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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俊梅的臉色這才好了些,說話很客氣,「嗯。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早點回家,莫在外面晃了。做志願者是好事,但要量力而行。」
「好。聽阿姨的。」司馬謙「乖巧」地答應著。轉身碰見紅著臉從衛生間過來的春春。
「水溫調好了。姥爺這邊的水熱得慢,要等一會。乾淨毛巾在門口小凳子上。白色的。」
春春溫柔地說,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害羞的模樣讓人怦然心動。
但司馬謙從丈母娘那邊的試探結果,準備從現在開始讓春春看到自己「正人君子」的一面。目不斜視,眼神堅定。沒有絲毫輕薄無禮之意。甚至還特意站直了身體,收斂了亂放亂抖的右腿。
「謝謝!」
進了浴室,一切都春春細心地安排得恰恰好。不僅如此,還貼心地準備了未拆封的新牙刷。
浴室里有著一股淡淡的檸檬清香。司馬謙一邊胡亂地搓背,一邊半睜半閉著眼睛胡思亂想,一會兒想父親那邊,一會想母親那邊,一會想春春。
好幾天沒洗澡,又干體力活出了很多汗,身上很多泥。司馬謙打上香皂使勁搓。搓著搓著聽到門外一陣喧譁,防盜門咣噹噹地響。
臥槽。
這個時候,他們來了。
司馬謙顧不得洗掉泡沫,擦乾身上水。立刻穿上衣服,搭上鞋子就往外跑。
兩個穿著白色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正站在客廳中央。地上放著一個黑色的大長袋子。
春春母親手足無措地拉著春春站在邊上。老太太坐在輪椅上不停地抹眼淚。大爺爺雙手放在腹部位置,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身體明顯在顫抖。
那隻一直蜷在三爺爺身邊的藍貓大概見了生人躲起來了。
司馬謙走近了才聽見,他們在喊,「時間很緊,趕緊把遺體抬進袋子裡。」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地上的黑色裹屍袋。都沒動。
傳統的棺槨讓死者還有最後的尊嚴,棺槨里的陪葬讓生者還有最後的念想。
可這黑色的裹屍袋。簡陋得就像一個特大號黑色垃圾袋。似乎裝進去,就將親人像垃圾一樣隨隨便便地扔掉了。沒有一絲尊嚴和溫情。這比面對親人的遺體更讓人難以承受。
「這也是沒辦法的。你們得快點幫忙。他的膀子受傷了,沒法搬。」
其中一位指了指邊上的同事。很理解他們看到裹屍袋的心情。可他們也沒辦法。最近工作量實在太大,太累。肩關節都已損傷。何況離開這家,馬上還要趕往下一家。
「我來吧。」司馬謙衝過去。
屋裡的人全都愣住了。
司馬謙頭上的泡沫還沒有完全衝掉。髒兮兮的羽絨服胡亂地套在身上,毛衣都沒穿。直接露出來保暖內衣。腳上穿著拖鞋,還是夏天的塑料拖鞋,濕漉漉的。
「要是不介意,就我來。」司馬謙徵詢式地掃了一圈。
老太太和春春媽媽立刻重重地點了點頭。春春媽媽甚至鬆開拉著春春的手,扭過頭強捂住嘴巴。
「好,我抬這頭。您抬那頭。這位大姐和小妹妹,你們也搭把手。一會摔著了就不好了。」工作人員說完就開始動手。
司馬謙只感覺手裡千斤重,淚水浸出眼睛。仿佛眼前是他的至親之人。他的腳一軟差點跌倒,還好及時穩住。
當工作人員拉上裹屍袋拉鏈一半時,老太太沙啞著喊住了他。
「等下。我再看一眼,我的兒。再看一眼啊。」
聲聲如泣如訴。
老太太想要從輪椅上下來。卻被外孫女和大兒子拽住。她在那裡無聲地悲咽著。
「合上吧。」大爺爺沉聲說道。
人死了。
走終歸是要走的。
分別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再也不見。
工作人員低頭默默地徹底拉上裹屍袋,站起身。
屋子裡傳來一陣陣地抽泣聲。
「看下身份證、戶口本。確認不是因為肺炎去世的對吧?沒有任何疑似症狀?」
「是。昨天晚上猝死。」春春遞過去證件。畢竟是個年輕人,不是直系親屬,心理素質還是要好些。
「確定哈?不要虛報瞞報。對自己沒有好處。有症狀,早申報,早檢測,早治療。」
「確定。」春春小聲答道。
工作人員檢查了下相關證件,「報下你的姓名、身份證號。到時候憑這個等通知還有身份證,領取骨灰。」
這樣的場面工作人員一開始還痛徹心扉,現在已經麻木,按部就班地執行程序。
做好記錄後,對司馬謙招招手,「你來幫幫忙。」
「哦,好。」司馬謙點點頭,見對方蹲下來。立馬明白了意思。
兩個人一前一後抬著裹屍袋艱難地往外面走。
工作人員走在前面,腳步虛浮,有些踉蹌,有兩次差點摔倒,硬咬著牙撐住。
司馬謙則還好。但心情很糟糕。眼前的這一切對他的衝擊太大了。尤其是眼見遺體裝進黑色裹屍袋的瞬間,還有拉拉鏈的瞬間。
瞬間的撕裂,瞬間的湮滅。
人死如燈滅。卑微得跟動物好像沒有什麼區別。
他明明拒絕地想假如那個人是父親,他堅信父親不會這樣。可又控制不住地代入去想。就像那個「大白象」的心理學實驗。
在工作人員再一次扭了身子時,司馬謙喊住對方,「要不,我來背吧。」
「你能行嗎?」對方停住,雙手緊緊地攥住裹屍袋。以為司馬謙是死者的親戚,所以沒什麼疑慮。這個時候,聚在一起的一般都是直系親屬。願意幫忙的更是,至親中的至親。
其實三爺爺並不重。只是他今天實在太累了。連軸換,已經一天一夜了。要是迷信的說法,意識已經迷糊到可以鬼上身的程度。
「我可以的。八塊腹肌呢。你幫我扶一下。」司馬謙隨口胡扯道。哪有腹肌,不過人魚線還是有的。之前還存著許多為贏得春春芳心的小計謀,此時卻很單純:幫幫這些辛苦的工作人員。
兩個醫護人員手忙腳亂地在走廊里幫司馬謙背好。
都在心裡想,小伙子真不錯。這個老人家真有福氣。剛剛一看就是四世同堂的樣子。家裡的孫子這麼孝順,有擔當,講道理。老人家也可以走得安心了。
說實在的,能在失去親人的悲傷,和對疫情的恐懼中,這樣設身處地為他們工作人員著想的除了這個小伙子,再沒別人了。
三個人繼續往前走時,聽到走廊里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急促腳步聲。但都沒有停住,徑直往電梯口走去。他們不怕謀財,不怕害命。都已經這樣了,已經無所畏懼。
直到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衝上去,給他們按住電梯。這才發現追上來的是剛剛屋裡的年輕女孩子。
「春春你回去!我沒事。」
司馬謙咬著牙擠出來這幾個字,緊緊地箍住背上的裹屍袋。努力地往上顛了顛,防止滑下去。邊上的兩位醫生也順手幫忙頂住。
司馬謙的腰這會兒其實疼得要命,鑽心地疼,撕裂地疼。疼得他嘶嘶地吸著冷氣。這會純屬用意志力在強撐著。
春春看著司馬謙,眼神複雜,含著淚水,強忍住哭聲,「司馬,辛苦你了。我跟你一起。」
「好。我們一起。」司馬謙聽到這句「我跟你一起」,喜出望外,傻傻地點點頭,咧嘴一笑,像吃了桂花糕一樣甜蜜。他本沒有想到春春會跟上來。再一想又覺得這才是善良孝順的春春一定會做的事情。
進了電梯。空間狹小,都湊得很近。配合著四面閃閃發光的鏡子一時之間有點緊張和詭異。
那個被解放出來的工作人員稍微舒展了下腰背,感激地說道。
「小伙子真不錯。這是你爺爺吧。他能有你這樣的孫子最後送送他,九泉也會瞑目。你們節哀順變,把一家人都照顧好,老人家就安心了。」
「嗯。是我爺爺。他對我很好。」司馬謙點點頭。想起老爺跟他的老母親坐在馬路邊吃麵包,還招呼他和郝樂吃,笑呵呵的樣子。
他其實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總會默默地記住這些好,這些對他好的人,然後下意識地去報答。即使很多時候口是心非,總說傷人的話。
春春站在司馬身邊,有些驚訝於司馬的回答。但沒有指出來,他們其實搞錯了,司馬謙不是姥爺的孫子。
在她心裡,行動比語言更有力量。司馬謙為老爺爺做的一切,不都是一個孫子,還是一個孝順的孫子才會做的嗎?
她望向司馬謙,司馬謙正好也望向她。
一切都剛剛好。
「你跟我一起。」司馬謙輕聲說。又用口型,「你做我老婆。」
春春被司馬謙的騷氣逗紅了臉頰,趕緊低下頭。
「叮~」
電梯到了一層。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