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瞻就像是特意一大早來拿他的謝禮一樣,拿到手沒多呆就離開了。
莊書晴心裡略有些高興,拋卻那些雜七雜八的原因,她也不是很願意和明顯不是同一掛的人來往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莊書寒突然道,「他的母親肯定也不在了。」
看姐姐望向他,他繼續道:「他剛才的表情就和姐姐懷念娘親時一樣,我也會牢牢記著娘喜歡吃什麼,娘喜歡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娘哼的小調我偶爾也會在心裡哼上幾句,我很怕會忘了這些,就好像忘了這些就忘記娘了。」
「恩,我們都記著娘。」看他紅了眼眶,莊書晴給他順了順發,扶住他的肩膀將他轉過身去,「我們過得好娘就安心,先不想這些了,拿個雞毛撣子去掃掃灰,記著點時辰,吉時一到就去將牌匾上的紅綢扯下來,你是家裡的男人,這些都得你去做。」
莊書寒立起挺起胸膛,在吉時到來之前跑出門去看了數回,就怕誤了時辰。
將弟弟打發了,莊書晴吁出一口長氣,心裡對白瞻的提防突然就沒那麼重了。
一個人能因為娘親喜歡紫色而始終著一身紫裝,便是壞也壞不到哪裡去吧。
她沒想表現得多與眾不同,也一直束縛自己在規則里行事,可她始終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接受的不是這個世界的觀念和教育,敏感的人自是感覺得出來,白瞻會看出異常她一點也不奇怪。
可若因如此就要她活得像個古代閨閣姑娘……她沒有那樣的條件,也沒人教她怎麼活得像個古人。
集市越來越熱鬧,辰時正,紅綢扯落,集市悄沒聲息的多了一家名叫冬去春來的成衣鋪子,和其他人家不同的是,牌匾上還有一行小字:獨家定製。
鋪門前沒什麼動靜,會元府的各主街道上今兒卻比往日還要熱鬧幾分。
一幫大不過十歲,小不過四五歲的小子混在人群中,手裡拿著一疊紙,專門攔那些穿著講究的人,揚著一張笑臉,往人手裡一塞就跑開去尋下一個目標,即便是脾氣大的人也實在是氣不起來。
有那運氣好的一路走來接下來不下五張,全是一樣的字跡一樣的內容:想要獨一無二嗎?東市一百四十號冬去春來成衣鋪一定能滿足你,靜候光臨。
只要有點閒又有點錢的人都想看看這是個怎樣的鋪子,竟敢大言不慚的說獨一無二,要知道有地位的人家都有專門的人上門定做每季衣裳,這才是獨一無二。
可進到鋪子裡他們才知道所謂獨一無二是怎麼回事,這家鋪子真正的賣點是衣裳上的繡樣。
鋪子裡乾淨清爽,衣裳整齊的掛在牆上,看去一目了然,並且繡樣皆是不重複的,若是一件被人買去,這個繡樣就再也不會有了,這才是這家鋪子敢說自己獨一無二的原因。
進鋪子裡來的人越來越多,問問題的也越來越多,「我喜歡這件,可這件我穿不下,能改否?」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問這個問題的了,莊書晴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衣服自是能改,可不管是改大還是改小都肯定不會有現在這麼好看了,在繡這個花樣的時候繡娘就整體考慮過了,在這個位置繡了最好看,改大改小位置就變了,我也不敢保證說一定還有現在這麼合您心意。」
「這個繡樣我喜歡,我買下這件不穿,你再按我的尺寸按這花樣給我做一件成不成?」
「只要兩件您都給錢,自是可以。」
「是不是我要怎樣的繡樣你都能給我做出來?」
「如果最終畫出來的繡樣好看的話才行,從我鋪子裡出去的東西,我不能砸了自家招牌。」
「你這裡有沒有繡樣給我選擇?」
「有,不過您得稍等,我給這位客人包好衣服再給你拿花樣子。」
「……」
莊書晴知道發傳單一定會有效果,對古人來說這太新鮮了,可她沒想到會引來這麼多人,男人站一邊,女人站一邊,涇渭分明,並且進來看過後會有這麼大興趣,就這麼一會功夫,鋪子裡已經空了一小半了。
於娘子見狀趕緊過來幫忙,莊書晴這才有時間去裡間拿出衣服用衣架撐起來掛上去。
然後又是新一輪的問題。
已經有五個客人問有沒有花樣子可供選擇了,莊書晴將人引到一邊,拿出厚厚一撂花樣子,「幾位可以看看這裡面有沒有喜歡的,我可以保證這都是市面上沒有的。」
「怎麼保證?」
莊書晴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都是我畫出來的,我沒往外賣,自然就是沒有的。」
五個客人都是女子,有婦人也有雲英未嫁的姑娘家,「這都是你畫的?」
「是,幾位慢慢看。」
花樣子都是薄薄一張,若要藏下一張並非難事,可莊書晴就是表現得格外相信她們,該面對她們時面對她們,有需要時更是長時間背對著她們也沒回過一次頭。
五個人對望一眼,對這明顯是鋪子老闆的小姑娘生出了幾分好感,被人信任的感覺總是好的。
應付過一位客人,莊書晴眼角餘光瞟了那個方向一眼,人都是要臉的,即便這五個人心裡都有那想法,也會提防著會被其他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一語道破,不說自己難堪,就是家人都要在會元府沒了立足之地。
知曉這其中關節,她樂得裝大方。
「小掌柜,這件要多少銀子?」
莊書晴收斂了那些思緒,繼續忙活。
已是十月中旬了,莊書寒此時卻是一額頭的汗,他不止要收錢,在姐姐忙不過來時還要幫著招呼客人,這時候他就暗自慶幸自己請假來幫忙,並且用早上的時間將價錢都記下來了,不然姐姐一個人真不知道會忙成什麼樣。
那邊五個人都選好了花樣子,於娘子領著人去裡屋給她們量了尺寸一一記下來,收下定金後按書晴交待的,讓她們十天後來取成衣。
這一上午的忙活她也累得夠嗆,就是她自己鋪子裡她都好久沒這麼忙過了,真希望什麼時候也能這麼忙上幾天。
張秀兒中午來送飯,站在門外好一會不敢進來,心裡也浮起擔憂,這鋪子裡的男客實在太多了些。
好在已經是午時,沒等多久客人就散得差不離。
「秀兒姐,你來了。」莊書晴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看到人眼睛都亮了,讓書寒先看著,拉著人進了裡屋。
「娘子,你也累了一上午,就在我這對付著先吃一點,下午免不了還要你幫忙。」
於娘子甩甩胳膊,「一頓飯就想打發我?工錢是不是也得給點。」
「給,當然得給,飯還是得吃。」莊書晴將飯菜拿出來,好在張秀兒準備得量足,並且她將自己的份也算上了,只說自己在家裡吃過了,還能勻出一份給那個夥計。
「妹子這飯菜做得真香。」於娘子雖然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做人卻極為爽利,沒一會就和張秀兒搭上了話。
也是直到此時她才知道這個將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的小姑娘竟然是租賃居住,並且是在這個年紀輕輕就守寡的婦人那裡。
怪不得那天有恩人來也是領到鋪子裡來,考慮得倒也周全。
間或還是有客人來,兩姐弟交換著吃了飯,一點歇的功夫都沒有,張秀兒既高興鋪子裡生意好,又擔心這樣下去書晴會吃不消。
今日還有書寒及旁邊鋪子裡的人來幫忙,可書寒還得上學,別人也不可能一直幫忙,這鋪子裡里外外忙活就都得書晴一個人來,身體怎麼熬得住。
「秀兒姐,鋪子裡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實在忙不過來,你有沒有認識的人願意出來賺一份錢的?」
趁著這會客人還不多,莊書晴拉著張秀兒問。(http://.)。
「女人也行?」
「那些脂粉鋪子裡不也有小姑娘當夥計嗎?我要是在鋪子裡放幾個男人,還不知道要招來些什麼閒話。」
「可你鋪子裡也有男客人,做成衣難免有需要貼身量尺寸的時候,用小姑娘也不合適吧。」
莊書晴敲頭,這還真是個麻煩事,「年紀小些的呢?十歲左右,總不能還傳出些亂七八糟的話來。」
「難說,我去問問書成,小姑娘不難找,也有家裡過不下去出來找活乾的,在鋪子裡做總比賣身入府做奴婢強。」張秀兒秀氣的眉頭皺了皺,「你手裡不還有些銀子嗎?要實在不行就去買兩個,男的女的都行,有主僕這層關係在,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莊書晴頓覺茅塞頓開,她怎麼忘了這是個可以買賣人口的世道,她不做那地主老財,買來放鋪子裡也是好的。
「看你這眼神亮的。」張秀兒不由得失笑,「我回去了,晚上不要太晚回來。」
「晚不了,得限制著賣才行,不然鋪子裡都要賣空了。」莊書晴指著柜子上那一堆道,「存貨全在那裡了,秀兒姐你給織姐姐去個信,讓她們加緊趕一趕,明天先給我送一些過來。」
「行,我知道了。」看有客人進門,張秀兒不再說,提著籃子低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