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酆都內,想要置辦一處房產,倒也不太容易。
並非是生人燒了下來,便算了事。
還得地府的背書,交上一筆不菲的銀錢方可。
因此在這酆都內,能擁有一間三進三出的宅子,可謂是走上了人生巔峰。
即使房主投胎轉世,家中其他親人去世,亦可來此居住,算是有個安身之地,不至於在地府內做著孤魂野鬼。
而許平未曾想到,這王白舜還在酆都賣著油炸小鬼,做的也不算大生意,竟然也能置下這處房產。
許平與宋青靈跟著王白舜朝著後堂走去,沿途他上下打量著這宅子:「王大哥這宅子看起來,倒是挺新的。」
王白舜聞言回頭笑了笑:「這房子是不久前,門中的小九替我燒下來的,置辦地契的銀錢,也是他給的。」
小九……
許平左顧右看,片刻之後,便在牆角的位置,找到了一個記號。
那是用圓圈起來的九字,正是九叔出品。
卻沒想到九叔攬下了這生意後,倒是讓茅山人在地府的日子,過的快活了一些。
「怎麼了,許兄弟?」見他忽地停下腳步,王白舜好奇問道。
許平搖了搖頭:「沒什麼。」
恍忽間,又覺得這稱呼有些不妥。
他口中的小九,自己喊九叔,而他又稱呼自己兄弟。
這輩分……亂麻了。
進了茶室,許平與宋青靈落座,王白舜又立刻去備茶,諾大的宅子裡,卻也只他一鬼而已。
「嘗嘗。」
香茗散發鳥鳥香氣,許平嗅之神清氣爽,而王白舜給自己準備的,卻是加了香灰的茶水。
許平笑道:「偌大的房子,便只王大哥一個,豈不是太過無趣,那位孟婆嫂子還不肯與你……」
王白舜愣了一下,陽間陰間加起來,都快兩百歲了,卻露出少男懷春般的羞澀,「地藏菩薩的事情罷了之後,有過聯繫……」
他話也只是說了一半,便不再多言。
又是寒暄幾句,這才說上正題。
「許兄弟,不知你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上次也是如此,言稱集市不方便談話,結果帶來一個差點顛覆地府的消息,這次……
王白舜都有些怕了。
許平放下茶杯,沉思片刻,道:「實不相瞞,此次許某前來尋王大哥,只是想要問一句,閻羅王的下落不知可有線索?」
王白舜怔了一下,神色緩緩收緊,沉思片刻,又皺眉看向許平,道:「許兄弟,能問一聲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此次前來本就是尋求幫助,許平也沒有猶豫,便將關於東瀛忍眾和此次下來的目的,全盤托出。
「砰!」
王白舜勐地一拍桌子,茶杯橫飛而出,卻又被一道柔和的勁力,給牽引了回來。
「這群王八羔子如此歹毒,豈能容他們胡作非為,我跟你前去陽間,哪怕是做個孤魂野鬼,也不能讓他們如此妄為。」
王白舜吹鬍子瞪眼,顯得異常氣憤。
許平救回茶杯之後,聽到王白舜的話,心底沒有喜色,反而生出濃濃的擔憂。
若是沒有那勞什子閻羅令,難道真的要讓王大哥這樣的,變作孤魂野鬼,甚至最後魂飛魄散麼。
「王大哥先別急,依鍾馗真君所言,若是有閻羅令,就能調集大批陰差前往,想來也能有十足的把握。」
許平想要做的,可不僅僅是將東瀛忍眾趕走,而是徹底的覆滅,斬早除根。
若非如此,也不會來地府走這一趟。
王白舜沉吟良久,道:「要說這次鍾馗倒也沒有說錯,若想要調集大批的陰兵前去陽間,非閻羅令不可,只是……」
他們心中都明白,閻羅令在失蹤的閻羅王手中,跟著他一起失蹤,下落不明,又能到何處去尋覓。
許平道:「所以我才來找王大哥,想要問問你,可曾有什麼線索?」
王白舜搖了搖頭:「我所知道的並不多,只是曾經聽聞,他在人間大亂之際,想要去陽間穩住天下大勢,後來卻是無功而返,後來……整個地府都沒了他的音訊。」
許平道:「若是如此,恐怕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沒有陰兵幫忙,想要將東瀛忍眾全部覆滅,那就得所有的山門,全部出動。
甚至有的山門可能因此,斷了傳承,他們不一定會答應。
王白舜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即使如今的茅山掌教是他,一時間,也無法做出這個決定。
若是傳承被毀,那可是頭等的欺師滅祖的大師。
王白舜沉吟良久,腦海中靈光一閃,卻又顯得有些侷促:「倒不如去問問那個……在地府的時候,我們三個關係最好,或許她能夠知道。」
「誰?」
許平剛剛問出話,見到王白舜的面容,頓時就明白他指的是誰。
不過……
你既然都不知道,若是她知道的話,那你得頭頂上,可有點不怎麼好看啊!
……
半步多。
半步多第一青樓飄香樓歇業了,這讓無數陰魂在悲憤與緬懷中,在飄香樓的舊址流連忘返,不肯離去。
沒有人知道,飄香樓發生了什麼。
而飄香樓的春媽媽也做回了老本行,在奈何橋前熬著那濃濃的一鍋孟婆湯。
從青樓的老鴇搖身一變,做回了那個令陰魂忘卻紅塵舊事的孟婆。
此時她安排了一道分身留在奈何橋,本體卻在飄香樓的後院休憩,沒事就養養花、弄弄貓,倒也是愜意。
只是嘴巴上不斷罵著某個負心漢,薄情寡義、騙財騙色、膽小如鼠之類的話。
飄香樓的海鮮販子,都因有功,要麼被賜了平城的住址,要麼就投胎去做富家小姐享福去了。
她身邊只留著一個老媽子,照顧起居。
「姑娘,你已多日不出門走動,都已經好久沒有看見你臉上的笑了。」
老媽子叫趙婆婆,已經不知道照顧了交代孟婆,即使是孟婆對她,也是十分尊敬。
「往日裡飄香樓迎客搜尋情報,笑的多了,現在卻是不會笑了,趙婆婆您去休息吧,這兒不用你了。」
孟婆從這位年邁老嫗的手上,接過了木製的花灑,澆灌著散發芬芳的嬌嫩花朵。
花香四溢,花瓣艷麗,卻也無人欣賞,無人來折。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待這位趙婆婆走後,孟婆口中輕吟,臉上浮現出一抹哀思。
「啪……」
腳步聲再次從背後響起,孟婆輕蹙眉頭:「趙婆婆,都說不用你了,怎的又回來了。」
「不是的姑娘,外面來了兩個熟人,說是想要見你。」
「不見,我誰都不見。」
孟婆口中沒好氣,放下手中的花灑。
「是……他!」
趙婆婆只是一個他字,孟婆渾身一顫,勐地轉過身來,「你再說一遍。」
「是王公子來了,還有那位曾經來過的許公子。」
孟婆美眸輕顫,臉上好似綻放異彩,宛若熟透了的蜜桃,正了正色道:「既是小許來了,那我便見一見。」
言罷。
臉上莫名的一陣欣喜,好歹是控制住了,沒有笑出聲來。
「讓他們去客廳候著。」
……
許平看著對面,坐立不安的王白舜,倒也沒有取笑,只是也在此刻,想起了一人,心中有些掛念。
自從離開港島之後,一事接著一事,倒也不曾與憐卿相會。
說不得到時候去見她時,也是如同這般,要被好好地晾上一會兒。
心中思念翻湧,許平忍不住問道:「你與她有多久沒見了?」
王白舜正襟危坐,老實答道:「想來……也有二三十年了。」
許平輕輕搖頭:「比我年紀都大,你們也能忍得住?」
當年孟婆將這王道長的生魂,強行從陽間給拉入陰間,又未曾給他喝下孟婆湯,想要讓這王道長與她一樣,飽受相思之苦。
確實有些小女兒心態,任性的很,但觀王道長的言行,似乎對她並未苛責,相反還因為之前怒斬情絲,多年來也沒面目見她。
但茅山術法博大精深,料想這還魂的法子,卻也不是沒有,可王白舜卻從未提過此事,甘願在地府住下,倒也是頗多深意。
至於孟婆,料想也是如此。
憑白的將王道長拉入陰間,自知理虧,以為王白舜還惱她胡作非為,不願相見。
倒還正如她之前的計劃,這兩個受盡相思之苦,沒有了陰陽兩隔,卻因為種種,無法相見摒棄前嫌。
此次若非許平強拉硬扯,這王白舜仍舊不肯前來。
又等了許久,直到杯中茶水微涼,王白舜憤而起身,道:「我還是離去吧,恐怕她惱我薄情寡義,仍舊不肯見我,免得因為在下,耽誤了許兄弟的大事。」
「誒!」
許平一把將他攔住,道:「大事當然要辦,但事關你們兩人的幸福,許某做弟弟的,也不介意當這個媒人。」
「是啊!」
宋青靈看了一眼許平,也附和道:「說不定孟婆大人心中,也還惦記著前輩您,你這一走,豈不是又傷了她的心。」
她心中暗想,若是自己碰上這等事,肯定要不管不顧,與朝思暮想的那人相會。
可轉念一想,她朝思暮想的那人,雖然此時就在眼前,但終究也是陰陽兩隔,待許大哥辦完了事情離去之後,又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一時間,她的心中倒有些佩服起孟婆的魄力。
要麼就讓人愛的狠,要麼就讓人記住一輩子。
王白舜又坐了下來,但也還是如坐針氈,目光不時遠眺,瞧著門口,期盼著那道映入心田的身影出現,卻也不知道佳人若是出現,又該如何相處。
他在這抓耳撓腮的,活像個猴子一般,許平倒是有些忍俊不禁。
此時他分明已經覺察到,門外的拐角處,一直都立著一道身影,未曾進入,只是這王道長心神紊亂,哪裡還能感覺的到。
還以為佳人不肯相見,緊張與期待在那一張臉上,體現的可謂是淋漓盡致。
忽然。
門口閃出一道身影,卻是孟婆再也待不住現身,而王白舜立刻如老僧入定一般,眼觀鼻鼻觀心,垂在兩側的手掌也在微微顫抖。
她顯然是為了這次相見,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穿著鮮艷的絲綢紅裙,腳下一雙繡花鞋,難得地塗了胭脂水粉,行走之間,一陣香風來襲。
許平立刻起身相迎,眼見餘光卻是瞧見,王白舜依舊穩如泰山,坐著沒動,還戰略性地喝茶,手抖的不行。
他差點沒笑出聲來,正了正色,才道:「不知我該稱呼一聲春媽媽,還是孟婆大人,亦或是……嫂子。」
「咵瓷……」
王白舜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地粉碎,他還保持著飲茶的動作,手空洞地舉起在半空。
半晌之後,才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手滑了。」
只是他說著話時,仍舊不敢抬頭,反而好像是在對摔碎的茶杯道歉,宋青靈終究是忍不住,嘻嘻笑出聲來。
許平搖了搖頭,再次看向孟婆,卻見她臉色微變,只是見許平看來,又笑著說道:「無妨,叫我春姐便行。」
孟婆也沒去看王白舜,徑直從他面前走過,坐於主座微微側身看向許平示意道:「小許也坐,這次過來,不知有何事,可有姐姐能夠幫忙的?」
許平點了點頭道:「那在下也不贅言了,此次前來只是想要問一下,春姐你可知道有關於閻羅王下落的線索?」
孟婆頓了頓,道:「知道的。」
許平頓時大喜,而一旁的王白舜也不知為何,勐地抬頭看向她。
這一眼,他就沉浸其中,腦海中的思緒頓時歸於虛無,一時間,竟是直接呆住了。
孟婆貝齒輕咬下唇,強忍著沒有挪開目光,只是看著許平說道:「但我所知不多,也只是猜測,半步多內,或許有他的一道分身,至於其他的便一無所知了。」
分身……
許平問道:「那春姐您可知,他的分身此時在何處?」
孟婆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半步多雖說不算很大,但其中陰魂之流,也有數以十萬之巨,我也不知他的分身,究竟在什麼地方?」
聽聞此言。
許平不由皺了皺眉,心中有些奇怪。
既然閻羅王有一道分身,便在地府,那又為何不肯現身呢,難道真的如王白舜所言,和鍾馗真君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