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寧臉上迸發出強烈的驚喜,像是無法相信一般驚叫,道:「二哥?」
隨即又看到旁邊的長孫王妃,登時驚喜的更加難以言表,她手裡的大馬勺咣當一聲跌落,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神情,再次驚叫道:「嫂嫂?」
她像是一陣風兒,瞬間撲了過來。
李世民望著她紅撲撲的小臉,看著她額頭上細密的汗水,不知為何忽然心中一怒,火冒三丈道:「你堂堂一位公…竟幹這種粗活,妹妹,你竟然在這裡受這份罪!」
哪知昭寧毫不遲疑,反倒像是理所當然一般,她小臉明顯帶著好奇,反問李世民道:「這難道有什麼不對嗎?我幹的事情難道不好麼?我家天涯說了,吃喝乃是天底下最大的事……」
李世民一口老血差點噴出,只覺得胸口憋的陣陣發堵。
「又是顧天涯,怎麼都是顧天涯!」
這一刻,他心中似乎很是失落,那種感覺就像是,家中精心培育的一朵鮮花,被某個癟犢子連花盆一起給端走了。
可惜昭寧卻體會不到二哥的憋苦,反而俏臉帶著濃濃的開懷。
她今日陡然見到親人,心裡顯然極為激動,她歡快的走到長孫王妃身邊,伸手抓著長孫氏的手臂,嘰嘰喳喳道:「嫂嫂,你看到沒有,這是我家的產業,是不是特別的厲害……」
顧家村一個小村莊而已,能有多大氣象值得炫耀?然而昭寧說話之時滿臉都是驕傲,似乎在向長孫氏介紹全天下最寶貴的東西。
長孫王妃面帶柔笑,靜靜聽著小姑子嘰嘰喳喳,她是女人,能懂女人心思,所以她不斷點頭,順著昭寧的話語連連稱讚,道:「不錯,真的很不錯,你這家業置辦的很紅火呢,嫂子看了都覺得有些眼熱。」
昭寧登時喜的眉花眼笑,十分得意道:「這都是我家天涯的本事。」
長孫王妃又是點頭,再次稱讚道:「很好,很不錯。」
旁邊李世民聽的胸口發堵,感覺自己這個哥哥受到了冷落,悻悻然道:「左右不過一個小村,能有幾番氣象可言?」
昭寧頓時不樂意起來,反駁道:「小村怎麼了?二哥你莫非看不起小村?我家天涯說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天下大事再多,皆由小事開端。我家天涯還說了,萬丈高樓,平地而起,哪怕胸有乾坤偉志,也得學會細微而行,我家天涯還說了……」
她一口一個我家天涯,無數的道理像是地火噴薄而出,聽的李世民簡直目瞪口呆,幾乎有些不認識自家的妹子。
「這還是我家的秀寧嗎?她何時變得這般能說了?」
卻見昭寧一臉得意,昂著腦袋道:「我天天都上夜校,學的東西可多了。」
又是夜校!
這個稱呼李世民已經聽了第二次。
他很想開口問問,又覺得一時拉不下臉,於是吭哧吭哧半天,顧左右而言它道:「你說的那個小子呢?怎麼看不見他的蹤影?他若是有你說的這麼好,為什麼自己不來幹這些事,反而讓你在這裡操勞受罪,他自己躲在別處享福不成?」
說著說著,似乎又生氣起來,目光看向幾口大鍋,看向那個盛飯的大馬勺,想及自家妹子累的滿頭是汗,頓時冷哼一聲道:「真不像話,讓女人幹活。」
哪知昭寧眼睛一瞪,同樣冷哼道:「二哥你什麼意思?莫非想跟妹妹發威不成?你要是想擺架子,那你可是選錯人了。」
昭寧能成為第一女帥,性格豈是唯唯諾諾之人,她的溫柔只是因為顧天涯,對於自家哥哥可是沒那麼好脾氣。
李世民明顯怔住,似乎想不通自家妹子為何如此。
卻見昭寧一臉氣呼呼模樣,突然道:「他怎麼就偷懶了?他也在忙活好不好?河畔那邊另有一口大鍋,專門煮著黃羊肉湯,那是給孩子們的吃食,他對這事看的極重,他不允許任何人插手,每天都是他親自操勞。」
「給孩子們的吃食?」
李世民微微一怔。
他忽然開口,語帶好奇問道:「方才我在驛站那邊查看,發現許多孩子排著隊伍,每人背著一個小口袋,裡面隱隱似有叮噹之聲……這是什麼說道?莫非孩子們也來幹活?」
「那可不!」昭寧像是又驕傲起來,道:「我家天涯就是有著本事,能讓孩子們也掙到一口飯吃。」
李世民更加好奇,忍不住道:「那些孩子那么小,最大的也不過十來歲。」
言下之意不說自明,那么小的孩子能幹什麼?
卻見昭寧得意一笑,驕傲道:「能幹什麼?當然是撿廢鐵啦。二哥你別看孩子們小,他們撿取廢鐵的時候比大人還厲害呢。我家天涯弄了四個大火爐,每天熔煉兩三百斤精鋼,所有的物料全都來源,都是孩子們撿取的廢鐵。」
李世民目光閃動一下,若有所思道:「孩子們撿取廢鐵,用來換取黃羊肉湯?此舉倒也不錯,算是周濟孩童。」
哪知昭寧搖了搖頭,道:「錯,黃羊肉湯是免費的。孩童們撿取廢鐵,我家天涯要給他們算錢的。最少都要給出五文銅錢,有的孩子甚至能賺到十文之多。」
李世民登時怔住,面色有些不可置信,愕然道:「孩童?一天十文?」
他是天策府執掌,麾下掌控者諾大地域,他對民生之事並不陌生,甚至知道一個成年壯漢的工錢是多少。
一個孩童一天能掙十文,這比成年壯漢的工錢還要高了。
他忽然皺起眉頭,像是因為某事有了不悅,突然問道:「據我所知,顧天涯出身窮苦,僅僅一個月之前,他連吃飯都是問題。然而他現在卻大把花錢,簡直像個敗家子一般。妹妹你跟我說實話,他是不是花的都是你的錢。」
倘若顧天涯是個吃軟飯的傢伙,那可得好好替妹妹把一把關了。
哪知昭寧突然一樂,笑著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懷疑。既然你要聽實話,那我就跟你說實話,二哥,你肯定想不到吧,我家天涯雖然沒錢,但是他有本事掙錢啊。你回頭看看那邊的驛站工地,有沒有看到一些紅色的新奇磚石,那是他的手筆,僱人弄了一個磚窯,燒出來的乃是紅磚,如今銷路可是很好呢。」
「紅磚?」
李世民下意識轉頭,看向了那邊的驛站工地。
昭寧點了點頭,站在一旁解釋道:「紅磚比青磚稍差,工藝卻及其簡單,一個小小窯口,一天能出五百塊磚,裝成一車,售價百文,除去僱人的開支和炭火的消耗,淨利可以達到六七十文,我家天涯足足弄了五個窯口,一天就能掙到三四百文呢,這筆收益恰好支付孩童的工錢,偶爾還能有些結餘剩下,怎麼樣,厲害吧……」
三四百文錢,也許對於普通農家乃是不小的財富,但若是擱在李世民身上,這是多么小的一個數字。
即使是擱在昭寧身上,同樣也是一個很小很小的數字,但是昭寧卻一臉自豪,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
李世民深深看了自己妹妹一眼,現在他可以確定自家的花兒真被一個癟犢子給端走了,連盆帶花,都端走了。
討不回來了。
永遠也討不回來了!
他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想要壓下心中的鬱悶,道:「走吧,帶我去看看,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樣一個小子,能讓我的寶貝妹妹放下一切,心甘情願的穿上布衣木釵,一口一個我家天涯,一口一個厲不厲害。這個顧天涯,我一定要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