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清風居。
男人自打進屋以來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一動不動地坐在書案旁,跳躍的燭火映著他晦暗不明的鳳眸,忽明忽暗地籠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蘇紫染無言地坐在床邊,本想問問他究竟來幹什麼、想說什麼,可這男人的脾性她也算是摸清了些,若是他想說,不用她問他也會說,若是他還沒決定開口,那便是她問了他也不會理睬。
正百無聊賴地垂眸盯著自己的手指,男人忽地起身,高大頎長的身軀擋住燭火射來的光亮,讓她眼前驀地暗了不少。
詫異抬眸,男人緩緩走來,低沉得帶著一絲微啞的嗓音緩緩在耳畔流瀉,可他俊美無儔的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昨夜去西街驛館,可有發現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心口仿佛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蘇紫染愕然一怔,微啟薄唇,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昨夜,西街驛館?
她的確是去了,去看了慕容殤,可他怎麼會知道?
明明昨夜他就信了她所言認為她是在王府里閒逛的不是嗎,又或者,哪怕他沒有相信,可他也並不確定她究竟去了哪裡,所以才沒有追究不是嗎?
可今日這又是這麼回事,難道是掌握了什麼證據,秋。一.本。讀。小說 xstxt後算賬來了?
正想著如何否認來得好,男人卻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微微一哂:「西街驛館接待的都是他國使臣,用得薰香也都因各國人的習性而異。雖說並不明顯,可昨夜王妃身上的香氣中卻分明沾染了特意為啟聖而點的七色蓮。自皇宮出來便直接回了王府,試問王妃若只是在王府花園裡逛了兩圈,又是從何沾染了該種薰香的香氣?」
蘇紫染又是一怔。
這男人,僅僅憑她身上的香氣就知道她去了西街驛館,觀察力果然不是一般的敏銳。可知道也就罷了,他竟還裝著跟個沒事人似的聽她胡扯瞎掰,到了最後也沒揭穿她,還真不是一般的陰險……
那他現在是因為思前想後覺得不能就這麼簡單地放過她,所以來興師問罪麼?
「王爺說得沒有錯,紫染昨日確實是去了西街驛館,也確實去找了慕容太子。畢竟慕容太子是為紫染而傷,紫染心中過意不去,便特意登門道謝。」她斂了斂眸,低聲輕語。
既然他已經知道了,那她再遮遮掩掩的也沒什麼用,不如坦蕩承認。
可男人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與她糾纏,她原以為他至少還會質問她為何昨日不坦誠相告,可他卻將最開始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回答本王方才的問題,昨夜在西街驛館,你可有發現什麼不尋常的事?」
「什麼不尋常的事?」她微微怔愣,狐疑地眨了眨眼。
「比如說,有沒有發現和你一樣的深夜潛入之人,又或者,有沒有在去的路上聽到什麼動靜?」
蘇紫染依舊茫然不解,昨夜她連路都找不到,若不是跟著兩個啟聖的使臣,她根本不可能知道慕容殤的院子在何處,這般稀里糊塗之下,又到哪裡去發現什麼不尋常的事兒?
可這男人既然會這麼煞有介事地來問她,那就一定出了什麼事。細細回想昨夜情景,她微蹙著黛眉,過了半響,卻仍是搖頭:「沒有任何動靜,起碼在我去和離開的時候,都沒有發生任何奇怪的事。」
男人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漠淵太子死了。」
「什麼?」她愕然輕呼,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今天一大早發現的。」男人眼梢輕抬,緩緩掠過她,「事發時門窗緊閉,房中沒有任何打鬥痕跡,漠淵的人也都說昨夜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沒有任何動靜?」她驚疑地反問,眉頭一擰,「漠淵太子武功不弱,如果不是事先早已沒有知覺,怎麼可能沒有任何掙扎打鬥?」
男人點了點頭:「初判致命傷是胸口的匕首造成,如今仵作已經去驗屍,用不了多久就會有結果。若真的是事先中了毒或迷藥,應該不難被發現。」
蘇紫染這才「哦」了一聲。
隨即便是一陣漫長的沉默,因為不知道跟他說什麼,她一直低垂著眼帘,而男人心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站在她身旁,始終沒有開口。
屋裡的氣氛一下靜謐得有些詭異。
翌日傍晚時分,夕陽西落。
西街驛館門口人影拱動,卻個個都是皇家侍衛裝扮,或者是拎著個箱子一身仵作打扮的人。
蘇紫染站在不遠處的街角,想要進去卻苦於無法,她擅用的「翻牆」這一招如今也被人未卜先知地預防了,驛館四周統統圍上了大片的侍衛,可見景帝將這件事看得有多嚴重,而她也根本沒法在不驚動侍衛的情況下偷偷潛入。
不過想想也是,畢竟漠淵太子是在天闕境內遇害,若是傳了出去,說得好聽點就是天闕無能,連個人都沒法保護好,說得難聽點那就是天闕故意縱容兇手害死別國太子。屆時兩國爭端不止,好些的就會冷眼旁觀、保持中立,若是碰上野心勃勃的,說不好還會趁此機會共同攻入天闕,坐收漁翁之利。到了那時候,天闕的邊關可就真的危機重重了!
正愁悶著,驛館門口一道墨色頎長的聲音驀地撰去了她的眼球。
蘇紫染眸色一喜,飛快上前,趕在他進驛館之前連忙擋在他身前,鬼鬼祟祟地將他拉至一旁:「帶我一起進去。」
慕容殤無奈地扶了扶額角,他還以為是誰這麼大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襲他,若非收力及時,她已經遭了他一掌了!
「你想做什麼?」
「你還不知道我嗎,湊熱鬧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錯過?」
男人好笑地挑了挑眉:「是啊,我還不知道你麼,根本就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又為何非要插手這件事?」
被人說中心事,蘇紫染也不惱,聳了聳肩,理所當然地回了他一句:「這可不是什麼閒事,雖然我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抱負,也從未想過諸如精忠報國此類的事情,可我畢竟是在天闕長大的,終歸對這裡有了感情,所以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趁著這個機會來欺侮我的國家。」
她不是這個朝代的人,甚至連這個時代的人也說不上,可是她卻又偏偏是蘇紫染,是老太君予以厚望的蘇家嫡女。如今漠淵太子死在天闕,若是有人想藉機挑起事端,後果不堪設想,而她,絕對不會允許有人破壞老太君傾其一生守護的這片疆土!
慕容殤鳳眸晶亮地揚了揚唇,眼角與眉梢間儘是淡淡的溫柔。
這就是她,如此特別的一個女子,明明表面上對什麼都漠不關心,骨子裡卻又有一種驕傲到近乎偏執的使命感。
「好,我可以帶你進去。」他點了點頭,卻又在審視她片刻之後擺手,「但你這一身打扮可不行。」
半柱香的時間之後。
一家成衣店內,慕容殤神色滿意地看著一身小廝打扮的她,點了點頭,似乎想笑,卻又極力抑制,給人一種啼笑皆非的滑稽感。
蘇紫染扯了扯腰間那根緞帶,在確定它不會掉下來之後,終於滿意地吁了口氣。
「怎麼樣,是不是很像?」
他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是啊,這身小廝的衣服倒像是為你量身定做的。」
這話說的……
蘇紫染撇了撇嘴,流轉著眼波瞟了他一眼,催促道:「那太子殿下就快些帶著小人回驛館去吧!」
跟在他身後,驛館門口雖仍是重兵把守,可進入的時候卻已暢通無阻。
鑑於漠淵太子遇害,所以漠淵人先前住的那間院子已經被封了起來,景帝讓人為二皇子與其他使臣另外安排了一間院子。
行至案發的院子外,慕容殤腳步微頓,天闕侍衛立刻阻攔:「不知太子殿下前來此地所為何事?」
慕容殤鳳眸淡淡地掠了他一眼,不怒自威:「本宮見漠淵太子在此遇害,心中不忍,又聞天闕陛下說要在五日之內給漠淵一個答覆,所以特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到忙的地方。」
「這……」
「這什麼這!」不等慕容殤開口,蘇紫染便冷聲一喝,活脫脫就是個忠心護主的小廝,「我家太子心善,所以才跟你們好好說話,但小爺我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兒。如今我家太子想要幫忙,你們該感到莫大的榮幸才是,豈可在此猶猶豫豫地橫加阻攔?若是叫你們的皇上知道你們如此作為,不知會不會治你們一個有眼無珠之罪?」
領頭的侍衛立刻慌了神,連聲告罪:「小人該死!還請太子殿下海涵息怒,小人這就帶太子殿下進去看看!」
蘇紫染擺了擺手,神色不耐:「不用你帶,我和我家太子自己進去看看就行了。」
「是!」侍衛連忙讓人放行。
進了院子,四下無人,慕容殤忍不住輕笑出聲,戲謔地調侃道:「想不到你扮起惡僕倒還挺像的。」
她嘴角抽搐了幾下:「我那是臨場發揮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