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上依然很是熱鬧,紀皖卻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境變了,對於賀予涵的很多事情,她好像沒法再和從前一樣淡然處之,不論是賀衛芳還是沈衛雅,她們倆的話都讓她的心緒有了那麼幾分漂浮不定。
為什麼沒有來追問她那五萬塊錢的事情?是毫不在意還是心有芥蒂?
為什麼沒有告訴她車禍的事情?是因為太久遠了毫無必要,還是壓根兒沒想讓她參與到他的生活?
畢竟他們之間共同擁有的,只是從前那將近十一個月的高中生活,中間錯失的是六年多的漫長歲月,而現在,她對賀予涵的了解,更是少得可憐。
田蓁蓁遠遠地衝著她招手,紀皖飛快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微笑著走了過去。
&衛瀾呢?」
田蓁蓁朝著那邊努了努嘴,紀皖一看,賀衛瀾正和幾個朋友坐在一起吃飯聊天,他的姿態優雅,嘴角的笑容得體,不時逗得身旁的女伴哈哈大笑。
&們……發展得怎麼樣?」紀皖小心翼翼地問。
&好的,」田蓁蓁愉悅地往嘴裡塞了一大口菠蘿飯,「我頭一回追求人呢,蠻有意思的。」
紀皖差點沒被噎住了:「你追求他?」
&啊,我對他一見鍾情,就追求他了,挺丟人的,所以那會兒沒告訴你,」田蓁蓁吐了吐舌頭,「不過,我感覺快了,他馬上就要被我拿下了。」
紀皖再次往賀衛瀾那裡瞧了瞧,怎麼也沒瞧出「快被拿下了」的感覺。她斟酌了片刻還是直言不諱了:「予涵說他小叔心裡有人,如果不行,你還是放棄吧。」
田蓁蓁滿不在乎地說:「我知道,我也沒想著和他天長地久,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我就想著,這麼多年難得我這麼喜歡一個人,好歹來個露水姻緣這才不枉費我這一生,你說對吧?」
紀皖有些震驚了,這是那個信誓旦旦要「半年才親親」的好友嗎?愛情真的是太神奇,讓一個人起了根本性的化學變化。
&吧,你說的都對,」她無奈地笑了笑,神情漸漸鄭重了起來,「不過,今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你只要記得,我在這裡,永遠都支持你的決定。」
話音未落,她的大腿被人抱住了,一個熟悉的童音響了起來:「姐姐,你是我的新嫂子嗎?」
紀皖低頭一看,果然,賀予彤睜著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滿眼的渴望,她身後跟著她的小保姆,滿臉尷尬地想去把賀予彤拉過來。
小孩子和小動物一樣,是紀皖唯二無法抵擋的東西。
不過,看著那雙抓過蚯蚓的小胖手,她就想起了那顆被吞下肚的巧克力,不知道是不是幻聽,胃裡開始嘰咕作響。
&姐姐也一樣。」紀皖捏了捏她的圓下巴。
&姐,」賀予彤從善如流,「我想找哥哥,那裡有巧克力噴泉,我夠不到。」
紀皖看了看那個保姆,保姆解釋說:「夫人說了,不讓她吃巧克力,她的牙齒都快爛光了。」
賀予彤把小胖手捂在了嘴上,可憐兮兮地瞪大了眼睛,那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了好一會兒,她又小心翼翼伸出了小指,掐著指尖解釋:「沒有,只爛了這麼一點點。」
田蓁蓁樂得前仰後合:「哎喲皖皖,你這個小妹妹真好玩。」
紀皖也不禁莞爾,她四下看看沒找到賀予涵的人影,就自己牽起賀予彤的小胖手,朝著巧克力噴泉走去:「姐姐幫你吧,不過吃完以後要漱口,不然小蟲子還要來咬你的牙齒。」
賀予彤高興壞了,捧了一個大碟子裝了好多餅乾和小糖,讓紀皖抱著她一件件地在巧克力噴泉下淋,然後坐在草地上心滿意足地舔著外面的巧克力,直到巧克力都舔光了,裡面的東西就全放在了盤子裡不要了。
很是浪費,不過,紀皖也管不了。
等她吃得過了癮,很聽話地漱了口,紀皖想讓保姆把她帶走,卻發現保姆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她把賀予彤抱起來沒走幾步,小傢伙就在趴在她的肩頭迷糊了起來。
睡著的小傢伙沉甸甸得像塊石頭,紀皖四下沒找到人,賀家其他的人好像對這場聚會並不看重,都不知道避到哪裡去了,她站在客廳猶豫了一會兒,只好抱著彤彤上了二樓,準備讓她在賀予涵的房間裡睡一覺。
把小傢伙放下的時候,那隻小胖手還拽著她的耳朵不肯放,哼哼唧唧了好一會兒才在床上安穩了下來,紀皖剛替她蓋好了薄毯,書房裡忽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響動聲。
她愣了一下,幾步走了過去,剛要去推門,門開了,賀予涵的臉出現在她面前。
&怎麼來了?」
&怎麼在這裡?」
兩個人都十分意外。
書房裡有「窸窸窣窣」的聲音,紀皖的臉刷地一下白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在腦中泛起,各種念頭紛至沓來,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雙唇微微顫抖,想問喉嚨卻又一下子被什麼堵住了似的。
&麼了?」賀予涵疑惑問。
紀皖的目光落在他身後半掩的門上,賀予涵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門縫,好像在遮掩著什麼。
&面……是誰?」紀皖的聲音有些輕顫,「如果……」
賀予涵瞬間明白了,抑制不住的怒意從心頭泛起,他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朝里拉了過來:「你在懷疑什麼?為什麼不自己親眼來瞧一瞧?」
門被大力推開,又被合上,書房裡空無一人,只是桌上放著一台手提電腦,是電腦上發出的雜音。
還沒等紀皖回過神來,賀予涵卻緊緊地拽著她的手,惡狠狠地在書房裡轉了一圈,連書櫥旁邊的夾縫都沒放過,最後還推開了窗戶,逼著她朝下看了看:「這是二樓,跳下去可能會摔斷腿,我的情人應該不會這麼蠢。」
紀皖尷尬萬分:「我……我知道了……」
賀予涵的目光逼視著她,眼中是濃郁得幾乎化不開的悲哀:「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肯相信我?以為我只是和你玩玩的?我說的那些話,你聽在心裡了嗎?」
&是……我沒這個意思……」紀皖詞窮了,手腕一陣痛意襲來,她忍不住輕呼了一聲。
賀予涵的眼神一滯,立刻鬆開了手,他的力氣太大,只這一會兒就在紀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明顯的紅痕,看起來挺嚇人的。
他立刻轉身就走:「你等著,我去拿些冰塊來敷敷。」
紀皖咬了咬嘴唇,忽然抬手抱住了他的腰,將臉抵在了他的後背輕輕摩挲著,低聲道歉:「對不起,是我胡思亂想了。」
賀予涵的身子一僵,好一會兒才嘆息了一聲,轉過身來抱住了她:「皖皖,對我有點信心好嗎?」
紀皖把臉埋在他的胸膛,好一會兒才悶聲道:>
賀予涵的手臂一緊,將她擁進了懷裡,兩個人靠在一起,那僵硬的氣氛終於和緩了下來。
電腦依舊響著奇怪的雜音,紀皖納悶地看了過去,只見上面開著一個音頻軟體,一條波浪線在不停地上下撥動著。
&呀」一聲傳來,隨即是輕悄的腳步聲,有人走進了房間。
&又找我幹什麼?這都多少年以前的破事了,怎麼還沒完沒了了。」
&庭,我很害怕,你有沒有看到他的眼神?我總覺得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了。」
紀皖聽得一清二楚,那是賀衛庭和占芸,賀予涵監聽他們倆的動靜,這是在懷疑什麼嗎?
她詢問著看向賀予涵,賀予涵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面無表情地盯著電腦上機械的畫面。
&什麼,女人就是膽小,就算他知道了又怎麼樣?你現在是他媽,就算他再討厭你,面上總得敬著你。」
&有一絲半點地敬著我嗎?你上回不是說要把他弄回m國去嗎?到底弄得怎麼樣了?」
&得輕巧,沒見他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老頭子居然都饒了他了,還怎麼把他趕回去?」
&怎麼辦?他要是知道那事了還不把我弄死,你也別得意,他遲早也要弄死你。」
&麼死不死的這麼難聽,行了我知道了,放心,都這麼多年了,只要你和大哥矢口否認,這事就查無對證。」
&說的倒是輕巧,自打他回來以後,我每天都睡不好覺,他欺負我也就算了,就怕他去欺負彤彤,我成天都提心弔膽的,這日子真是受夠了。」占芸哽咽了起來,「衛安還成天只知道出去旅遊拍照,他……他心裡就只有那個死鬼,我捂了這麼多年還沒把他的心給捂熱了……」
賀衛庭又安慰了她幾句,扯了些別的事情,不一會兒,說話聲沒了,機械的雜音又傳了過來。
賀予涵的臉色陰沉,隨手關掉了電腦,坐在那裡一語不發。
紀皖心裡莫名難過了起來,不自覺地抬手輕撫著他的頭髮,他的頭髮很短,硬邦邦地刺著她的手心。
&生什麼事了嗎?」她輕聲問。
賀予涵漠然道:「有筆陳年老賬要和她算一算,我沒想到,二叔居然也在裡面摻了一腳。」
紀皖想了想說:「領證那天,我就看到他們倆在角落裡吵架,會不會也和這個有關?」
賀予涵冷哼了一聲:「居然那天就吵起來了?二叔倒是懂得審時度勢。」
&太在意了,」紀皖安慰著,她的指尖挪到了那兩個頭旋上,輕輕地在上面畫著圈,「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更何況你們這樣家庭。」
賀予涵笑了笑,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支鉛筆,在手指間轉了一圈,旋即「啪」的一聲,筆拗成了兩截。「皖皖,我不去惹他們,可他們也休想惹了我還全身而退。」
紀皖嚇了一跳,低頭一看,正好撞上了賀予涵眼底的陰鷙。
賀予涵頓時醒悟過來,放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怎麼,把你嚇到了?我會有分寸的,現在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紀皖默默地瞥了他一眼站了起來,其實她很想問問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他這麼在意,可賀予涵好像並不想深談,關掉了電腦。
窗外好像有人在呼叫著什麼,亂鬨鬨的,紀皖凝神一聽,立刻快步走到窗前,只見草坪上賀家好幾個人在焦急地四下張望,占芸更是像沒頭蒼蠅一樣,狼狽地大叫著賀予彤的名字。
她恍然大悟,剛想出聲,隔壁忽然傳來了「哐啷」一聲響,驟然之間,賀予彤中氣十足的哭叫聲響徹了大宅:「媽媽……媽媽……彤彤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