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團一縮一漲,沒有傳出任何聲音,但文進知道它同意了。一道無形的波紋從文進處傳播開來,就像湖面濺起的水紋,但無形無質,肉眼無法察覺。
文進翻身坐起,扭了扭脖子,盤腿端坐在床上。在幻術結界中,他仍舊躺在柔軟似棉花的睡榻上,酣然入眠。「連冥想也要這麼偷偷摸摸的,真是無語。」他心中輕聲抱怨道。
感受著身體內的靈力如激流般迴旋在經絡之中,文進滿意地笑了笑。超品靈根提供了超乎常人的修煉速度,搭配著他這個經歷過練氣期的重生者,讓他的進度遠超常人。
他按部就班地依著凌霄炎決提供的路線進行冥想,呼吸聲漸漸地淺了,像是沉入深沉的夢中。夜色更濃了,星光照耀進來,給他增添了一層華蓋。
就在這時,他的耳朵輕輕顫了顫。敏銳的聽覺讓文進捕捉到了一陣明顯刻意壓低了的對話聲「是在這裡嗎?」「不知道。」「進去看看?」「好的。」
緊接著是一聲輕微的喀嚓聲,文進心中清楚,這是自己房屋的窗戶被撬開了。他心中一動,保持著自己的姿勢,但卻睜著眼睛,眼珠朝窗戶處看去,裡面有精芒閃過。
窗戶向外敞開,露出蒼茫的夜空,幾個黑影敏捷地從中鑽了進來,像是攀在樹上的猿猴。腳步落地無聲,他們明顯不是普通人,似乎是受過訓練的精兵。
幾個人迅速地圍在文進的床邊,默然觀察著他。雖然文進其實正盤坐在床上,用有趣的目光看著他們,但在他們的眼中,他卻正在呼吸均勻地酣睡。
「不是他。」一個人低聲說道。月光柔軟,透過敞開的窗戶投射進來,側著照在他的臉上。文進一瞬間就認出了他,是傍晚那群人其中的一個,蔡伯恩!
當然,他並不知道他確切的名字,但依靠著修仙者強大的記憶力,還是將他和腦海中的形象對上了號。
「走吧,去找下一間。」月光清澈如水,再次映照出這位的面容,是魏可天。他嘆息一聲「這只是一位普通人,甚至還不如我們。」
文進臉色一黑。
旁邊的何常思頷首同意,沒有多說什麼,扭頭從窗戶中跨了出去,同樣,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就像只腳步輕盈的貓。
蔡伯恩,賴皮西扭頭跟上了何常思的腳步,只留下佇立在原地的魏可天。星光順著窗檐流入,將他的側影投射在地面,也讓他的半邊面龐隱沒在陰影中,讓人看不清他的臉色。
實際上,魏可天總覺得面前的文進有些不對勁。或者說,整個房間都不對勁,就好像一間紙做的房屋,一推就會轟然崩塌。
而這間房屋的背後,是什麼東西呢?魏可天突然一激靈,感覺寒意爬上了他的脊柱,不敢繼續往下想。他左右四顧,感覺整間屋子都藏著影子做的人。
迫不及待地,他跨出了窗戶,去找他的隊友們去了。
……
文進的手輕撫著沒有一絲鬍鬚的下巴,用看好戲的眼神向著窗戶,也就是那幾個人遠去的地方望去。
他大概能知道這幾個人的目標是什麼,雖然有些模糊不清。既然他們找的不是他這個「普通人」,那就是「仙人」咯。
他們要找的是李無明!
但找李無明做什麼?文進苦惱地用手點點額頭,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
祝他們好運吧。按理說,李無明不是一個暴躁的人,不會將他們隨手碾成碎末吧?文進將凝望著窗外的目光收了回來,緩緩合上雙目,沉入到那冰冷的冥思中去。
……
李無明比文進更早發現四人的到來,或者說,在文進發現這些不速之客的瞬間,他們的身影就已經映射在李無明的神識之中,就像平靜湖面上的倒影。
李無明從睡榻上起身,長袍順著床鋪滑下,上面有些起皺,似是被風吹起波紋的水面。
「我的金色年華啊。」他平靜地攥緊雙手,將其背在身後,身形挺拔如古松。他在等待來客的到來。
不似文進,李無明清楚地知道這些人到來的原因。他活得足夠長,長得足以看見那些人眼中燃燒著的火焰。他在當時,就已經清楚這些人不會放棄。
他們不會放棄成仙的機會。
生活壓塌了他們的夢想,將其貶低成幻夢,但只要一點火焰,就能將其點燃,再也撲不滅。
喀嚓聲再次響起,一聲輕響傳來,窗戶被緩緩推開。一道黑影輕悄悄地從窗口跨了進來,緊接著是另一個。
一陣竊竊私語「你看見人了嗎?」「沒有,太黑了。」
一道火光突兀地在房間裡亮起,將周圍照得仿佛黃昏般朦朧。光芒將幾人的影子投射在牆上,也照亮了他們愕然的表情。
顯然,他們看見了早已等待多時的李無明。火光搖曳,李無明的臉龐時而隱藏在濃郁的陰影中,時而被昏黃的光芒照耀,這讓他的臉色瞬息萬變,讓人讀不出他的想法。
「為何私闖我的住處?你們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李無明輕聲吐出一句話,聲音輕柔飄渺,像是緩緩從半空飄落的羽毛,乾淨清澈如羽毛上純粹的白。
但在四人聽來,卻不亞於平地驚雷。蔡伯恩的臉色幾次變化,忽地半跪在地,深低著頭,像是在朝拜「請仙人莫怪,我們來這裡是為了討教仙法,請前輩收我們為徒。」
李無明靜靜地站在原地,臉上沒有顯露任何表情。如果文進在場,一定會發現他的眼神中顯露出來的是和大星犬類似的冷漠。就像被時間長河沖刷的嶙峋石塊,早已被磨得光滑,而那如同鏡面般的表面,反射的是百年的冷光。
氣氛逐漸凝滯下來。魏可天四人的眼中光芒慢慢變弱,接著像是被風吹過的燭火般熄滅。數十年的風霜在這一刻重新降臨了,並不斷地提醒他們夢想是多麼的可笑。
「對不起,仙人,請原諒我們的打擾。」蔡伯恩強笑一聲,身形顯得有些佝僂,那本來屬於武者的輕盈身軀仿佛被什麼東西壓住,連動作都仿佛滯緩了許多。
「你們可以去明玄宗當一個記名弟子。」李無明呼出一口冷氣,這一刻,似有霜雪融化,化成溪流潺潺。這是暖流,代表著幾顆凍住的心重新跳動。
蔡伯恩四人的眼睛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像是有一隻手抹去蠟油,將蠟燭重新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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