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要是按照你這麼說的話,其實早在當晚,偃伯應該就已經得到消息,知道女涎燒死在了新房裡,那他......」
對於偃伯的心理分析,毓兒並不是很有把握的,他覺得很奇怪,如果偃伯真的那麼疼愛他的女兒,那麼在失火當晚,知道女涎命喪火海燒成了一具焦屍,他就應該前來確認才對,為何遲遲沒有動作,非得等到鍾離瑾去了他府上,才故作一副刁難樣子。
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孩子啊,」我上手檢查著焦屍,並語重心長地告訴毓兒,「這個世界上呢,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會隨著年紀的增長,逐漸從情感為重變成利益為重。」
「利益?」毓兒問。
「偃伯對於女涎......其實並沒有我們所以為的那麼在乎,或許,他也是很喜歡這個女兒的,只不過他表現出來的喜歡,遠遠大於他真正的喜歡。他所表現出來的,就是給外人看的,讓人看起來,女涎就是他的弱點。」我說。
焦屍蜷縮著身子,呈抱膝狀,讓我有些疑惑。
「弱點,難道女涎不是他的弱點嗎?偃伯疼愛女涎,是人人皆知的......他那麼在乎女涎,連女涎喜歡鍾離瑾,他都極力促成這門婚事......甚至,也不顧事情聲張出去會讓他丟了面子,還親自來找鍾離南談及此事,甚至是逼迫鍾離南應允了女涎和鍾離瑾的婚事,城裡的人誰不知道,怎麼......」毓兒問。
「鍾離家的婚事,就算不是女涎,是他其他的女兒,他也會這麼做的。他在意的並不只是女涎喜歡鍾離瑾這件事,女涎雖然喜歡鍾離瑾,但是憑藉我和她幾次交往詳談,我發現她之前對於鍾離瑾的了解特別的少,她似乎是在婚事定了以後,才開始逐漸了解鍾離瑾的,所以我認為啊,她對鍾離瑾所謂的一見鍾情,其實是被偃伯誇大了的。」我說,之前我就有這樣的感覺了,女涎對鍾離瑾的確是喜歡,但絕不像外面人所知道的那樣,好像在每一個人所知道的情況里,女涎都是愛慕鍾離瑾到不可自拔,逼著偃伯上門提婚事的。但實際上呢,如果女涎真的那麼喜歡鍾離瑾的話,她會等到偃伯為她定下這門婚事以後,再去一點點了解鍾離瑾嗎?她連鍾離瑾喜歡什麼都不知道,對鍾離瑾僅有的了解,其實和其他路人也沒什麼區別。所以在我確認了女涎對鍾離瑾的心意以後,我就更加確定,更在意這門婚事的人,是偃伯。對偃伯來說,與鍾離家聯姻,好處是極多的,就像之前我曾經分析過,鍾離家在此地還是頗有權勢的,況且鍾離家所屬於宋,而偃伯是曹國的人,與鍾離家聯姻,更可以讓他迅速在此地坐穩了權利,而且,他可以越過鍾離南,像操控傀儡一樣操控著鍾離瑾,不管他日後想要做什麼,都可以利用鍾離瑾出面去完成。
所以這門婚事對於偃伯來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我,還是不太明白,他讓所有人都以為,是女涎想要嫁給鍾離瑾,就算是他想要促成女涎和鍾離瑾的婚事......他為什麼,要......」毓兒這小子八成又是鑽牛角尖了。
「你不明白為什麼偃伯那麼疼愛他的女兒,還傳出了是因為女涎看上鍾離瑾,所以他才出面替女涎求親這樣荒唐的說法?你覺得偃伯要是真的那麼疼愛女涎的話,是斷不會傳出對女涎名聲有損的話來?」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沒錯!」毓兒確定這就是他想要問的。
「因為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疼愛女涎,可以不顧惜面子啊。」我說,「其實你想的沒錯,你要知道,所有讓你覺得邏輯上矛盾的,其實都是有問題的。就好比偃伯的情況,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偃伯特別疼愛他的女兒,可是我們看到的,卻又不是那樣,他表現出一副,他為了女涎什麼都可以做的模樣,好像女涎就是他的弱點一樣,只能說明,他這個人太狡猾了。每個人都有弱點,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一點弱點都沒有的。就像那些再如何高風亮節的人,目空一切,不在乎名望權勢,但是他們也總有他們在乎的一些東西,或許是親人,或許是某件東西,如果真的遭人脅迫,也定會有所為難。更何況是偃伯這樣的人了,手握重權,身居高位,就難免礙著別人的道。後面的人想要除掉他,可是又不能一下子扳倒他,便自然而然的會去找他的弱點進行攻擊,與其讓人發現他真正的弱點,然後遭受致命一擊,倒不如自己弄出一個弱點來給別人看......如果有人要攻擊他,自然會朝著他所謂的弱點下手,那麼眾所周知,女涎是他的弱點,一旦女涎出事,他就會立刻得知是誰對他心懷歹意,那麼這個人......」
「所以,他是把女涎當做擋箭牌?」毓兒滕然一股火氣,在知曉了偃伯的行為之後,很難壓抑那股憤怒,「虎毒不食子,他怎麼能利用自己親生女兒,讓人去......」
「以他那樣的人來說,若不是親生女兒,誰會相信他放出來的,就是他的弱點呢。」所以我覺得人性有時候很可怕,在權勢面前,親情根本就不算什麼。「而且你別忘了,女涎的生母,身份低微,表面上,偃伯並未給女涎的生母抬了身份,是為了讓女涎可以掛在他嫡妻名下,這樣女涎的身份也就更尊貴一些。可是女涎的嫡姐,偃伯嫡妻的親生女兒,嫁入名門,地位並不一般。偃伯需要另一個身份尊貴的女兒,可不一定是因為他對女涎獨一無二的寵愛,而是只有身份尊貴的女兒,才能夠通過聯姻,幫助他實現拉攏另一個身份尊貴的女婿,來實現他的目的。」
「女涎真的很可憐。」在聽完了我的分析以後,毓兒壓著眉頭,看向面前的焦屍,此時此刻的心情與剛剛截然不同,對於這個女人,心裡充滿了同情。「她被燒成了一具焦屍,但是她的丈夫,她的父親......如今卻在一處演著戲,商量著如何維持他們之間的連繫......」
「不一定很可憐。」我說,「這具焦屍,並不是女涎。」
「什麼?」毓兒猛地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