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林顯揚就急忙起來,可蘇澤比他起得更早,已經晨練了一圈回來了,手上還提著幾個胡餅。
蘇澤昨天被虱子折磨的夠嗆,迷迷糊糊的睡到清晨,就聽到了門外的梆子聲。
南平縣城的百姓起得比蘇澤想像的還要早,天還是蒙蒙亮的時候,早點攤位已經出攤了。
蘇澤也沒想到縣城竟然是如此光景,這都和前世自己老家縣城早上一樣熱鬧了。
往來的都是身穿短打的漢子,蘇澤看到他們身上都髒兮兮的,匆忙用過早飯就往城外趕。
蘇澤找了一個胡餅攤位,買了幾份胡餅就返回借住的屋子,林顯揚頗為不好意思的接過胡餅,果然要比家裡的寒菜粥香多了!
蘇澤問道:「阿揚兄弟,這南平縣怎麼早起的人這麼多啊?」
林顯揚笑著說道:「那些都是礦工,早起上礦的。」
礦工?這怎麼和蘇澤想像中的縣城生活不一樣啊。
林顯揚說道:「南平縣周多礦,有屬於官府的官坑,也有屬於本地豪富的私坑,有銅礦也有鐵礦,日夜開採不停。」
蘇澤這才想起來,延平府是整個東南地區的礦產基地。
只是他也沒想到,明代的採礦業已經如此發達了。
吃完了胡餅,兩個大人將小蘿蔔頭留給族親照顧,林顯揚揣著銀子急忙出門而去。
蘇澤的童生資格需要遞交到縣衙的禮房,林顯揚決定先和蘇澤去縣學找那個廩生簽字作保,然後一起去縣衙門。
縣學就在城隍廟的旁邊,等到蘇澤和林顯揚趕到的時候,城隍面的後廂門前,停著一長串的馬車。
蘇澤識起這就是昨天在城外看到的新知府家的車隊。
只看到後廂的大門打開,幾個健婦舉著帷幔,在馬車前拉起兩排臨時屏風,擋住了大門通往馬車的路。
蘇澤連忙拉住林顯揚說道:「慢些,是知府家女眷登車,我們等會兒過去。」
果然蘇澤看到一個年輕女性的身影映照在帷幕上,如今大明朝正是禮教森嚴的時代,官宦人家的女兒沒出閣之前,是不能隨便拋頭露面的。
可一邊禮教森嚴,一邊各種私奔通姦的世情話本故事廣泛流傳。
文風最昌盛的江南地區,思想也最為解放,已經有專門讓士族女子讀書的女校出現,甚至有的士大夫都已經提出了婚姻自由的口號。
大明中期就是這麼一個矛盾的時代,禮教和自由,開放和保守都在這個時代撞擊,無數思想碰撞著,激發出各種思潮。
只可惜這些思潮最終被最後一個大一統王朝所掐滅,等到下一個覺醒時代到來的時候,中華民族已經背負了太多苦難了。
蘇澤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正好風捲起帷幕,露出一張俏臉冰冷的臉。
身邊的林顯揚連忙低下頭去,但是在後世刷過無數某音視頻的蘇澤,則習慣性的盯著看起來。
健婦連忙重新拉直帷幕,那少女感受到了目光注視,也和蘇澤對視了一眼,接著就被帷幕遮擋住。
蘇澤腦海中冒出一首詩:「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眨眼間,知府家的車隊慢慢開動,清麗的人影消失無蹤。
好不容易等到知府家的車隊過去,兩人這才來到縣學。
縣學作為大明朝最基礎的學術和教育機構,這是一棟占地相當大的建築物。
蘇澤首先看到的是縣學正前方高大的欞星門,古代傳說欞星為天上文星,此門代表孔子,表明門後是文脈匯聚之地。
這道門只有文廟和學堂門前才可以立,南平縣學這座門是石制的,相當的高大雄偉。
過了欞星門又是一道戟門,古代帝王外出,在止宿處插戟為門。從唐代開始在官署門前立戟,根據官位高低戟數也從高到低。
不過明代戟門成了一種造門的樣式,官署衙門都立戟門,警告無關人等不要隨便進入。
正中建禮殿是縣學的正堂,這裡是舉行重大活動的大殿,供奉孔子雕像。
左右兩排的廡頂房屋才是縣學用來講學的地方,左邊是講學的「明倫堂」,正堂供奉楊時、羅從彥、李侗、朱熹四先生,右邊則是縣學諸生的宿舍,後方還有食堂和倉庫之類的小建築。
林顯揚連忙帶著蘇澤向右邊的宿舍走去,只不過蘇澤看起來這座龐大的縣學似乎有些蕭瑟?
太陽已經升起了,縣學中卻沒有讀書聲,甚至見不到幾個人。
雖然縣學乾淨整潔,建築物也經過很好的修葺,但是沒有人氣的感覺還是讓蘇澤有些疑惑。
南平縣可是朱熹的故鄉,文脈源遠流長,在卷到無以復加的福建,每年中進士的人數也都是福建全省前列的。
而福建又是科舉考試著名卷王聖地,兩京十三道,除了南北直隸二京之外,十三道中就數福建考上進士的最多。
按理說南平縣的縣學也不該是這幅樣子?
校舍都是按照天干地支有號牌標記的,蘇澤很快就知道了家老阿公說的和老百戶相識廩生。
廩生,也是通過童子試的讀書人,也叫生員,還有一個更廣泛的稱呼——秀才。
不過這位姓周的秀才已經是個老秀才了。
他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頭髮已經花白,還有些謝頂,用兩邊的頭髮蓋住頭髮中央,顯得更加滑稽。
他穿著破舊的儒生服,乾瘦矮小的像是地里種田的老農。
蘇澤也沒想到堂堂秀才,竟然是這幅樣子?
「周秀才,這是我爹給您說的族兄,阿澤兄弟,這位就是周秀才。」
蘇澤向周秀才行了一個拜禮,看到蘇澤動作標準,周秀才這才露出笑容說道:
「長寧衛終於出了讀書人,我也替老百戶高興。」
說完他看了保書,最後在保書籤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從隨身的布兜里掏出一枚印章蓋上,這才交給蘇澤。
拿到了自己需要的保書,蘇澤這才問道:
「周秀才,為何這縣學如此冷清啊?」
周秀才似乎被問到了痛處,他「嗚呼哀哉」了一番後,低聲說道:
「還不是新來的海教諭,本來南平縣學就沒什麼人來讀,他還要搞什麼清考,考不過的廩生要降為增廣生,考不過的增廣生降為附學生,考不過的附學生要開革生員資格,這麼一弄,縣學就跑光了!」
「只可憐我這等窮秀才,指著二兩祿銀過日子,這才留在縣學不敢離開,哎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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