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天下尚未完全清平,訊息傳遞自然頗為遲緩,朝堂上的定論如果想要傳到地方,十天半個月都算是比較快捷了。
從長安到洛陽,快馬也得三天。
從洛陽到河北,狂奔又得十日。
自從朝堂上通過新型驛站的爭辯之後,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全都不由自主放向了河北。
皇族。
世家。
東宮太子府。
秦王天策府……
所有人全都不約而同,滿心好奇的等待著一個答案。
「那個特批的新型驛站,將會在什麼地方設立……」
世間無論千百萬事,都有以小窺大的共通之處,只需要知道那位巾幗女子在哪裡設立那個驛站,眾人便能從中猜測出某些不一般的異常。
到時候,無論是選擇避開那處驛站,又或是借著那處驛站展開某種鬥爭,無論做出怎養選擇都能提前有所準備。
不至於像現在這般,大家完全不知道那位公主的心思。
……
這時代若是僅靠馬匹傳遞訊息確實很慢。
但是幸好,還有另一種較為快捷的傳書。
是什麼呢?
飛禽!
皇族也好,世家也罷,只要是實力強大到一定程度的家族,都會把訊息傳遞當成一件鄭重大事。
所以,要養飛禽。
這種飛禽,乃是產自東海遼東的一種鷹隼,翼展可達半丈,性情兇猛無比,不但善於捕獵,飛行也迅若雷霆。
此鷹倘若出發之前飽餐給肉,一日之間便可飛馳千里之地,經人馴化之後,乃是這時代最為快捷的飛禽傳書。
從長安到河北,鷹隼一日外加半夜便可到達。
而從洛陽到河北呢,則是僅需一個白天就能到達。
即便是送出訊息之後等候回信,全部所耗時間也只不過三日上下,擱在這個時代,已可算是通訊及時。
……
這一日,正是第三日。
天色剛明,旭日未出,整座長安上空忽有七八隻猛禽飛來,前前後後相差頂多也就一盞茶的功夫。
這七八隻猛禽鷹隼,各自飛入城中某處,有皇城,有東宮,有朱雀大街的門閥,也有國公侯爵的府邸。
河北那邊的消息,終於回來了。
也就在這一日,洛陽的天策府中群臣聚集,但見李世民手裡展開一小卷薄如蟬翼的絲帛,一雙虎目不斷閱讀者絲帛上面的文字。
「河北密雲,城外十里,東南處,有村,此村極小,僅十五戶人,村臨大河,背依高山,又有大湖名曰密雲湖,恰在大河流淌注入之東,若以奔馬衝刺之速測算距離,耗時約為三百七十個喘息,大河,大湖,高山,頗有圍攏成圈之地勢,圈之中央,乃有一村,查閱縣誌所載,名為顧家之村。」
這是一份極其詳細的飛禽傳書,幾乎把整個顧家村的情況盡皆摸清,不但註明了地理方位,而且把周邊環境做了極致探索。
無論大河大湖還是村後所靠的高山,全都在這份傳書之中詳細描寫出來,倘若是遇到行軍打仗的時候,斥候們甚至能憑這些文字直接畫出一份地圖。
然後李世民去絲毫沒有在意這些詳盡的描述,他只是雙目死死盯著這份傳書結尾的最後一行字:
「麾下等人拜訪娘子軍四將,求問消息,獲得回答,那座特批驛站欲要設立之地,正是密雲城外顧家村。」
密雲城外?
顧家村?
李世民目光閃過某種沉思之色,好半天才遲疑開口道:「秀寧她,秀寧她,她到底為何要把那個特殊的驛站設在那裡。」
可惜李世民這個疑問無人能夠回答。
因為飛禽傳說上面沒有書寫這方面的消息。
既然不曾書寫,顯然是探子們沒能打探得知。
李世民忽然把傳書一遞,交給在場的臣子們傳閱觀看,他自己卻是負手背後,語氣再次帶著遲疑道:「顧家村?一個只有十五戶人家的小村?秀寧她這段日子到底遭遇了什麼,竟然把那個特殊驛站設在了這個小小的顧家村。」
他滿心迷惑,越來越覺得好奇。
這時人群之中站起一人,赫然是長孫無忌緩緩開口,微笑道:「不管原因為何,咱們總算是知道了公主的最新景況,既然公主把驛站設在顧家村,想必是對這個地方極為屬意,咱們只需在以後的日子裡多加留心,總有一天能夠得到所有的答案……」
可惜這個回答,不是李世民滿意的回答。
旁邊站起來一個將軍,同樣笑道:「殿下關心則亂,故而看不清這其中的隱秘,末將在這段日子裡潛心思慮,隱約琢磨出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李世民連忙目視於他,急急道:「茂公有何推測,還請速速道來。」
那將軍再次一笑,緩緩開口道:「眾所周知,公主性格倔強堅韌,一旦認定某個事情,九死其尤未悔,也正因公主性格如此剛烈,所以前段日子咱們看到她的絕筆遺書才會認為公主必然自盡離世。」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停,微笑又道:「那段日子裡,殿下悲痛,臣等同樣也悲痛,陛下甚至大舉追封,十八位將領親自抬棺而行,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公主竟然沒有自盡尋死,這件事情,明顯不符合公主的性格……」
「茂公到底要說什麼?」李世民有些急了,忍不住開口催促道:「勿要扯東扯西,你直接說出自己的猜測。」
結果卻見那個將軍哈哈一笑,仍舊不急不緩道:「臣以為,公主在這段日子以來,必然碰上了讓她轉變心思的某種遭遇,或者是某個人,或者是某件事,不管是因為某個人還是因為某件事,總之公主她一心尋死的死志消失了。」
他說著又是一停,緊跟著道:「這個變故原本會是一個無頭懸案,偏偏公主卻突然要讓娘子軍設立驛站,結果朝堂上一番紛爭,驛站的規模被縮減十倍,唯獨特批一座用以照顧公主顏面,這座特批的驛站卻要設在顧家村,臣通過以上諸多訊息予以推測,終於得出了公主當初必然遭遇的是個人。這個人,必然出自顧家村……」
不愧是徐茂功,僅憑一些蛛絲馬跡就推斷了一切。
可惜他說到這裡再次是一停,似乎接下來的話不太方便直接說,他把目光看向殿中深長脖子的某個將軍,明顯是在遲疑應不應該繼續說下去。
那個伸長脖子傾聽的將軍正是柴紹……
……
李世民目光悄然掃了柴紹一眼。
同樣遲疑片刻之後,他代替徐茂功說出了接下來的猜測。
但聽李世民輕聲道:「那個人,必然出自顧家村,那個人,勸解了秀寧的死志,那個人,讓秀寧有了活下去的心思,那個人,讓秀寧把最為特殊的一個驛站設在顧家村。」
不愧是李世民,他已經猜到了徐茂功為什麼不願意繼續說。
原因,柴紹。
但見柴紹此時滿臉漲紅,目光之中全是羞憤的顏色,這傢伙身體隱隱像在顫抖,只不過雙手死死的攥住保持克制。
他能成為一代名將,自然不是愚笨無比的傻子。
李世民和徐茂功剛才的那些話,不啻於揭露了一個一戳就破的事實。
平陽公主那等女子,性格何等的驕傲堅韌,她既然心中有了尋死之志,即便是李世民也勸解不開,結果呢,現在平陽公主還活的。
當世之間誰能讓那種巾幗女子改變心志?
恐怕除了熾烈的男女之情再無其它。
也就是說,公主在這段日子裡,遇到的是一個男人,正是因為這個男人,才會解開了公主心中的死結。
咋解開的呢?
說不定都睡上了!
柴紹只覺得一頂綠油油的帽子扣在了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