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濛濛一聽賢妃要見她,冷不丁讓嘴裡的吃食噎了一下,咳嗽起來。網
泯殿下趕緊送了盞茶到她嘴邊,霧濛濛大口喝下去才緩過勁來。
「賢妃為什麼要見我?」霧濛濛皺著小眉頭問。
司金搖頭,泯殿下給她擦了擦唇邊的水漬,低聲道,「她能有什麼旁的心思,無非是想敲打你罷了,別理她,一會我同你一起進宮。」
有殿下一道,霧濛濛便半點都不擔心,她繼續專心用早膳,還不忘也給殿下夾。
用完膳,蓋因要進宮,碎玉又給她換了身奢華的衣裙,粉嫩的橘黃鑲邊淺黃對襟的紗衣,下是天水碧泥銀的暗芙蓉紋疊紗羅裙,可人的雙螺髻,髻上纏墜了黃豆大小的金鈴鐺,她一走動,便生叮叮噹噹的脆聲,很是好聽。
就連她的袖口上,碧瓏也別出心裁的給她松松系了根芙蓉紅的飄帶,,那飄帶遂寬袖擺動,越顯得她嬌俏。
泯殿下自來都是一身暗紫色的皇子蟒服,今個他沒戴冠,只簪了根翠玉祥雲簪。
泯殿下帶著霧濛濛進宮,他便騎馬,將小人抱到前頭,共乘一匹,晃悠悠地就往皇宮走。
這一大早的,雖沒經過熱鬧街市,但好在天氣明媚,八月間,處處可聞金桂飄香的味道。
霧濛濛在馬上眸子一轉,她就想起碎玉提過,殿下是中秋前一天的生辰,她掰著指頭算了算,可不就沒幾天了。
她暗暗記在心裡頭,琢磨著要送殿下個什麼樣的生辰禮才好。
沒一會,宮門在望,泯殿下下馬,又伸手將霧濛濛抱下來,跟著牽著她的手往賢妃的雲霞宮去。
賢妃的雲霞宮,霧濛濛並不熟悉,她只見兩列宮娥攏手而立,還有往來的紅衣太監。
這些人見著殿下,接齊聲唱喏道,「見過九殿下,九殿下長樂無極。」
泯殿下充耳不聞,只稍稍邁小步一點,讓霧濛濛跟的上。
站在殿門口等在的客嬤嬤,見著九殿下,她眸色微閃,揚起笑臉道,「老奴見過九殿下,殿下長樂無極。」
泯殿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忽的道,「嬤嬤客氣,本殿差點忘了,客姑姑瞧不上在皇子府養老,改明嬤嬤還是差人將客姑姑接回去的好。」
客姑姑與客嬤嬤,本就是一家姊妹,兩人同出自顧家,乃是顧家的家生子。
客嬤嬤面上笑意一僵,不過她很快就掩飾過去,「那蹄子,這麼多年竟還不曉得規矩,老奴定好生教訓她一頓。」
卻壓根就沒說要將人領回來,泯殿下懶得跟個奴才計較,他徑直帶著霧濛濛進了殿,也不當先跟高座上的賢妃請安,反而直接抱著霧濛濛就坐下了。
賢妃讓他這旁若無人的舉止鬧的心頭一堵,她不好跟自己的兒子置氣,只得遷怒到一臉茫然的霧濛濛身上。
「恁的不守規矩!」賢妃冷冷的道。
霧濛濛懵圈,她這是躺著也中槍,不過她眨了眨眼,軟乎乎的小指頭畏畏縮縮地勾著殿下的手,無措的道,「殿下,濛濛該跟娘娘請安才……」
「請什麼安?」泯殿下打斷她的話,當真是半點都不跟賢妃客氣。
他偏頭看著座上的賢妃,精緻的妝容,艷麗的氣度,十年如一日的年輕貌美,可偏生誰又能想得到她的心腸,竟是黑的呢。
「賢妃大度,不會與你計較的。」他話是對賢妃說,可手還刨了刨霧濛濛髻邊垂落的小鈴鐺。
賢妃目色一厲,「息泯,你就是這樣跟本宮說話的?」
泯殿下不以為然地嗤笑了聲,他受夠了她的背叛和算計,目下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面對她,已經是極大的忍耐了。
「有娘生,沒娘養,本殿就是這樣的。」他反擊回去,只怕將她的臉面撕地下踩的不夠狠。
賢妃果然氣不打一處來,她胸骨起伏不定,面色很不好看,「早知如今,當年本宮就該一把掐死你,省的這般不孝!」
泯殿下更是冷然,他以一種雲淡風輕的口吻道,「想弄死本殿這種事,你又不是沒做過,現在才來說,有甚意思?」
「嘭」賢妃一掌拍在案几上,驚的粉彩茶盞都跳了幾跳,「你莫不是要氣死本宮才甘心?」
泯殿下垂眸捏著霧濛濛手背上的肉渦渦,淡淡的道,「若能當真氣死了,也是好事一樁。」
這話,就很是過了,殿裡聽到的宮娥和太監都大驚失色。
賢妃心頭一寒,她此刻清晰的認識到,下面坐的人哪裡是她兒子,根本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她收斂怒氣,視線落在一臉茫然的霧濛濛身上,緩和了好一會才道,「將她留下,你可以走了。」
泯殿下低笑了聲,他下頜蹭了蹭霧濛濛的頂,「娘娘是沒睡醒來著?」
他這話說的譏誚,也相當讓人沒臉,不等賢妃怒,他繼續又道,「明著說吧,人,本殿定然不會留給娘娘,娘娘有話,直截了當說便是,本殿今個翰林院無事,左右可以聽聽。」
賢妃本想罵回去,但一觸及他冷酷無情的臉沿,又只得咽了回去。
她跟自己說,眼下不宜撕破了臉面,平白讓其他妃嬪和皇子笑話了去。
是以,她端起雍容的派頭,輕咳一聲道,「你叫霧濛濛?」
霧濛濛點頭,軟軟回道,「回娘娘,草民是叫霧濛濛。」
賢妃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抿了口,她瞥了眼泯殿下道,「是何出身?哪家的?」
霧濛濛眨了眨眼,她不相信賢妃不清楚她的情況,這會問出來,不過是想壓她罷了。
反正有殿下在,她便跟著裝傻,「殿下府上的。」
賢妃臉上一冷,「哼,本宮的兒子可生不出你這麼大的女兒!」
這話,霧濛濛怎麼聽怎麼熟悉,她驀地想起從前殿下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她心頭覺得好笑,不過臉上裝著不知所措來,還小小地動了動身子。
抱著她的泯殿下瞬間就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他好笑地垂眸看了她一眼,心頭那點對賢妃的怨懟和恨意緩和了那麼幾分,多了一些鬆快。
他單手攏著她,一手還摸了摸她的齊劉海,抬頭就跟賢妃道,「濛濛膽子小,娘娘你嚇到她了。」
說完這話,他半點都不給賢妃功夫,徑直又道,「若娘娘無事,本殿就帶人回去了。」
從頭至尾,他居然連一句母妃都不喊,還自稱本殿,仿佛賢妃在他面前,連個路人都比不上。
賢妃冷哼,「哼,息泯,本宮管不得你府上的事了?」
泯殿下正想刺她一下,哪知這當殿外有太監扯著嗓子在喊,「聖人駕到……」
今天,這個時候,皇帝竟然早早就散朝了,還跑到雲霞宮來。
泯殿下眉頭一皺,有些不耐。
霧濛濛從他大腿上滑下地,輕輕拉了拉他。
泯殿下跟著站起身,就見一襲明黃龍袍的皇帝背著手進來,他身後跟著匆匆小跑著的太監。
霧濛濛對皇帝這種職業的人有點畏懼,畢竟這可是活生生的,且那種經年累月身處高位的威勢,讓她有點吃不消。
她不自覺往殿下身後悄悄藏了藏,殿下低頭,安撫地拍了拍的頂。
霧濛濛頓時就不怕了,她的靠山也在,還有甚好怕的。
不過,她還是有所收斂,認認真真裝出只有六歲小姑娘應該的舉動神態來。
「聖人,今個下朝的這樣早?」賢妃也是心頭有異,她幾步下來,對皇帝屈膝見禮,隨後將人迎上主位。
當今皇帝其實並不算很老,霧濛濛曉得他大概有五十多歲,她偷偷瞥了眼,覺得這皇帝保養的真好,看著就像四十多一樣,不太顯老。
皇帝大馬金刀地坐下後,泯殿下也領著霧濛濛,不冷不熱的行了禮。
皇帝目光如炬,掃了眼霧濛濛,淡淡的道,「都起吧,也沒外人。」
賢妃和泯殿下跟著才坐下,這當殿下就不好再抱著霧濛濛,便將她攏到身邊來,讓她靠著他腿,捉了她的小手就把玩開了。
皇帝看了會,見這容貌越出色的兒子根本就不殷勤開口,是以他只得輕咳一聲道,「昨晚,朕聽皇后說,你在麓山當著眾人拂了秦家姑娘的臉面?怎麼說親家姑娘目下也是准皇子妃,你這般給她沒臉,總是要讓旁人笑話。」
泯殿下淡淡聽著,他也不插言,根本一副當耳旁風的架勢。
賢妃一惱,當即用帕子揩眼尾,略傷心的道,「剛才臣妾還在跟他說,多少也得尊重尊重秦家姑娘,莫要因著旁的不相干的玩意,與自個往後的正妻離了心,可這不孝的就是混不吝,不聽不說,還氣的臣妾心口泛疼,好在聖人過來的及時。」
聽聞這話,泯殿下薄唇一抿,他冷冷看著賢妃,一字一頓的道,「濛濛不是不相干的,也不是玩意!母妃下次說話注意一些!」
他這樣說,更引來賢妃的怒意,「聖人你看看,就是這副樣子,臣妾真的是沒法教養了……」
泯殿下冷笑一聲,「你本來就沒教養過!」
不管是不是事實,這話在皇帝面前提,就不太好。
皇帝摩挲了下扶手,目光從霧濛濛身上一划而過,「莫胡說!」
泯殿下頭偏一邊,這下他連聖人都不理會了,半點都不說像其他的皇子一樣,見著皇帝就討好,增進父子感情。
皇帝也是覺得有些頭疼,真不知道這兒子到底是怎麼生出來的,相貌和性子,不僅不像賢妃,也不像他。
「說到秦關鳩,」泯殿下趕在皇帝開口之前,搶白了,「兒臣這裡一會有點東西,想給父皇看看。」
皇帝一皺眉,「是何東西?」
泯殿下譏誚勾唇,「作為高門貴女,孟浪不檢點,德性敗壞,心計深沉,善妒吃味,更不知羞的招蜂引蝶,說是水性楊花都不為過。」
他這一番話,就差將秦關鳩說成是舉世無雙的盪fu,末了還嫌不夠,他繼續加了句,「約莫兒臣娶了她,往後是要給兒臣戴綠頭巾的,壞我皇族血脈,這樣的姑娘,兒臣是決計不敢要的,父皇看著哪位皇兄合適,就指給旁人算了,不然,哪天她丟了小命,可不關兒臣的事。」
皇帝目瞪口呆,他覺得荒唐,皇后與兒子各持一詞,先不說該相信誰,就是他那一番話,約莫已經用盡了所有最惡毒的詞語了。
賢妃就要直接一些,她比皇帝反應還大,又拍了下案幾,聲色厲下的道,「荒謬,息泯你的禮儀教養呢?怎可那樣說個還沒出閣的姑娘?」
泯殿下不以為然地揚起下頜,冷冷看著她,「不然,母妃以為呢?稍後兒臣自然會將證據都呈送到父皇案頭,是非曲直,自有名斷。」
他說的這樣斬釘截鐵,反倒讓覺得懷疑秦關鳩真是那樣不好的一個姑娘?
賢妃氣的面色青白,起先皇后跟她提及秦關鳩想下嫁的時候,她其實並不太同意,但後來她看在秦關鳩背後的秦家,還有皇后更是讓秦家挪出一名御史台的空缺,只等息泯與秦關鳩大婚之後,就補上顧家的人。
這樣息泯若是不願意娶秦關鳩,那她到嘴的肥肉豈不都是一場空。
皇帝思量片刻道,「娶或不娶,秦家姑娘到底是好還是壞,朕看了證據再論。」
泯殿下其實心裡曉得,他這父皇也不是看了證據後,就當真會相信他,他定然會讓身邊的暗衛暗中查探一番。
本來秦關鳩唆使白問安的事為真,白問安也聽了她的話,撕了濛濛的畫,他便半點都不擔心皇帝會不相信。
「都聽父皇的。」泯殿下難得姿態放柔。
話說到這,皇帝忽的看著霧濛濛,他開口就問,「你想養誰,想寵誰,朕沒意見,但凡是要有個度,往後大婚了,也莫要做出寵妾滅妻的荒唐事來,大殷自來講究嫡庶分明,長幼有序,朕還不想收到御史彈劾你的摺子。」
泯殿下眉眼稍冷,他轉頭望著並不年輕的皇帝,一邊摸著霧濛濛的頂一邊慎重的道,「父皇教誨的是,不過兒臣也要說一句。」
皇帝看著他,目光粼粼,眼底並無多少暖人的父子之情。
「濛濛於兒臣,如同胸中肋骨,缺其不可,」泯殿下再是認真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