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太子府門前,鄭觀音淚流滿面。
這位大唐的太子妃躬身下拜,遙遙的道:「好兄弟,且去吧!嫂嫂鄭觀音,祝你們黃泉路上做鬼雄,下輩子,莫要投生太子府……」
……
長街另一側,馬蹄聲響起。
大事已定,天策府終於贏得了一切。
幾十個天策府文官疾馳而來,他們明顯在強行壓制心中激動,忽然有人伸手指著太子府,大聲道:「太子不修德行,合該今日一死,又有太子府眷,平日橫行長安,欺壓良善,罪大惡極,該殺……」
自古皇權之爭,這一步仿佛是慣例。
失敗的人,全家都得死絕。
而且還要背著罵名去死。
太子妃鄭觀音緩緩從地上站起,一張雍容華貴的臉龐儘是孤傲,突然仰天冷笑,大聲而斥道:「吾夫,宅心仁厚,天下百姓,受益良多,公道自在人心,任憑爾等來殺。太子府滿門婦孺,豈懼怕刀兵加身爾?汝等亂臣賊子,終究逃不過史書……」
「殺!」
幾十個文官滿臉怒意,厲吼著催促天策府士卒開殺。
大軍緩緩逼近孤零零的太子府。
十一個孩子瑟瑟發抖抱在一起……
眼看就要滅絕敵方的家小,天策府這邊人人滿心激動,仿佛已經看到功成名就,仿佛已經看到了傲立朝堂。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時忽聽一聲嘆息響起,突然不遠處的某個屋頂,有個少女凌空而下。
那個少女是扶著一個青年凌空而下的。
兩人就仿佛從天而降的仙人一般……
落腳之處,恰是太子府的門前。
此時潮水一般的大軍不斷逼近,然而一男一女傲然立在門前,雖然只有兩個人,但是看那架勢竟然想要擋住無數的兵。
天策府眾人臉色一變,長孫無忌猛然踏前兩步,問道:「顧天涯,你此舉何意?」
但是顧天涯恍若未聞,只是緩緩踱步走上太子府的台階,然後,他長身而立,對著十一個孩子溫聲笑道:「孩子們乖,都站到姑父的身後來……」
這等舉動,頓時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長孫無忌面色鐵青,厲聲喝道:「顧天涯,斬草除根的道理你應該懂。今日之事,沒有對錯,但我天策府將士屍骨未寒,不能留下一個隱患活在人間。」
顧天涯仍是不理會他,反而伸出手來輕輕撫摸孩子們的額頭,再次溫聲道:「孩子們乖,姑父帶你們去河北……」
天策府這邊的文官勃然大怒,長孫無忌反而面色變得平靜下來。
這人緩緩走上前來,幾乎就要走到太子府的門前,他仰頭看著站在台階上的顧天涯,嘆口氣道:「你應該明白,你如果非要如此的話出不了長安城。自古大利之爭,沒有心軟可言,太子我們能殺,平陽公主我們也不畏懼。哪怕河北道的二十萬娘子軍都成為我們的敵人,但是我們仍舊要堅持下去……至於原因,我想你應該明白,斬草,要除根……」
顧天涯終於有所反應,站在台階上俯視著長孫無忌,突然淡淡一笑,道:「我這次來,並非仗著我妻子。我之所以護著這些孩子,只因為我是他們的姑父。」
「你護不住他們!」
「你們殺不了孩子……」
「既然如此,無法達成默契了。」
「呵呵,你們可以試試硬來。」
「雖不願,但必須,所以,正要硬來,顧天涯,對不起了。刀兵無眼,身死莫怪……」
……
長孫無忌突然飛速後退,後退的同時口中大聲厲喝,仿佛咆哮般道:「殺。」
無數天策府士卒齊齊舉起兵器,顯然下一刻就要衝著太子府發動了衝擊。
但也就在這時,猛聽長街盡頭蹄聲隆隆,但見五百騎兵渾身罩在鐵甲之下,就連戰馬也穿著從未見過的特殊戰甲,橫衝直撞,人仰馬翻,仿佛一道利劍,直插太子府門前。
有鐵騎出現,天策府這邊頓時也有玄甲鐵騎迎上,哪知這突然出現的五百鐵騎像是瘋子,竟然絲毫不管不顧玄甲鐵騎砍來的刀兵,只是不斷狂沖,疾馳如同閃電。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所有的武器竟然砍不透他們的鐵甲。
戰馬的鐵甲同樣砍不透。
這才應該叫做鐵騎。
天策府諸將面色發寒,一眾文官更是滿臉震撼,然而只是眨眼之間,五百鐵騎已經沖至,直接橫在太子府門前,仿佛鐵桶一般護了個水泄不通。
長孫無忌仿佛喉嚨里堵著一塊鉛,足足良久之後才艱難開口,道:「這種鐵騎……」
顧天涯遙遙看著天策府眾人,淡淡道:「這種鐵騎,我有三千。」
長孫無忌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就算你有三千個這種鐵騎,但是也沖不出天策府的十數萬大軍。」
嫦娥突然踏前一步,風華絕代的俏臉一片悠然,慢悠悠的道:「誰敢阻止我哥哥,我就殺他一個血流成河。天策府的將領很多嗎?不知道能不能讓我殺足一個時辰。」
所有人面色蒼白。
尤其是那些武將。
他們在梁國戰事之中,見識過這個少女的厲害,連李元吉那種人物,都被這個少女一巴掌拍到地上。
這少女如果開殺,就算是幾十萬大軍也攔不住她。
她要是殺足一個時辰,恐怕整個天策府再也沒有活著的將領。
長孫無忌滿臉悲憤起來,突然大吼道:「顧天涯,你真要一心這般嗎?別逼我們,天策府並不想和娘子軍為敵……你應該明白,今日死的人已經太多了,倘若再掀起一場大戰,大唐未必能保住中原之地。你妹妹若是殺光了所有的將領,整個中原漢家的江山誰來守衛?」
可惜顧天涯面色古井無波,淡只是淡反問道:「所以你認為最好的解決辦法是讓我放手?」
長孫無忌痛苦的閉上眼睛,道:「我們也知道,我們是錯的。可是,不得不這麼做,你乃聰慧絕頂之人,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忽然他睜開眼睛,鄭重拱手行禮,道:「顧天涯,但求成全。」
「哈哈哈哈!」
顧天涯一聲長笑,突然伸手牽起一個孩子的手,然後看向其他的孩子,溫聲道:「孩子們,跟著姑父走。」
緩緩走下台階,傲視潮水一般的大軍如無物。
天策府眾人滿臉暴怒,幾次想要下令大軍攻擊,但是一直等到顧天涯走下台階,竟然還是無人膽敢開口。
於是,顧天涯繼續牽著孩子們往前走。
於是,所到之處的天策府兵卒下意識讓開一條路。
從太子府的門前,到長安城的玄武門,明明朱雀大街上有著數萬大軍,然而顧天涯走的那般昂然無懼……
五百鐵之中有人翻身下馬,將『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屍首抬到馬上,天策府眾人遲疑著想要阻攔,最終嘆口氣選擇了放棄。
連斬草除根都沒能做到,留下兩具屍體又有什麼意義。
況且,那畢竟是李氏皇族的人,終歸,是要給些死後的顏面的。
……
當顧天涯一行人的身影即將消失帶長街盡頭之時,長孫無忌等人像是終於按捺不住,幾十個文官突然一起開口,齊齊怒喝道:「今日之後,就算還了你當初的債。五陽縣裡那些流民的事,從此再也不欠你什麼了。」
長街盡頭,顧天涯停腳駐足,他轉頭遙遙回望,臉上現出一抹意味深長,淡淡笑道:「諸位,就此別過了。他日再見之時,也許已經末路,可惜你們還不知道,我從來就不想來這個長安城,權力下的人心,終究是黑的發臭……」
天策府眾人齊齊變色。
他們所有人都被罵了……
……
這一日,玄武門事變。
顧天涯率領五百鐵騎,長驅直入進長安,帶走十一個孩子,帶走了一群王妃。
離開之時,數萬大軍敢怒不敢言,讓出一條道路,閒庭信步而行。
這座長安城,他沒興趣留下……
有些人,他看著感覺噁心。
我該回家種田了。
「隨便你們怎麼爭,別來惹我就行。」
……
當日傍晚,長安城東。
幾輛馬車緩緩行駛,四周護衛著五百鐵騎,一路之上,並無阻攔,所以趕路的速度頗快,僅僅兩個時辰已經出了長安地界。
再往前走,就是河東道,越過河東道,就是河北道,顧天涯終於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其實他今日並沒有絕對的把握。
僅僅長安城中,就有天策府的數萬大軍,而他只有五百鐵騎,真要打起來絕對沖不出來。
就算嫦娥能夠在萬軍之中斬殺大將,可是嫦娥無法在短時之間殺掉幾萬大軍,所以,那很可能是另外一種結局。
幸好天策府那些人怕了。
人在大利即將到手的時候,都會怕死。
馬車不斷行駛,漸漸進了藍田縣,忽然顧天涯像是心有所感,忍不住回頭眺望一個方向,暮色沉沉之間,似乎遠處有一人一騎,似在遙遙送別,又似是不舍他們離去。
顧天涯突然展顏而笑,朝著那遠處的人影揮了揮手,悠悠而語道:「李二哥,別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的事。當你變成另一個人的時候,多想想我在某一個夜晚帶你去看了一個吐血嘔糧的母親……」
極遠處,那道人影打馬而回。
隱約間,像是鄭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