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可不是混吃等死的傀儡皇帝,既已發現了前燕的破綻,當即下令東征。
369年12月,前秦輔國將軍王猛、建威將軍梁成、洛州督導官鄧羌,三人奉命率領步騎兵混合兵團三萬人,向洛陽發起猛攻。
王猛在出發前,特意邀請慕容令當他的軍事參議官,作為征燕的嚮導,臨走時又秘密登門拜會慕容垂。
偌大的筵席上只有王猛和慕容垂兩人而已,酒過三巡,王猛從容不迫地對慕容垂說:「今天就要告辭了,此去千里,老友可有什麼禮物送我嘛,也使我能睹物思人,漫漫征途不致太過孤單乏味。」
慕容垂一時不能理解他這話的意思,只是例行上戰場而已,哪有這麼誇張,但既然對方已經說出來了,總是不好拒絕,於是解下佩帶的金刀,送給王猛,並預祝他旗開得勝。
王猛看著手裡的金刀,心情很是澎湃,辭了慕容垂,這才滿意地向洛陽進發。
洛陽本是一座孤城,攻城難度並不大,王猛無意浪費兵力,而是修書一封送到城中,準備不戰而勝,信中說道:「我大秦現已堵住成皋的險要,切斷盟津的退路,聖駕親統猛虎一樣的百萬精銳部隊,將從軹關直撲鄴城,金墉守軍已是窮途末路,外無援軍,而圍城部隊的聲勢,將軍親眼目睹,豈是你手下那幾百個疲憊的士卒能抵擋得住的?何不趁早獻城,也避免無畏的犧牲!」
前燕荊州督導官、武威王慕容築大為恐懼,幾經思量,終於獻出洛陽。
王猛不敢大意,下令嚴密戒備,然後才進城接受投降。
洛陽本是囊中之物,進城之後,王猛立刻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慕容垂父子身上,從長安一路帶來的金刀可不是吃素的。
跟隨大軍東征的不只有慕容令,還有慕容垂的親信金熙,王猛暗中花費重金將其收買,然後讓他以金刀為憑,假意傳達慕容垂的話,對慕容令說:「我們父子到此,只為逃命,可是王猛卻把我們當作仇人盜寇,恨入骨髓,一直在秦王跟前挑撥陷害,而且言辭一天甚過一天,秦王雖然表面上對我們恩重如山,可是心裡想什麼,誰也不知道,大丈夫本要逃死而終不免一死,徒讓天下人恥笑,我聽說主上跟太后近來互相抱怨,似有醒悟之意,所以決定回國報效,特別讓金熙通知你,我已出發,你一有機會,就應立刻脫離秦軍!」
這些話合情合理,慕容令一時陷入焦灼,猶豫躊躇了整整一天,苦於離長安太遠,根本無從求證,但心底里倒是更傾向於這一局面,於是率領舊部騎兵侍衛,假裝到郊外打獵,直奔石門,投靠前燕樂安王慕容臧。
王猛就等著他行動呢,得到報告之後,即刻把事先準備好的奏章送往長安,指控慕容令叛變。
慕容垂聽說此事,大為恐懼,因為慕容令先前就不怎麼樂意歸附苻堅,所以慕容垂對這一消息深信不疑,為躲避災禍,率領家眷再度逃亡,但今時不同往日,從長安逃亡可比從鄴城逃亡要難多了,剛到藍田,便被追兵趕上,全體被捕。
苻堅很快就在太極殿東堂接見了臉色煞白的慕容垂,並親切地安慰他說:「你的家庭跟朝廷失和,這才前來投奔,是把身家性命全都託付給我,我豈會負你,而你那位賢明的兒子心裡念念不忘根本,仍依戀故國,人各有志,本不應該深加責備,只是燕國滅亡就在眼前,一個慕容令不能改變大局,可惜他白白跳進虎口,而且父子兄弟,各人行為的後果由各人承擔,罪惡互不牽連,你為什麼怕成這樣,狼狽到如此程度,我雖不是聖人,但也不至於糊塗到因此遷怒你。」對待慕容垂仍和從前一樣。
慕容垂深受感動,也更加用心地為前秦效力,只是與王猛之間的嫌隙越發突顯。
自始至終,王猛都扮演著幕後黑手的角色,從離開長安的那一刻起,便已為自己的好戲布局,一直到慕容令的潛逃,大戲正式展開,只是苻堅並沒有中計,對待慕容垂反而更加信任,這是王猛始料未及的,也由此徹底失去了除掉慕容垂的機會。
王猛的忠心毋庸置疑,他明知苻堅不忍殺慕容垂,還是冒著聲名狼藉的風險,出此陰招,當然也有為自己考慮的因素在裡面,但更多的是為了前秦的未來。
為大局沒什麼可懷疑的,至於為自己,則明顯是王猛骨子裡的自卑情緒在作祟,他畢竟是平民出身,只是靠著苻堅的完全信任才有今天的地位,慕容垂則身份尊貴,而且威名遠揚,在這方面遠勝王猛。
當然王猛一身的真才實學才是他成為前秦首輔的最重要原因,即便生出自卑,也是人之常情,並不能掩蓋其光芒。
苻堅的寬宏大度固然讓慕容垂深受裨益,但卻坑了慕容令,因為慕容令既逃亡而又突然返回,慕容垂仍受到前秦的尊重推崇,前燕政府由此懷疑慕容令是來從事反間工作的,於是不由分說就把他放逐到了龍城東北六百里的沙城。
受到這般戲弄,前燕朝野上下都是極為憤慨,樂安王慕容臧領軍挺進到滎陽,準備和王猛決一死戰,王猛不慌不忙地派出建威將軍梁成和洛州督導官鄧羌,二人合力擊退了慕容臧,繳獲不少輜重糧秣。
王猛此行的主要目的在於慕容垂父子,如今洛陽到手,而慕容垂毫改無傷,成功失敗難下定論,當務之急是回軍掌握長安的局勢,於是讓鄧羌留下來鎮守金墉,讓軍政官桓寅當弘農郡長,接替鄧羌駐防陝城,然後班師回京。
苻堅對於此次出征非常滿意,親自為遠征軍接風洗塵,並擢升王猛為宰相,主管朝廷機要,封平陽郡侯。
王猛則堅決辭讓,說道:「如今燕國晉國還沒有平定,戰車仍在奔馳,只不過剛剛奪到一座城池,就一連接到三項賞賜,如果把兩個盜匪集團消滅,那將又賞賜什麼?」
苻堅笑道:「如果你不這樣拒絕我的旨意,又怎麼能顯出謙讓的美德呢,我已讓有關單位暫時聽你的意思,但酬謝你功勞的爵位,你應該勉強接受。」
王猛只覺胸口一暖,真是險些哭出來,得君如此,臣復何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