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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棘駕車回到公寓的時候,液晶儀上顯示已經快接近十二點。
原本李舒蔓想留他在家裡過夜,床都讓保姆鋪好了,但因為明天隊裡還有事情,他不想早起就只能選擇今晚回來。
這個時間負一層沒剩下什麼停車位。
梅賽德斯亮著尾燈在負一層繞了兩圈也沒找到合適的位置,再加上這台車的占地面積本來就比普通家用車要大,稍不注意就會發生剮蹭,所以周棘也不想強行去擠那些小車位。
之所以沒直接開到負二,是因為那裡總有一股經久不散的甲醛味。
但現在看來非要停下去不可。
片刻過後,周棘單手旋動方向盤,掉了個頭便繼續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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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角落的本田久久沒有動靜,若不仔細看甚至都沒人會注意到裡面還坐著一個人。
車窗被緊緊關上,將幾乎令人窒息的裝修氣味隔絕在外。
耳朵周圍的嗡鳴聲響成一片,駱其清渾身脫力地靠著駕駛座椅背,感覺自己的手腳都就像是被灌上了水泥,完全僵硬到動彈不得。
他心裡清楚,現在身上的所有症狀都在明晃晃地告訴他自己正在發病,可是他別無選擇,甚至沒有力氣去拿就放在手邊的水瓶。
今天衝動的嘗試毫無疑問是以失敗收場,車輛啟動了近三個小時,最多只能以一種斷斷續續的方式前行,根本沒辦法稱為正常駕駛。
最後能退回車位,而不是橫在路中間影響其他人已經算是萬幸。
整層樓靜悄悄,耳鳴之外只能聽見發動機傳來熟悉又陌生的響動。
在賽道上,每位車手的基操就是時刻關注輪胎和發動機的聲音,以此判斷賽車的真實情況來決定下一步該如何進攻防守。
雖然已經快六年沒再上過賽場,但這早就在潛移默化中成為了刻進骨子裡的習慣。
多諷刺啊。
他試過了,可是做不到。
根本就沒有什麼奇蹟發生。
駱其清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該有多狼狽。
昔日在賽場上光彩照人的冠軍,誰會想到他現在只是一個連普通轎車也開不了的廢物。
他這輩子真的還會有機會開賽車嗎。
絕望如同雨後生長的藤蔓,迅速爬滿了整顆心臟。
指尖微動,駱其清想翻出手機給季安打電話,畢竟在這種糟糕的狀態下,他潛意識裡並不希望其他人看見。
奈何手機一個沒拿穩,滑進了座位的縫隙。
與此同時,他看見了從不遠處入口開進來的黑色大G。
在看清車牌的那個瞬間,駱其清只感覺渾身血液都快凝固了。
這是周棘的車。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駱其清一直自詡人生平凡無趣不會出現太多巧合,可是在遇到周棘之後,這個概率卻好似突然呈指數倍增。
梅賽德斯在路口拐了個彎,然後直直朝他這個方向開過來。
最後停在了間隔他大概三輛車的地方。
半晌後,駱其清聽見了車門被合上的聲音,緊接著腳步聲響起,離他越來越近。
只要周棘要去坐電梯,就一定會經過他這輛車。
不要發現他。
其實是可以不被發現的,畢竟人走路都喜歡低頭看手機,沒幾個人會閒著沒事往別人車裡打量。
可是現在的駱其清已經沒有精力去進行正常的思考。
眼看著周棘的身影出現在視線範圍中。
慌亂的躲避之下,他不小心碰響了喇叭。
駱其清:「......」
後續的發展就跟千萬個巧合一樣順其自然,周棘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吸引了注意,然後循著聲音回頭。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
周棘朝他走來。
不要過來。
駱其清想張口說話卻猶如被扼住了咽喉發不出聲音,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
可是周棘腳步不停。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此時此刻臉色慘白得可怕,衣服是皺的,眼神是惶恐的,額邊碎發也早已被冷汗打濕,如同一個搖搖欲墜的易碎品。
任誰看到這一幕都不會置之不理。
何況是周棘。
而眼前的人是駱其清。
十秒後,周棘出現在窗邊。
「你怎麼了?」
駱其清感覺就像是身上的遮羞布被人扯下,臉頰瞬間泛起火燒火燎的灼熱感,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他心裡產生了一種極為強烈的牴觸情緒。
可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忍受周棘帶有溫度的目光。
車門上鎖,車窗降下一半。
駱其清掐著自己的大腿,從喉間艱澀地擠出一句:「我沒事。」
但這話顯然並不具備任何說服力。
周棘:「我送你去醫院。」
不曾想「醫院」這個詞似乎觸碰到了某根神經,駱其清驀然間用力搖頭,眼神卻閃躲:「我不去,你別管我。」
「你看起來情況很不好。」
說話的同時周棘試圖把車門拉開,但是它從裡面上了鎖。
「開門好嗎?」周棘把手放在窗沿,耐著性子說,「我帶你上樓休息。」
然而這些話在駱其清聽來只是無謂的音節,他在發病的那一刻就已經失去了邏輯能力,更別說去理解言語。
他只知道自己今天是想解決問題。
可是最後卻搞砸了一切。
還讓周棘親眼目睹了他最不堪的一面。
「不要!」心理防線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駱其清幾乎是下意識吼出來:「我不要你管我!」
儘管他在說這話的時候渾身都在止不住地發抖,像是受了驚嚇的流浪貓。
幾秒過後,他語氣又軟了下來:「周棘...求你...別看我。」
駱其清的聲音微弱,都快要染上哭腔,他的手用力揪著胸口,頭朝下抵在方向盤上。
好暈,心臟好痛。
甲醛的味道從外面飄進來,駱其清登時只感覺胃裡也在翻江倒海。
周棘皺著眉頭,嘴唇都快繃成一條線。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看到駱其清這個樣子的時候周棘還是難免意外。
他甚至不知道從哪開始安慰他。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駱其清變成這個模樣。
但無論怎麼說,現在他們都不能在這裡僵持不下,周棘想起他放在屋裡的處方藥,照這樣來說他應該還會有一個主治醫生。
總之要先把他帶回房間。
情急之下,周棘別無選擇,只能用最直接的辦法——
強行伸手進去把車門打開。
好在雅閣的整體高度偏低,這個方案對他來說並沒有很大的實行難度。
車門被順利打開。
周棘伸出手,輕輕拍他的後背:「沒事了...沒事了。」
駱其清不記得自己最後是怎麼被帶回房間,只知道全程都被人牽著走,然後問什麼就答什麼,完全失去了自主思考和行動能力。
回到房間後,他很長一段時間都只是坐著,像個失去了靈魂的玩偶般空洞地凝視地板。
周棘好像在幫他找藥,好像在幫他聯繫季安,好像在幫他煮水。
這腳步聲卻意外讓他感到安心。
駱其清感覺自己無比疲憊,像是三天三夜都沒有合眼,於是他把身子蜷縮在沙發上。
周棘走過來,順手給他蓋上了毛毯。
冰冷的四肢終於有了點溫度,理智在這時也才逐漸恢復。
一股愧疚感頓時湧上心頭,駱其清強撐著站起來,走到周棘面前:
「對不起,我...」
他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解釋,只知道自己剛剛態度很不好,應該先道個歉。
本以為等待他的將會是接二連三的質問。
可幾秒過後,周棘只是把一杯溫水遞到他面前。
「不想說就先不說。」
周棘從來都是這樣,永遠都給予他最大限度的包容與退讓。
駱其清斂眸,接過他手裡的玻璃杯:「謝謝。」
吃完藥,兩個人相顧無言。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
這種時候應該有人先出來打破僵局。
駱其清想了想,還是準備先挑起話題。
「你...」
「那個...」
接過兩個人同時開口。
又同時打住。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周棘愣了一下:「我去開。」
一個小時前他就給季安撥過去電話,言簡意賅拜託他來一趟。
私人醫生的好處在這時候終於體現了出來。
門開了,來人看起來是個三十出頭的男子,穿著駝色大衣,戴著一副金邊眼鏡。
直覺這應該就是駱其清口中的醫生。
周棘側身讓他進來,自知留在這裡不合適,於是轉頭對駱其清說:「那我先走了。」
門合上,屋裡再度陷入寂靜。
「誒。」季安把大衣脫下來拿在手上,指著門口問駱其清:「那就是周棘?」
駱其清的表情似乎是在說你怎麼知道。
「來之前我特意翻了你的病案。」
畢竟在他們之前心理談話中,「周棘」一直都是駱其清口中的高頻詞。
「李華經常提起你,說其他患者都沒你好相處。」季安摘了眼鏡,順便跟他嘮起日常,「還說下周你去複診的時候要帶他近期最愛的抹茶千層給你嘗。」
駱其清從抽屜里拿出新杯子:「喝烏龍茶還是咖啡?」
「咖啡,謝謝。」季安在桌子旁邊坐下,然後直奔主題,「把你今天的情況跟我說吧。哦對,你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駱其清搖頭,他現在除了累,剛剛那些病症已經全部消失。
每次都是這樣反覆。
喝完了玻璃杯里最後一口水,駱其清坐會沙發上,決定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季安。
在聆聽的過程中,季安一直在細緻觀察駱其清的表情和語氣變化,「情緒」一直心裡診療的一個十分重要的診斷數據。
但說來也奇怪,在他所有的病人當中,就數駱其清情緒波動最小。
這應該也是因為他內心的自我保護機制在作祟。
牆上的時針不知不覺已經走了一圈。
聽完之後,季安低頭思索了一陣,然後敏銳地抓到了重點:
「所以我可以理解成,周棘是今天事情發生的一個契機?」
駱其清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那好辦。」
季安身子向後傾,把桌上的咖啡輕輕抿了一小口。
「或許今天你應該和我展開說一下,你和他曾經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