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秦府。
肖恆老老實實的坐在凳子上,秦幼萱拿著他的手仔細的給他敷藥,嘴裡輕聲嘮叨著:
「人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既然說贏了還打他做甚?至不濟下面還有那麼多兵丁,官人你何苦自己動手」
秦幼萱看著肖恆手上的傷口一臉心疼,而肖恆卻在一邊笑得沒心沒肺。
「你還笑!」秦幼萱見他那樣氣得輕輕打了他一下。
肖恆聞言立即收起嬉皮笑臉,一本正經道:「娘子我錯了。」
「說你什麼好」秦幼萱無奈的搖了搖頭,上完了藥膏纏上了紗布,最後在肖恆手腕上打了個結。
這紗布自然也是秦氏工坊出品,用的就是經過調整的紡織機,只是紡織的棉線多了一個脫脂的步驟,最後紡織出的成品也經過高溫蒸汽殺菌,最後放入廣口玻璃瓶,最後再用木塞和蠟封住。
這樣的無菌紗布將會在戰場上挽救無數人的生命,不過肖恆也沒想到的是這原本是給士兵們準備的,結果他自己倒是成了第一個使用者。
肖恆看了看自己被纏得只露出大拇指和四個指尖的雙手,儘管秦幼萱的手法還是很生疏但肖恆依然誇獎道:「娘子包得真好看。」
「貧嘴!」秦幼萱終究板不住了大婦的威嚴,在肖恆面前蹲下,將頭放到肖恆的膝蓋上,然後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官人下次可別讓我擔心了」
「不會了。」肖恆用唯一能動的大拇指輕輕的撫摸著她嬰兒般嫩滑的臉蛋,「只是個意外而已我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那林家背後是林升卿,官拜御史中丞會不會對官人的計劃有影響?」秦幼萱擔憂的問道。
「不會。」肖恆搖搖頭,「不過是個御史中丞罷了。」
御史中丞這個官職聽起來很是耳生,少見於後世作品。不過解釋起來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御:與皇家相關的。
史:本義是做事。
合計起來就是給皇家做事的人,就稱為御史。
中丞:官職名稱。
一般官職裡帶「丞」字的就是這個部門的最高長官,所以御史中丞指的就是御史們的最高長官,具體職責為「外督部刺史、內領侍御史、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
這個官職說低不低,但說高嘛倒也算不上因為他們手裡沒有實權。
沒有實權劃重點!
所以就算惹毛了這位,最終他也只能去官家面前告狀彈劾罷了。
由於職位的權威要靠官家變現的緣故,所以御史中丞是出了名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裡面的「成事不足」說的是無論誰的事,即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也沒辦法、沒能力成事,最多也只能與手握實權的官員交換條件罷了可以說能否成事要看手握實權者是否買他面子。
而這「敗事有餘」說的是敗別人的事。御史中丞這個職位特殊就特殊在他什麼事都能插一腳,所以別人若想成事求不到他,但若不想被無盡的彈劾拖後腿那還是得入廟拜一拜的。
這種人雖說不虛秦薦,但秦薦畢竟是封疆大吏級別的,出了川蜀也許不太好使,但在川蜀之內卻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有句話叫天高皇帝遠——只要天足夠高這皇帝都遠遠的夠不著呢,需要靠皇帝變現自己權利的御史中丞更沒辦法將影響力投射到川蜀來。
所以說,林家背後的這位三品大員根本就不足為慮。
「不過」肖恆忽然皺了皺眉頭,「與其說林家的靠山,倒不如說林家本身給我們造成的麻煩會更大一些。」
「會有麻煩嗎?」秦幼萱埋頭在肖恆膝蓋上悶聲悶氣的問道。
「這是難免的但不足為慮。」肖恆想了想,「既然簡單的辦法沒法用咱們就用稍微複雜點的,先期靠大批量的收購先與那些商家建立信任,等建立起了足夠的信任再談技術改造的事雖然耽誤了些時間但除此之外也沒什麼了,技術改革是大勢所趨。」
「是呢。」秦幼萱深有感觸。
「瓦特蒸汽機出現之後就迅速的掀起了工業革命,而機械所能帶來的產能是人力遠遠無法相媲美的,到了那個時候區區林家後悔也晚了,他們將會成為時代車輪下的犧牲品。」
肖恆侃侃而談,而蹲在他面前的秦幼萱則滿眼小星星的看著他不過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肖恆所說的內容上:「唉,官人你幹嘛要親自動手…
…不會留下傷疤吧?」
「這叫男人的勳章。」肖恆輕輕捧起她的臉,然後親了親她的額頭。
秦幼萱的臉頰紅紅的,眼睛水汪汪的。
「娘子,咱們回房吧?」肖恆忽然問道。
「你手上有傷」
「不礙事,小心點就好。」
「唉這大白天的」
「來嘛來嘛」
秦幼萱邊推半就地被肖恆拉進屋裡了
所以說很多時候不想也就不想了,整整半年多不也就那麼過來了?但若是開了頭想要踩剎車可就難了。
除了林家這個小插曲之外,整個川蜀之行算是基本完成任務了。雖然沒有求到最好的結果,但總體來說現在這樣也不錯。
接下來肖恆從報名上來的川軍之中親自挑選了300名士兵,將整理好的資料暫時交給秦大人保管,然後肖恆就帶著隨行士兵一起出川了。
東海,海閻王號正在做最新一期的遠洋訓練。
儘管此時船上只有不到一百人,距離滿編300人只有三分之一不到,但由於海閻王號並不是純血的帆船,而是一個比較原始的機帆船,所以其實它並不需要太多的水手進行操帆,極端情況下甚至只要兩三名水手就能完成船帆的收放和操控。
此時,海閻王號的艉樓上擠了好幾個學生,有的在巨大的圖紙上寫寫畫畫,有的則擺弄著看起來就很複雜的儀器。
「現在位置?」
「119.9,23.0。」
「記錄:119.9,23.0」
幾個學生正在海圖上忙碌著,而關鱗作為這艘船的船長,在這種時候卻罕見的插不上話來
雖然他也不是沒上過學,但他小學沒上完就被加減乘除打敗了雖然在出海的日子裡他依然沒事就捧著筆記本刷著加減乘除,但比起肖恆這些初中畢業的學生來說那可真是差得遠——誰讓他是個小學生呢!
「那個這道題怎麼算?」
關鱗好不容易等到肖恆的學生們訓練結束,這才湊到其中領頭的那位旁邊小心的問道。
「啊,這個啊你先做乘法,然後做括號里的加法,然後兩個數一減就出來了。」領頭的那位學生一眼就看懂了這題應該怎麼做,然後就指導道。
「啊?原來是這樣啊」關鱗恍然大悟。
「是,我有個口訣你記一下」
由於學校中的老帶新制度,船上的這些初中畢業生基本都在學校里教過課,所以不僅自己會做,講起來也是清晰明了,而且還能歸納總結聽完之後關鱗居然有種自己前進了很大一步的錯覺。
「我會了!」
關鱗驚喜道。
然後下一題,又將他打回了原形
「那,那這道題怎麼做?」
「這不是跟剛才那題一樣嗎?只是減法變加法、乘法變除法你就不會了?想想我剛才跟你說的口訣,應該先算哪個再算哪個?」
「應該」
關鱗拿著個鉛筆頭,愁眉苦臉地看著本子上的數字,越看越覺得它們陌生,然後越著急越算不出來。
「別著急,慢慢算」
那學生安慰道。
「」
就在關鱗咬著鉛筆頭埋頭奮戰的時候,忽然瞭望哨響起了警鐘。
聽到警鐘的剎那,關鱗立即恢復了身為船長的威嚴,將鉛筆別在耳朵上,筆記本往腋下一夾,三步兩步就跑上了舵台。
「什麼情況!?」
「濃煙!九點鐘方向!」
瞭望哨向下喊道。
「九點鐘方向陸地是不是在左舷方向?」
關鱗回頭問道。
「是。」
之前給關鱗講題的那個學生立即答道,身份切換也如關鱗一樣自然,顯然這種事情在他們之間已經發生了無數次了,大家都已經很「熟練」了。
「陸地啊」關鱗想了想,「左滿舵!我們過去看看!」
「左滿舵」
負責操舵的士兵喊道,等舵位拉滿之後,操舵的士兵提示道:「滿舵左。」
「好的,謝謝。」關鱗禮貌的點了點頭,衝著水手們的方向大喊:
「調整風帆方向升主帆!」
「升主帆——」
「」
隨著關鱗
一條條的命令,整艘海閻王號仿佛醒過來的猛虎,漂亮地轉過一條弧線,對準海岸的方向駕著海風破浪而行。
船行一會之後,遠方的煙柱就清晰可見了。
由於地球是圓的,所以在海邊上遠方的事物是藏在海平面下的,而瞭望哨站在高高的桅杆上,自然能看得更遠些。
估算著距離差不多之後,關鱗重新下達了命令:「右舵15半帆!輔助動力系統下水!」
海閻王號微微調整了下放下,斜著向遠方的煙柱行去,隨著主帆的落下,海閻王號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在海風的作用下沿著海面緩緩滑行。
不過這還沒完。
海閻王號船尾忽然打開了兩個木門,然後兩個直徑接近一米的銅質螺旋槳帶著連杆被放了下去這個裝置類似後世快艇,算是不用考慮船軸密封的一種沒辦法的解決方案。
但即便如此,對於這個時代來說這依然已經是天頂星科技了!這套裝置不僅能在無風環境下給海閻王號提供一定的動力,即便在有風的情況下也能帶來相當不錯的輔助動力和轉向靈活性。
當然,此時將輔助動力系統扔下去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罷了。
海閻王號慢慢的划過海面,而遠方的廝殺聲也漸漸的清晰起來。
海面上,濃煙滾滾。
數艘海船上冒著火無數小船圍著還沒著火的大船圍攻,而遠方的碼頭上也有星星點點的火光,不過距離太遠了,即便用望遠鏡也看不太清楚。
此時海面上的一艘船已經燒的差不多了,上層建築基本都坍塌了,只剩一個船底還在靜靜的漂浮在水面上。
而另外幾艘著火的大船還沒燒完,看形質似乎並非常見的福船、廣船,此時它們的船帆和鎖具雖然已經都燒得差不多了,但依然能看出它們所使用的船帆並不是中式硬帆,反而更類似海閻王號上的這種軟帆。
「那幾艘船你們學過嗎?是什麼來頭?」關鱗低聲問道。
「沒有」之前教關鱗數學的那個學生搖頭道。
「倒有些像西洋船。」關鱗皺眉嘟囔著,他與蒲家打過幾次交道當然是在海上,所以也見過蒲家的不少船,其中有些就跟現在被燒的那些船的船型類似。
「難道被圍攻的是蒲家?」關鱗忽然有些興奮,「走!咱們靠上去瞧瞧!」
「是。」
海閻王號有如一隻靈巧的殺人鯨,優雅的游弋著,慢慢的靠近了遠方的戰場。
由於海閻王號的體型是在是讓人無法忽視,隨著它的靠近遠方交戰的雙方似乎也開始收斂起來,就連那些圍攻異國大船的小舟也減緩了攻勢,以至於讓那艘大船一路衝上了沙灘,最後擱淺在了岸邊。
不過那些如狼群般的小船似乎也沒著急,而是聚攏起力量隱隱的向著關鱗他們這邊的方向做好了戒備。
「咦!?不對啊!船長快看!」關鱗的那位小老師似乎有所發現。
關鱗接過望遠鏡,向著小老師指著的方向望去
只見沙灘上擱淺的那艘船里不停的有人從船上跳下水然後爬到岸上而這些人的衣著相貌怪異得很,跟本地人完全不同,但卻似乎跟肖恆所提到過的「歐洲人」長相差不多,都是淺色的頭髮和白色的皮膚。
「嘖,原來那些小船才是蒲家的船」關鱗似乎有些遺憾,「什麼時候蒲家的手伸得這麼長了?」
「船長,他們派了個小船過來咱們要不要?」
「不用,應該是傳話來的。」關鱗搖搖頭,望著遠方越來越近的小舟,對著他的小老師道:「告訴他們準備戰鬥我去看看他們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