,一向來是他的軟肋,要不然這些年他也不會沉迷於攝影和旅遊,再也不願接手賀家的家業。
&還提你媽幹什麼……她都去了這麼多年了……就不能讓她安生一點嗎……」
&在我媽屍骨未寒的時候娶了別的女人,你那會兒有想讓她安生一點嗎?」賀予涵輕笑了一聲。
賀衛安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轉身疲憊地向前走去:「隨你吧,你愛怎麼就怎麼著。」
&安!」占芸在他身後跟了兩步,語聲尖利得幾乎要刺破耳膜。
賀衛安的腳頓了一下,卻頭也不回地上樓了。
&啊,出息啊,不愧是我賀寧的孫子,」賀寧冷冷地開了口,「合著這些年來你一直把那件事憋在心裡,最後給我憋了這麼一份大禮。」
&爺,你不會需要一個唯唯諾諾的孫子,」賀予涵傲然站在他的面前,「我要娶的女人,只會是我心愛的女人,不需要你為我安排。」
賀寧的臉色鐵青:「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馬上分手,另一個給我滾出賀家去!」
&賀衛芳在一旁急促地叫了起來,「你別生氣,我和予涵好好談談……」
&的一聲,賀寧重重地拍了一下茶几,賀衛芳噤了聲。
紀皖有點緊張,這戲好像鬧得有些大了,賀予涵要得不償失,她不安地捏了一下賀予涵的手心,想提醒他要不要暫時先服個軟,賀予涵卻又撓了回來,好像和她在打情罵俏似的。
還沒等她說話,賀予涵開了口:「爺爺,不好意思,我們倆已經結婚了,分不了手了,我不是爸,更不是二叔。」
那個「叔」字還沒出口,賀寧怒不可遏,抓起了桌上的菸灰缸,朝他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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