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些年能認識你,很驚喜。」
這是張露露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真正的告別,無聲無息,從此世界上再沒這樣一個靈魂。
夏小滿第一次親眼看見鬼魂消散,久久沒有出聲。
顧誠點燃了一根香燭,雖然張露露已經看不到了,也算個祭奠,她徹底解脫了,不入輪迴,結束漫長的旅途。
「你還想留著嗎?」他轉身問夏小滿。
夏小滿沒說話,如果轉世,一千年,一萬年,十萬年,只要顧誠不老不死,他們總還會再遇到,只是不記得而已。
但是這輩子就沒了。
「生活只是一時的,這是你千千萬萬人生中的一段旅程,有一些遺憾,但是以後還有更多精彩。」
顧誠說了一句,收拾好桌面就關燈打算去睡覺。
「我也想長生。」夏小滿說。
「無數人都想,但是他們最終都成了一抔黃土,只有我依然活著。」
顧誠在黑暗中回屋了,臥室里輕輕幾聲響動,然後安靜下來,夏小滿待在客廳,於黑暗中沒動。
一個短生種和長生者,兩者的差別如天壤一般。
她稍稍側頭,斜光月影從窗戶里投進來,窗外月色如水,照臨大地,照著每一個夜晚還在外遊蕩的行人,也照著每個遊蕩於世間的孤魂。
「唉……」
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
天亮時顧誠就起床了,作息比隔壁的血族要規律得多。
洗臉刷牙,今天沒有看見夏小滿,他不知道那丫頭去哪了,沒有一個眼巴巴蹲在旁邊看自己刷牙的鬼魂還是挺好的。
檢查一下煤氣和冰箱裡剩的菜,顧誠拎上包準備出去,剛一打開門,就看見門口掛著一個吊死鬼。
白嫩的雙腳低垂著,再往上是小腿,大腿,腰……最後是夏小滿吐著舌頭的鬼臉。
「……」
「……」
「讓開。」
「鬼是這個樣子的。」夏小滿纖細的身子掛在門口隨風晃動。
「快讓開,堵著門做什麼?」
「因為我現在是吊死鬼。」
夏小滿像個慢放的陀螺,輕輕轉動身子,顧誠裝作看不見想直接出去。
「你耍流氓啊!」夏小滿大驚失色。
「大家快來看這兒有人耍流氓!有沒有人啊!」
顧誠抬手就要打,夏小滿咻一下躲遠了,坐在電瓶車上等他當司機。
莉莉絲站在巷口的牆上不知道在做什麼,本來想坐顧誠的電瓶車,看到夏小滿坐在後面拿手指揪他衣服,想了想還是算了,剛弓起的身子一轉方向,落到了後面陳華的車上。
「你想幹什麼?」陳華車頭一晃,差點撞牆。
黑貓不說話,貓是不會講話的,大白天被人看見就壞了。
於是陳華載著一隻黑貓悠悠順著馬路走遠,它還一直回頭望另一邊的顧誠和夏小滿。
到中午的時候,陳華捧著飯盒蹲在後門牆角,和自己的老鄉交流。
「你說什麼?!」
聽見莉莉絲說顧誠在瘋狂追求一隻鬼,他剛吃進嘴裡的番茄噗一聲噴出來。
踏馬的!果然被女鬼迷惑了!
「你為什麼要吃飯?」莉莉絲納悶,不都是喝血的嗎?
她來東方前也沒和血族接觸過,總覺得這些玩意特別能裝逼,有一個算一個,全是裝逼犯,陳華算是打破了她的認知。
「我本來就要吃飯啊,你不會以為喝點血就能支撐活動需要的能量吧。」
「emmm……」
「你會不會騎掃把?」
「掃地機器人算嗎?」莉莉絲發現他們彼此之間都對對方有某種誤解。
都怪教會!
「機器人……」
陳華怔怔的,想著掃地機器人的外形,一時間恍惚起來。
「女巫挺low的。」
「你不low?你不low你一個吸血鬼跑來放保安!」莉莉絲炸毛。
「我這叫為人民服務。」
陳華還挺自豪,和諧社會好,以前的血族前輩要知道他現在的生活,羨慕死他。
中世紀的時候:偷偷摸摸生活的同時躲避教會,一不小心就過火把節,還要防備一些人朝他們扔大蒜來試探,也不知道誰傳的謠言說他們怕大蒜——可能是某個討厭大蒜的吸血鬼讓人類有了誤解,如果是那個吸血鬼討厭香菜的話,大概事情又不一樣了。
現在的吸血鬼:開開心心玩手機想吃什麼買什麼,悠哉生活還能帶老婆去參加個火鍋節,就算偶爾表現出什麼異常露了馬腳,也只會被認為有病,沒有人會聯想到吸血鬼身上。
就是女巫越活越活回去了,當只貓,寄生在人類身上。
「我勞動,我光榮。」陳華目光帶了點鄙視。
「你光榮個屁啊!」莉莉絲低吼。
「你不懂。」吸血鬼道。
莉莉絲不知道,陳華沒有趕上血族的輝煌時期,出生已是末路,躲躲藏藏食不飽腹,躲到靠近極地那鳥不拉屎的地方生活了一陣,餓極了出去找吃的還人類識破,顧誠把他帶到東方後才算真正知道什麼叫安穩。
他在這裡經受百來年的薰陶,經歷過困難時期,也上山下鄉過,90年代經濟不好,下崗後不好意思被顧誠接濟,跑去大街上撿垃圾,一個破瓶子才值一分錢。
人類只經歷二十年都能影響觀念,他近百年一天比一天生活好,早已經忘了吸血鬼本來該是什麼模樣。
「和諧社會這麼好,不當人可惜了,電腦都玩不了。」陳華為這個老鄉感到惋惜。
莉莉絲翻了個白眼,「你和老不死當鄰居不害怕嗎?」
「為什麼要害怕?」
「他很恐怖的。」
「好像聽說過他是個凶人。」陳華撓了撓頭。
黑貓等了等沒見他說話了,反而端著飯盒接著吃飯,不由腦門現出黑線,「然後呢?」
「什麼然後?聽說的能當真嗎。」
「……」
特麼一個傻子。
莉莉絲徹底無語,有人類從這兒路過,她閉口不言,正想著離開,陳華夾著一塊肉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後一丟。
尼瑪!
莉莉絲大怒,用爪子給他一巴掌,順著大門出去了。
「神經病,浪費糧食。」
陳華用腳撥了撥那塊肉,挪到花壇角落一個螞蟻洞旁,這樣就不算浪費了,總歸是被生命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