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淨和李若輕之間又沉默了, 白淨似乎再也支撐不住,沉沉了睡了過去。
李若輕給她蓋好了被子, 像上次一樣去找醫生要了個空瓶子,灌了熱水,放在了被子裡面給白淨捂手。
坐在白淨的床邊, 竟一絲睡意都沒有。
&為什麼今天會來?」
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李若輕的心有些慌亂,她害怕那個答案, 害怕那個讓自己渴望卻又會讓自己沉淪的答案,不要這樣,不能這樣。
心裡矛盾著, 身體卻堅定地在床邊的椅子上坐著。
渾身都僵硬了, 卻也不願意挪動步子。
白淨的眉頭皺了起來, 眼珠子在眼底快速轉動,她的牙關卻緊抿著,上下牙齒似乎在口腔內打架,引得她整個嘴都在顫動。
若不是李若輕一直動都不動地盯著她,可能還不能第一時間發現這個問題。
&總, 你怎麼了?」
李若輕輕輕地搖晃著白淨。
白淨此時, 卻沉入在自己的噩夢當中。
那個,從她小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折磨著她的噩夢。
......
一間昏暗的屋子裡,一個狹小的滿是陳腐氣息的實木衣櫃裡,一個小小的人影縮在裡面。
她穿著一件蕾絲的公主裙,扎著的兩個羊角辮卻散亂著,可愛得猶如小天使一般的面容此時遍布著恐懼。
她抱著自己的膝蓋,將自己緊緊地縮緊,小孩兒本就小小的身子被她縮得更小,仿佛這樣才能給她無盡的安全感一般。
柜子外面傳來了中年男子的謾罵聲以及撞擊地面的聲音。
小女孩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嘴唇翕動著。
桌子摔在了地上,地面都跟著顫動起來,桌子上的器皿掉落在地哐當碎裂,有女人在哭泣,拳頭虎虎生風打在了肉上......
小女孩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那聲音卻仍無孔不入,像是從她身體的所有毛孔透入進去,深深地扎進心底。
&
又是一個猛烈的巴掌聲和帶著咆哮的怒吼。
女人的頭部猛烈地撞擊著水泥地板,壓抑的哭泣已經暫停,換回的是低低的呻>
放下手,小女孩透過木櫃門的縫隙,小心地看了出去,一片猩紅的血液,凝固在了她的眼裡。
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耳邊的聲音卻向她描繪著更深刻的恐懼。
她以為,這就是地獄。
......
&總,白總~~~」
一個焦急的聲音將白淨從夢境拉回了現實,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迷茫地看著眼前的人,花了一點點的時間,才平復了心情,想起了現在的情況。
鼻端傳來醫院特殊的消毒水味兒,左手的手背有溫熱的液體在流入,喉嚨干啞著。
&輕~」試探著喊出了李若輕的名字。
一雙溫熱的手顫抖著摸上了她的額頭,眼前的人滿臉擔憂。
&總,是又做噩夢了嗎?」李若輕問。
白淨微微地動了動,點了點頭。
心裡有莫名的平靜,還好,這次醒來,有李若輕在。
&了什麼噩夢呢?」李若輕溫柔地用手掌撫摸著白淨的額頭,緩緩地沿著白淨的頭髮順到了腦後,像是撫摸著小貓的毛。
她記得,小的時候她弟弟李舉重每次生病在病床上,不開心或者恐懼的時候,她都是這樣,溫柔地撫摸著李舉重的額頭和柔軟的頭髮,李舉重總是會在她的節奏當中緩緩地平靜。
此時對白淨做來,一開始雖然帶著忐忑,但慢慢地,白淨沒有阻止,便習慣了。
白淨似乎也蠻受用的。
&白淨似乎想了想,「是一些小時候的事兒。」
&不開心的事兒?」李若輕問。
白淨點點頭,還是不要說了吧,免得嚇到李若輕。
&事的,都過去了,」李若輕笑了笑,「我弟弟小的時候膽子可小了,村子裡的男孩子欺負他,說村後的墳地鬧鬼,嚇得他晚上做噩夢,非得擠到我的床上來,讓我抱著才能睡。」
聽著李若輕的話,白淨的腦海裡面浮現出了一個,裝可憐的胖小孩,抱著枕頭爬上一個溫柔姐姐的床上,奸計得逞一般地縮在姐姐的懷裡酣睡的模樣。
莫名的,有些嫉妒。
李若輕還在講她弟弟的故事,白淨剛才從夢境中感受到的恐懼情緒都散去了不少。
只是,額角還有冷汗在往下流。
李若輕猛然看見,趕緊停下了話頭,在床頭柜上的紙抽裡面抽出紙巾來,輕柔地給白淨擦去冷汗,「看來這噩夢真是夠可怕的,怎麼都流冷汗了呢。」
此時,李若輕的目光特別的柔和,動作也特別的溫柔,渾身上下都像散發著聖母的光澤,整個人熠熠生輝,她柔和的五官此時也組合成一幅美好的畫卷,讓人特別想靠近。
白淨的心裡有一種強烈的渴望,卻不知道自己在渴望著什麼。好像是小的時候被她壓抑過去的對安全感的、對溫暖的、對未來的某種期許,此時此刻,在李若輕的話語以及李若輕的動作里,被重新挖掘了出來。
她伸出右手,猛地抓住了李若輕的手腕。
白淨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李若輕一窒,她不知道白淨是什麼意思,「怎麼了,白總,是弄疼你了嗎?」
白淨搖搖頭,胸腔中的渴望,讓她疼得快要炸了。
&我回家,好嗎?」
回家?
回哪兒去呢?
李若輕的嘴唇翕動著,腦海里翻江倒海。
&總,你,不是有家了嗎?」
李若輕相信,白淨會懂自己的話的。
可是,此時的白淨,卻被一股悲傷的情緒所占領著,她認為李若輕是在拒絕她,之前便都拒絕過她一次了,這次還要拒絕她?
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此時仍在病中,又是才從噩夢中驚醒,心靈比較脆弱,她放任著自己對李若輕的渴望,放任著自己用撒嬌的語氣以及卑微的動作渴求著李若輕,可得到的卻是無情的拒絕。
這如何不令她悲傷與絕望。
她忘記了之前,李若輕對她的迷戀,也忘記了李若輕和她在公寓的翻雲覆雨,忘記了那些可以證明李若輕愛過她的證據。
她只感覺到了,被拒絕的恐懼和無助。
像是被丟棄在了暗夜路邊的小女孩,好像全世界都拋棄了她。
李若輕也感受到了白淨的手在顫抖,嘴唇也在顫抖。
&總,你怎麼了?」
白淨放開了握著李若輕的手,側過頭去,任悲傷的情緒占據胸腔。
反正這麼多年來,都是這麼活下來的,現在也沒有什麼不好吧。反正自己是一個怎麼自殺都死不了的人,或許上天讓自己活著就是為了如此折磨自己的,或許,自己真的有罪吧......
白淨此時的情緒和動作嚇壞了李若輕,她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話,竟然讓白淨露出了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來,甚至閉著的眼睛都流出了眼淚。
一時間,她什麼也不想想了,什麼白淨有沒有結婚,什麼呂誠亮,什麼會不會被村裡的人指指點點,都不要管了,她不想看到白淨如此悲傷的模樣。
她再一次,做了一個衝動的決定。
李若輕的手指探上了白淨的臉頰,輕柔地撫摸著,「白總,我跟你回家。」
緩緩地,白淨睜開了眼睛,看向了李若輕。
......
天快亮的時候,白淨醒了過來,要起來。
李若輕瞪著一雙黑眼圈問,「白總,是要去廁所嗎?」
白淨邊想自己取下輸液瓶邊往廁所走,這次李若輕卻給她取了下來,舉在頭頂。
&陪你去吧。」
白淨點了點頭。
胃裡空了,躺了半宿,白淨整個人都軟了,若是阿欣在,她倒是會強撐著,此時她卻整個人癱在李若輕的身上,任李若輕扶著。
李若輕一手高高地舉著輸液瓶,一手緊緊地扶著大半身體的重量都在她身上靠著的白淨。
那重量帶來的責任感,讓李若輕胸中生出了無限的豪情。
白淨側頭對她笑了笑,「累不累?」
李若輕猛地搖頭,「不累。」
兩人攙扶著去到了衛生間,李若輕將那輸液瓶掛在了廁所上的掛鉤上,很自然地想要幫白淨脫褲子,白淨卻猛地阻止了她。
&自己來。」
白淨正準備脫的時候,見李若輕還在面前,便說道,「你出去吧。」
&行,」李若輕說,「上次你住院的時候,在廁所摔倒了的,我不放心你自己一個人在這兒。」
白淨面色有些尷尬,雖然兩人經歷過不可描述的事情,但那個時候和這個時候,好像是在兩種狀態當中,她還沒有在如廁的時候被別人參觀過呢。
&在這兒,我會尷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