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的視線恢復正常。
我看到一條悠長的走廊。
地上鋪著紅色的地毯。
最頂端。
正對著我的。
是一扇綠色的大門。
我心亂如麻。
腦海中不斷回想著自己從小到大的過去。
每一分每一秒。
綠色的大門發出吱呀一聲響。
裡面漆黑一片,映照出一道紅色的光。
一明一暗。
是銅錢的光束,我知道。
原來,真正的儀式在這裡。
外面那些,不過是輔助的作用。
「進來吧,孩子。」
那個溫柔而蒼老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就像是著了魔。
一步步地向大門內走去。
剛跨進去,身後的綠色大門便砰的一聲被關上。
我看到他了。
一個人。
周圍連一個保護的人都沒有。
他就坐在一張精緻的檀木桌子前。
臉上,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大方,好久不見。」
我嘴唇顫抖著:「爺,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對面這個人,不是別人。
正是我18歲那年,離開天禧村後,再也沒有見到過的我爺。
也是這麼多年以來。
哪怕我爸都曾經出現過幾次。
卻像是人間蒸發了的我爺。
我身體癱軟,慌忙扶住旁邊的桌子。
我爺笑著,對我招招手。
就像是曾經一樣。
我晃動著身體,走向我爺的身旁。
「坐下,讓爺好好看看你。」
我覺得自己無法呼吸。
我爺此刻看上去,完全是一個溫和的老人。
甚至沒有了我小時候記憶中那個嚴肅而無情的模樣。
「真好,果然是我培育的人,真好......」
「你......才是........」雖然我不願意相信,無法接受,但還是問出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我爺伸手摸著我的頭:
「這些年在外面,辛苦了。」
我低著頭,任由他的手在我的頭頂摩挲著。
我握緊雙拳:「為什麼.......為什麼是你......」
我爺一點情緒的變化都沒有。
我低著的頭,看到他胸前的紅色銅錢在閃爍著。
卻還沒有完全融入自己的身體。
我無法相信。
原來,最終的魔鬼,竟然是從小就在我身邊的我爺......
小時候,雖然他脾氣不好。
但在我的記憶里,他還是保護我的。
因為別人說我的壞話,他會生氣。
甚至,要拿鋤頭去干人家。
可是現在。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假象......
「爺,不是真的,對嗎?」
我爺不說話,看著我,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都是假象對嗎?就像我之前所經歷的一切一樣,現在的一切也都是假象對嗎?」
我爺搖搖頭:
「我看著你長大,給你取了名字,
給你設置了一個又一個夢境,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甚至,讓你有了不少朋友,
現在,到你還債的時候了。」
我慢慢地仰頭,紅著雙眼,看著我爺那張熟悉的臉。
「你一直都藏在背後,看著我?」
「我一直都在,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你。」
我笑了。
笑得撕心裂肺。
到頭來,我身邊終究還是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殺了我媽的人......是你.......」我的聲音裡帶著顫抖。
我爺就像是在聽一個稀疏平常的話一般,點頭:
「是啊,那個人,不過是其中一個魂魄罷了。」
「困住我媽的人也是你?」
明明我都已經知道了全部的答案。
但我還是不能接受。
我爺點點頭:「這件事,到現在說起來,還有什麼意義?」
我突然噌的一下從凳子上站起身:「怎麼會沒有意義!」
我爺一點都不驚慌。
我看到他胸前的銅錢,在不斷進入他的身體。
將整個房間都映照得通紅。
銅錢的中心位置,是紅繩上掛著的那個金豆子。
原來,銅錢真正的樣子是這樣啊......
是我媽留給我的東西啊......
「你才是真正的川上富江?」我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俯視著我爺。
這一次,他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
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不見。
他的表情,是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樣子。
看上去兇狠而惡毒。
「你想要的永生,就要犧牲這麼多人的生命,甚至毀掉我的人生?」
我問道。
我的語氣開始變得輕鬆下來。
因為這時候,我已經報了必死的決心。
我爺慢慢地低下頭。
手指顫巍巍地撫摸著胸前的銅錢。
「每個人都不想死,我也一樣,年紀大了,總想要多活幾年。」
「可是他們呢?難道,他們的命就不算是命嗎?我呢?」我質問。
問完,我就醒悟過來。
其實,我問這個問題,根本就毫無意義。
「我不是你的孫子,從來都不是,對嗎?」
我爺似乎感受到銅錢的力量,表情變得有些痛苦的模樣。
他胸前的銅錢出出進進。
就像是有排異反應一樣。
「誰說的?你就是我的孫子啊,我們見過面的,難道你忘了嗎?」
我爺的額頭冒出虛汗,但還是將這句話完整地說出來。
在他說完這句話後。
我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身影。
韓延宇的父親。
那個對我媽橫眉冷對的老頭子。
那時候的我,好像並沒有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也或許是因為幻境的關係。
這一刻,我終於將兩個人的身影合二為一。
他們一直都是一個人。
只是那時候,面對韓延宇的父親。
我的視線好像可以被人模糊掉了。
「為什麼.......我不理解.......我們不是家人嗎?」
我爺突然笑了。
笑的抖動著肩膀:「家人,不是應該相互幫助嗎?」
「什麼?」我懵住。
我爺抬起頭。
我看到他的臉逐漸開始年輕起來。
慢慢地,變成了我見過的那個男人的樣子。
韓延宇的樣子。
「連我兒子,我都能動手殺了他,更何況是你......」
我大笑出聲。
韓延宇的死,跟我媽原來一點關係都沒有。
原來,從我媽找到銅錢線索的那一刻。
我爺就一直在背後盯著一舉一動。
「你爸帶著你媽去找銅錢的時候,我就在現場,你爸可真聽話啊......」
我爺感嘆著。
他胸口的銅錢逐漸開始融入到他的身體。
他的表情越來越舒暢。
最終,變成了一個二十幾歲的模樣。
隨後,我看到他胸口的傷痕正在逐漸癒合。
他笑了:「大方,一切都結束了。你現在也不再能看到鬼,這就算是我對你最後的恩賜。」
「恩賜?」我說著話,一步步靠近我爺的方向。
但是,現在的他一點都不害怕。
反而笑著說道:
「都要感謝你啊,如果不是你用自己的身體去培養銅錢的話,
他不可能跟我有這麼高的契合度,到底是我的孫子,基因這個東西,真是神奇。」
我默默地搖著頭:「為了這個東西,你傷害了我們所有的人。」
「值得的。」我爺說道,「如果以後,你還想要回到我的身邊,江氏集團,就是你的,你以後再也不用去跑外賣了,這是我給你的回報。」
我笑了,慢慢地俯下身,看著我爺的臉:「謝謝你啊,爺,真的.......」
我找准了時機,突然趁著我爺放鬆警惕的瞬間。
空著手,伸向他的心臟位置。
用力,抓住了他的心。
同時,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心中,有銅錢在跳躍。
我爺猛地抬頭:「大方!」
「不是你的東西,就永遠都不可能是你的東西!」我大聲喊道。
隨後,用力一扯。
那銅錢和心臟,就像是聽我的話一樣。
撕扯起來,一點都不費力氣。
「而屬於我的東西,也永遠都是我的東西,最聽的,還是我的話!爺,你疏忽了!」
我的唇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再一用力。
心臟,連著銅錢,一起被扯了出來。
我爺竟然得看著我:「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實驗明明已經成功了.......」
「是成功了,否則得話,失去心臟的你,又怎麼可能會說話?」
我靠近他。
他的心臟黑洞洞的一片。
血水逐漸流了出來。
我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
「爺,你不會當真以為,我從頭到尾,什麼都不知道吧?說到底,我可是你的孫子,又怎麼會笨到這種程度?」
我笑了。
笑聲冷漠。
隨後,我慢慢地直起身體:
「如果我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話,又怎麼可能靠近你?
這麼近距離得,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情況下——殺了你!替我媽報仇?」
我爺指著我,像是想要說話。
但是半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用手輕輕一推。
便將我爺的身體推倒在地。
我俯視著他,唇角微揚:
「在我發現怎麼都找不到你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有了猜測,直到,江祭臣問我,金剛杵是哪裡來的。」
我爺眨著眼睛,像是想問我為什麼。
我歪著頭,從他的身上直接拿出金剛杵。
「你送我的東西,我怎麼可能會忘了呢?」
小時候,我爺曾經送給我一把寶劍。
說是給我的七歲生日禮物。
那時候我喜歡得不得了。
突然有一天,我發現那寶劍破了一個口子。
裡面,是烏黑的金屬材質。
那時候的我不懂,後來。
我就一直將這東西藏在我的身上。
一刻都沒有離開過。
我爺張著嘴,慢慢地失去了力氣。
我繼續說話:「我知道你一直在背後盯著我,所以,為了不提前打草驚蛇,我只能裝作總被人騙的樣子,爺......你輸了.......」
這句話說完。
我爺徹底閉上了眼睛。
我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將金剛杵收入懷中。
將銅錢緊緊地握在手中:「媽,結束了,按照你教我的辦法,一切都結束了......」
我推開一扇又一扇的門。
當我走到儀式大廳的時候。
發現裡面已經變得安靜得可怕。
一個人都沒有。
所有的左眼全部都乾癟了下來。
頭頂的人骨手串卻依然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我會讓你們得到安息。」
說完,我大踏步地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
推開大門。
我看到江祭臣、沈安之和馥汀蘭的原身,正站在門口等著我。
馥汀蘭靠近我:「大方哥哥,你怎麼樣?為什麼這些人突然就......」
「全都是一群傀儡,主人死了,他們自然就全都死了。」
對面的三個人似乎沒有理解我的意思。
我笑笑。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一切,都結束了。
我仰頭,深吸一口氣:「我媽還在等著我。」
馥汀蘭跑到我的身邊,靠近我:
「我陪你去。」
我笑著看向江祭臣和沈安之:「一起?」
眼前的兩人,也恢復了正常的意識。
江祭臣笑著對我說道:「接了沈清,你是不是應該讓我們兩個好好安息了?」
我咧著嘴笑:「不陪我了?」
沈安之無奈地說道:「累了。」
我沒有回答,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不遠處的草坪上。
我看到一輛巨大的直升機已經啟動。
風,迎面而來。
我笑了。
我知道,那位老夥計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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