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范蓉兒說自己是笨腦袋,林婉兒火氣上竄,衝著房門揮舞一下拳頭,躡手躡腳走出很遠,然後衝著房門很是誇張的咳嗽一聲,暗示房內三個孩子,我已經來了,你們不要再討論了。
門內不知道林婉兒已經頭偷聽過的三個孩子頓時噤聲,捧起書本,裝模作樣。
范蓉兒剛看了一行,心中納悶,我幹嘛要這麼害怕林婉兒,將手裡的書本摔到書桌上,雙手懷抱著小肩膀,頗有氣勢的盯著房門。
林婉兒一腳踹在房門上,寶玉和玉寶同時一陣心驚,大姐最不喜歡別人背後議論她,剛剛的話語不會全都落入大姐的耳朵中吧?
一張笑臉如花的林婉兒走進房門,眼神在三個孩子面前掃過:「吃飯啦。」聲音很是溫柔,像是一陣帶著塵土的春風。
寶玉和玉寶從椅子上趴下來,乖乖走到林婉兒面前,為了糾正兩個孩子看書窩著身子的不好習慣,林婉兒特意讓人打造了兩張極大的桌椅,只能挺胸抬頭、正襟危坐的讀書寫字,如今兩個孩子已經九歲,上下椅子還是要用「爬」的,可見兩張椅子的大小。
寶玉機靈,心思活泛,心中瞭然剛剛的談話八九不離十已經被大姐原封不動聽到耳朵里,討巧道:「大姐,您今天真漂亮!」扯了扯玉寶的袖口,玉寶後知後覺,連忙附和:「真漂亮,真漂亮。」
范蓉兒聽這對兄弟如此這般的談話,微微冷哼,太假了。
「難道大姐昨天就不漂亮?」林婉兒開啟無賴模式。
「昨天也漂亮,但是今天格外漂亮。昨日當得起閉月羞花,今日只能有沉魚落雁的形容。」寶玉討喜的說道,太過了解大姐,有時候說話必須密不透風,不然一著不慎,大姐發怒,後果很慘痛。
「嗯。這個回答不錯,一起吃飯去吧。」林婉兒滿意的點點頭,率先出了房間。
從寶玉和玉寶的房間到前廳,需要經過一個走廊。繞過一個花壇,就是這麼簡短的一段道路,卻發生了堪稱宮廷戲的橋段。
林婉兒和范蓉兒一大一小走在前面,後面候著寶玉和玉寶。
前面並肩而行的兩人腳步頻率很慢,好像每跨出一步都要再三思索。每踏出一步都要提防著對方耍花招,林婉兒挺胸抬頭,目不斜視,但是注意力的重心和側重點都在身旁的小丫頭身上。
范蓉兒看樣子也是雄赳赳氣昂昂,眼睛卻挑著向斜上方瞄,時刻觀察著林婉兒的一舉一動。
也不知怎的,林婉兒看到范蓉兒這個小丫頭就有氣,范蓉兒見到林婉兒就不爽,好像天生不對付,天敵一般。林婉兒總想著戳爆范蓉兒這個鼓鼓的小氣球,范蓉兒也盼望著有一天能夠壓制林婉兒一次。
亦步亦趨跟在兩人身後的寶玉和玉寶相互對視一番,同時縮了縮脖子,感到一陣無源頭的冷風從後脊梁骨竄了上來,沿著後腳跟直到後腦門。
林婉兒用手理了理鬢角的頭髮,活脫脫一大門大戶家的霸道婆婆,語氣陰陽怪氣:「喲,今兒的天氣不錯,難得大晴天,挺是風和日麗的。算是一個好時光,就應多出來走動走動,活動一下筋骨。」
說著,她率先起步。又從新繞了花壇一圈。
范蓉兒冷哼一聲,雖然也跟著繞圈,但是語氣卻冷冽,像極了大戶人家不通人情的剛過門刁蠻媳婦:「這哪裡算得上是好時光,日頭大而不暖,空氣干而不潤。出行走動,冷氣從地下冒出,貫穿身體,無一處益處,還是待在房間,手裡捧著小火爐來的暖和自在。」
「小丫頭片子,你懂什麼,如此這番光景才是出行遊玩的好時光,最是能磨練身子骨,難道你們聽過,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大凡美好事物都要經歷磨難的,沒事兒的時候多讀讀書。」林婉兒語氣有些不善,好像下一刻就要動用婆婆身份執行家法了。
「我是不懂,但是讀書的時候也聽過,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是最好,人生應該得意之時盡歡飲,莫使金樽空對月,沒事兒的時候多練練寫字,別總想著出去走走。」范蓉兒毫不示弱,先用林婉兒的《將進酒》反駁了對方,然後諷刺林婉兒寫字丑。
林大才女寫字如同蚯蚓狗爬,那是出了名的,正好應了那個「龍飛鳳舞」的詞語。
「你!」被別人如此針鋒相對的拆台,林婉兒當然氣不過,停下腳步,扭頭怒目范蓉兒,剛剛在房間內編排我也就算了,如今還和我爭口舌,她心中升起一股想要撕爛你這丫頭片子嘴巴的衝動。
林婉兒止住了步伐,但是她身後的寶玉卻是剎車不住,一頭撞在大姐身上,伸手摸了摸額頭。
林婉兒扭頭望向寶玉,厲聲質問道:「寶玉,你說今日算不算難得大晴天,難得大好時光?」
寶玉抬頭望了望不暖的日頭,眼睛在大姐和范蓉兒身上來回,想哭,卻無淚。
「讓你說個話,表個態,就這麼難嗎?!」林婉兒氣不過,責備道,又望向玉寶,伸手指了指玉寶,想讓玉寶表態,心中卻想玉寶太老實,肯定也說不過所以然來,手指又從新指回寶玉,「還是你說!」
剛剛逃過一劫的寶玉目瞪口呆,為什麼每次受傷的總是我,心情七上八下,來回過山車,卻是激發了思維,脫口而出:「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既然問我是不是大好時光,我用模稜兩可的也無風雨也無晴作答,真是聰明。
林婉兒和范蓉兒同時切了一聲,對於寶玉模稜兩可的回答顯然不滿意,所謂的中立態度都是不負責任的。
繼續前行,四人繞著花壇又走了一圈,看架勢還要有再繞一圈的趨勢。
林婉兒眼睛咕嚕嚕一轉,惡向膽邊生,身子猛地向范蓉兒一擠,一個大人擠一個孩子。
范蓉兒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幸好有玉寶扶著。才沒有摔倒。
一擊得手,林婉兒趁著范蓉兒還沒反應過來,狠狠在范蓉兒腦門上彈了一個板栗,然後撒開腳丫。風一般跑了。
林婉兒彈板栗可是一絕,寶玉和玉寶沒少受苦,范蓉兒一個猝不及防,狠狠挨了一下,鑽心的疼。雙手捂住腦門,潸然淚下。
跑回大廳,林婉兒正襟危坐,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而此時眾人已經到了,青竹娘和范夫人炒了七八個菜,色香味俱全,范立也請來了宋端午,眾人已經落座,就等著林婉兒和幾個孩子。
沒有像往常那般飢不擇食拿起筷子。端起碗,狼吞虎咽,林婉兒很是「真誠」的向范立討教了幾個關於民生和江山社稷的高雅話題,將整頓飯的格調提高了一個檔次。
范立愣了愣,心中不解林婉兒問這種問題是否有深意。
剛剛挑來一個話頭兒,范蓉兒那個小丫頭就已經張牙舞爪的跑進大廳,雙手緊緊攥拳,臉色鐵青,要和林婉兒單挑,拼命:「林婉兒。我和你勢不兩立!」
林婉兒眨了眨大眼睛,頗為無辜的望著范蓉兒,全然忘了剛剛痛下毒手的板栗,一個眼神遞出去。裡面表達的意思是:「這孩子怎麼了?怎麼這麼生氣?誰惹了她嗎?」
范夫人臉色如霜,冰冷異常,出聲苛責:「范蓉兒,怎麼這麼無理胡鬧,竟然直呼婉兒姑娘的姓名,平日是如何教育你的!!!」
一聲苛責。范蓉兒立在當場,咬牙切齒,但是沒有繼續折騰,平日一雙能夠流出水來的大眼睛此刻格外憤怒,左眼噴出火苗,右眼儘是寒冰。
范蓉兒聰明討喜,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對范夫人還是弱勢一些,有些懼怕。
林婉兒心裡得意,心想自己還真是聰明,縱橫捭闔,就是穿越到其他朝代,玩宮廷斗,也能夠風生水起,節節攀升。
再看范蓉兒的表情,喲,這小丫頭片子表情還真是豐富,但是開口卻說道:「范夫人,孩子還小,不懂事也是很正常的,無需這般苛責,若是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給孩子道個歉就好。」
林婉兒說得很真誠,臉上表情「美輪美奐」,我受點委屈就好,不要讓孩子受了委屈,這好人當得真是密不透風。
「婉兒姑娘無需縱容這孩子,如今就如此不知道禮數,以後長大了那還得了。」范夫人對林婉兒說話很溫柔,但是一轉身面對范蓉兒語氣可就冷了許多,「范蓉兒,平日裡就是對你太過嬌慣,所以你今日才如此這般沒禮貌,快點過來給婉兒姑娘道歉!」
說到嬌慣兩字,范夫人看了自家夫君范立一眼,平日裡都是范立嬌慣范蓉兒,事事縱容,處處應著,要什麼給什麼。范立呵呵一笑,遞給女兒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了。
范蓉兒的小臉已經鐵青,惡狠狠看著林婉兒,狠狠冷哼一聲,執拗不道歉,憑什麼是我道歉,是她欺負了我。
范夫人嗔怒,猛地站起身來,高高伸出手掌,作勢就要打下去。
林婉兒心裡一驚,忙著站起身來制止住范夫人,有些心虛的說道:「范夫人,可不能打孩子。」
「范蓉兒,幸好有婉兒姑娘給你求情,不然這巴掌肯定落在你的身上,今天罰你站著吃飯。」
范夫人一言九鼎,范立不敢反駁,范蓉兒更是只能聽著。
多年之後,如此這般的吵鬧在澶州時常見到,林婉兒和范蓉兒針尖對麥芒,寸步不讓,可憐的玉寶壓不住了,便讓女兒林婉蓉跑著去請兩尊大神——丈母娘范夫人和青竹娘。范夫人和青竹娘來到澶州小院,一個將范蓉兒好生數落一番,另一個便將林婉兒叨嘮一番,最後罰兩人站在小院大廳內罰站,而范夫人和青竹娘相互道歉,指責己方不是。
范蓉兒被罰站著吃飯,座位排序就成了問題,最後是寶玉在林婉兒右側,玉寶坐在林婉兒左側,范蓉兒和玉寶靠著,再一邊是范夫人。
林婉兒和范蓉兒之間隔著玉寶,玉寶看了一眼范蓉兒,故意壓低聲音輕聲安慰道,別生氣了,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范蓉兒聽到這話,臉上的寒霜少了些許。
林婉兒去西涼那段時間,兩個孩子沒少在一起聊天玩耍,感情突飛猛進的神速。
心虛的林婉兒聽到了,全當沒有聽到的。
吃飯的時候,林婉兒便將諸事拋到腦後,吃得不亦樂乎,看到林婉兒如此這般,范蓉兒又不高興了,你欺負了我,還吃得這麼津津有味,心裡又委屈起來,眼淚不自覺掉了下來。
吃得正在興頭上的林婉兒只感覺到身旁的玉寶不老實,雙手在桌子底下不斷折騰,過了一小會兒,玉寶扯了扯范蓉兒的衣袖,范蓉兒疑惑的低下頭。
玉寶的小手從桌子底下露出來,范蓉兒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林婉兒不自覺也笑了起來。
玉寶用雞蛋做了一個小怪獸,雞爪插在雞蛋頂上當作怪獸的角,兩個豌豆鑲嵌在上面當作眼睛,一根芹菜是鼻子,嘴巴是玉寶摳出來的,露出裡面的蛋黃,小怪物的樣子滑稽可笑,特別是兩顆豌豆,還被玉寶故意鑲嵌很近,像是對眼一般。
玉寶看到范蓉兒高興,自己也高興,把自己看作打倒怪獸的英雄,一口咬下雞爪,很快樂的吃了起來,然後面容兇殘的咬斷半根芹菜,再一口吞下怪獸的半個腦袋。
范蓉兒抿著小嘴,笑得如同一朵花一般。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大概就是說得這樣吧。
林婉兒看到這些,眼神有些暗淡,嘴裡的飯菜也漸漸沒了滋味,腦海中宮洺的形象突然模糊起來,趙乾的身影也逐漸不清晰,顧哲的音容相貌卻越發清晰起來。
也不知道那個和自己一同在孤兒院長大的男孩怎麼樣了,如今在那個世界過得如何,會不會思念一個叫李念思的女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