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11點,夏可已經是挨著枕頭沉沉地睡去了。
葉邵庭穿好衣服,又叫李岩派了幾個人過來在這間病房門口守著,這才放心離開,午夜時分的街上沒有什麼車,黑色賓利一路疾速行駛到了郊區,在葉公館的雕花大門口停下。
老管家匆匆從2樓書房門口下來,迎面撞上風塵僕僕進來的男人一身的冷鷙,嚇得魂都沒了半條,見他是直接往書房方向去的,連忙攔住,「大少爺,老爺已經休息了。」
葉邵庭冷冷地笑了下,看著樓上書房那扇門緊閉的狀態,「我沒說我是來找我爸的,你這麼緊張作什麼?」
老管家明顯愣了愣,不過來人畢竟是葉家的大少爺,那樓上就有屬於他的房間,哪怕常年不來葉公館住,傭人也是天天打掃,葉邵庭真要上去的話,他也不好真的攔著,只能退了一步,眼見著男人往樓梯方向走去,老管家便也跟了上去。
葉邵庭順著走廊過去,步伐在書房門口停下。
老管家見狀,連忙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書房門板,朝他頷首,「大少爺,您還是不要為難我這把老骨頭了。」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他領了葉泰宏的命令不許任何人進去,當然也就說明,那裡面正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我說,我非要進去呢?」葉邵庭一邊的眉頭挑起,雖然五官仍是笑著,不過那種帶著陰冷的不達眼底的笑意,落在別人眼裡,就更添距離感。
「這……」
「讓他進來——」
書房裡葉泰宏的聲音打斷了外面的僵持老管家聽的是葉泰宏的命令,既然老爺讓進了,他自然不會有異議,替葉邵庭打開了書房門,這才頷首退下。
葉邵庭長腿走進去,只見葉泰宏坐在大班椅上,神色幾分不好,面前站著申承宇,臉上有多處地方擦傷,西裝裡面的那件白色襯衫上不僅染了泥漬,也有不少的血漬,而且,手背上有著很明顯被燙傷的痕跡。
夏遠的病房在3樓,而當時他聽到的消息是,意欲行兇的歹徒,先是被夏遠用熱水燙傷,而後是在跟喬清讓搏鬥的過程中,從窗台爬出去的。
這麼一看,申承宇倒是都符合了。
男人的視線只是簡單往裡面的場景掃了一眼,便收回,直接邁步到了沙發處坐下,薄唇動了動,「怎麼不先給申助理叫個醫生?」
申承宇低著頭,一副任務失敗的自責樣子,倒是葉泰宏菸斗敲了敲大班桌,沉沉出聲,「邵庭,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瞞你,夏遠那邊是我讓承宇去的,不過這件事,關係到整個葉家,你最好別插手。」
他吸了一口菸斗,當然是料准了葉邵庭不會把這樣的事情給暴露出去,才敢讓申承宇在此露面,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對於他的性子也算了解,這個時候讓他進來,說不定還能給整件事帶來一絲新的生機。
「爸,對葉家有益處的事,我當然不會攔著。」葉邵庭雙腿交疊,十指交握著擱在膝蓋上,「我不過就是來確認一下,夏遠手裡的那個東西是不是已經讓您渴望到甘願用犯法的手段去冒這個險。」
「你……」
葉泰宏眉毛一抖,下意識地站起身來,是真的沒料到,自己的兒子對於整件事情的了解程度,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過畢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很快鎮定下來,「呵呵」地乾笑了兩聲,「在商業上面,所有人看重的,都是結果,沒有人會在意過程中採用了什麼手段,夏遠是個什麼角色,你知道的應該不比我少,邵庭,不要因為一個女人去影響自己的判斷跟決定。」
聽到「女人」二字,葉邵庭半闔的眼瞼終是抬了抬,「爸,我今天來還有一個目的,您想要怎麼折騰夏遠是您的立場,不過最好不要牽扯到夏可,要不然——」
他緩緩站起身來,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裡,說話的語氣很是輕鬆,可每一個字卻又像一把尖銳的刀,正中葉泰宏的軟肋,「我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對葉氏不利的事情來。」
**
一直到了一月中旬的時候,夏遠的病情才漸漸有了好轉,能逐漸下床走動,吃的也比平時多了。
大概是因為到了年底的緣故,整個a市的年味特別濃,夏可在這期間試圖聯繫了遠在美國的張倍蕾跟夏天,不過張倍蕾一直以「夏天要上課走不開」為理由,拒絕了來a市探望夏遠。
夏可對於她這樣的態度,倒是談不上有絲毫的意外,本就是利益至上的人,可以同富貴,但是做不到共患難,只是看著爸爸日漸沉重的心情,她的心裡也就跟著不好受起來。
中午吃完飯,夏可想起自己身上的現金不多了,應該去銀行取個錢,本來她是個學生,就不會藏太多的現金在身邊,最近一段時間因為照顧爸爸的需要,每天要買的東西還是挺多的,所以這麼幾天下來,錢包里的現金就所剩無幾了。
不過翻了一下錢包,發現銀行卡並不在裡面。
她想著,大概前段時間因為去荷蘭拿出來用過,所以不小心留在衣服口袋裡了?
左右下午她也沒什麼事情,爸爸這邊也有護工及時陪著,想了想,還是決定回一趟葉邵庭的公寓,順便也可以拿幾件換洗的衣服過來。
下午1點半的這個時間,葉邵庭一般是不會在公寓的,夏可用密碼直接開了門,仔細回想了一下之前去荷蘭穿的是哪件外套,這才上樓到衣櫃裡去找了一下,果不其然,在左邊的衣服口袋裡找到了,她又挑了幾件可以換洗的衣服,拿袋子裝了,正欲下樓,隔著一扇門板,那外面忽然傳來一個她所熟悉的男聲。
「……我估計申承宇為了夏遠手裡的那個東西,還會繼續找機會下手,在醫院的時候你給我派人盯緊了,不管任何時候,絕對不能讓夏遠一個人待著……」
申承宇……
夏遠手裡的那個東西……
還會繼續找機會下手……
這樣的句子串連在一起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夏可不是不清楚,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聽到「夏遠手裡的那個東西」了,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也從來不會去打聽爸爸在工作上的事情,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連葉邵庭都會知道爸爸手裡的那個東西。
上一次自己在荷蘭問他的時候,他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只是知道夏遠是葉氏下面的一個材料供應商,對於其他的都一無所知嗎?可是從這通電話的內容聽來,並不是這樣的,他還提到了那個叫「申承宇」的人,就是上一次在醫院想要找機會對爸爸下手的那個,他既然知道是這個人要傷害爸爸,為什麼當時沒有說出來?
為什麼,哪怕不是爸爸出事的當天,這之後他有無數個告訴自己的機會,他都沒有說,反而是選擇了隱瞞?
葉邵庭在這一整件事情里,到底擔當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腦袋裡,一個個的問題簡直就像是氣泡一樣飄到了空中,而後,被一根根尖銳的針給戳破,她整個人僵直在原地,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里信息太多,讓她來不及消化,也有些措手不及。
直到門外的男人收了電話,打開房門,發現裡面站著一個茫然無措的夏可,瞬間就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他原本就是在書房裡的,因為今天中午要回來拿一份文件,所以在夏可進這間屋子的時候,他人就已經在了,所以才沒能注意到她在玄關處換下的鞋子,一邊打著電話就直接上了樓。
而看她此刻的反應,葉邵庭就知道,她聽到了。
腦子裡忽然閃過喬清讓之前說的,「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那些你們瞞著她的事情,此刻對你們有多信任,到時就會有多絕望。」
這一刻,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這樣的害怕不是來源於讓夏可聽到了他的電話內容,而是她在看他的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茫然,還有一種戒備之心。
「可可……」
葉邵庭上前一步,想要去抓住她的手,但幾乎是同時,夏可感受到了他的靠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她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眼神像是往旁邊隨意地轉移了一下,可那雙亮晶晶的眸子裡,此刻醞釀著滿滿的一汪水汽,仿佛稍微觸碰一下,就會掉下來。
「你聽我解釋好嗎……」
「你別過來!」夏可說著,又往後退了一步,眼睛眨了眨,晶瑩的珠子就落了下來,她咬著唇,像是極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緒,被眼淚沖刷過的一雙瞳仁里,有難以掩飾的慌張跟害怕,「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早就認識我爸,上次在荷蘭你跟我說的,都是騙我的吧?」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