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子需要有一手精湛的廚藝?」趙毋恤近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們已經離開「黃父」了,當下正在前往「新田」的路上。
在「黃父」待了一段時間的趙毋恤產生非常多的疑問,作為世子要不要有一手好廚藝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再來便是對智瑤的感官無比複雜。
說起來,趙毋恤能夠得到家族的重視跟智瑤有關,原因是某一次智瑤特地派人送了禮物給予趙毋恤才進入趙鞅的視野範圍。
那之前,盡力汲取每一分知識的趙毋恤很努力,遠比作為世子的趙伯魯更刻苦,也跟一眾只追求享樂的趙氏年輕一輩族人不一樣。
儘管趙氏相對於其他家族更特立獨行一些,庶出的身份是趙毋恤的硬傷,想要獲得關注不止需要比其他兄弟更努力,光有努力而沒有一點小心機也很難達到目的。他能做的是就是讓人看到自己在努力,並且找到機會就在一些人面前有更多的存在感。
「智瑤有所幫助,姑布子卿才是我的恩人……」趙毋恤看向了前方乘坐車輛的趙伯魯,又看了看自己染滿了塵土的褲腿。
作為世子的趙伯魯能乘車,其餘趙氏的家臣也能,更多的人則是需要徒步趕路,趙毋恤便是徒步者的其中一員。
倒不是有人限制趙毋恤不能乘車,甚至趙伯魯也讓趙毋恤乘車。
趙伯魯讓趙毋恤乘車的原因是近期兩人多有相處,再來便是智瑤刻意營造的氣氛讓兩兄弟有了更多的接觸,使得趙伯魯不介意能夠照顧的時候多照顧一下趙毋恤這個庶出的弟弟。
很感激智瑤的趙毋恤之所以認為姑布子卿才是恩人,理由是智瑤無法左右趙鞅的任何決定,補上董安於空缺成為趙鞅智囊的姑布子卿卻是可以。
想要力求做到最好的趙毋恤走得很吃力,依舊不願意乘坐馬車。他將這個視作一種鞭策,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應該更加的努力,用能力去獲取應得的地位,不是依靠某某誰的憐惜。
乘坐車輛的趙伯魯有點心不在焉,腦子裡想的全是什麼東西要用什麼烹飪手法才會好吃。
趙伯魯這一次來結識智瑤,認為最大的收穫是發現原來自己有那種興趣愛好,再來便是為交到一個烹飪手藝很高的朋友而感到開心了。
他們這一支隊伍的人數約是六七百,近四百的武裝人員,餘下便是各種以伺候人為職業的仆眾了。
從「黃父」到「新田」需要走兩百五十多里,正常的話走個十來天也就到了。
目前他們已經過了「故絳」,行走在位於澮水沿岸的道路之上。
這邊是晉國公族「自留地」之類的所在,只是看不到多少城池,由於「邦」不密集的關係,同樣無法看到太多的農田,總的來說保持著大自然該有的環境。
會這樣當然是因為晉國公族全面衰弱,各個封主手裡的人口一再減少,非但沒有大肆開墾農田,好些開墾好的農田也因為勞動力不足而荒廢了。
上一次范氏和中行氏逼近「新田」有到過這邊,公族的很多封主因為無法抵抗而選擇進行逃亡,不但近一步加劇了當地的荒涼,連帶好些林子和山區躲著形形色色的人。
那些躲起來的可能是公族的屬民或逃亡的奴隸,裡面絕對有本身不納稅的野人,甚至會有范氏或中行氏的敗兵。
所以了,趙氏的家臣不但早早聯繫「新田」過來新的武裝人員會合,趕路時也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心。
「前方樹林稍作歇息。」趙伯魯覺得顛得有些難受,再則是看到趙毋恤走起路來很吃力,下達了尋找地方休息的命令。
隨後,有十來名趙氏的武士加快速度,他們要先去樹林那邊進行偵查,以保證不出現任何的意外。
「今次往『黃父』見瑤,為何無有感謝?」趙伯魯所知道的是趙毋恤有機會一塊過去,得到的是向智瑤致謝的吩咐。
這裡是趙鞅想要改善跟智氏的關係,另外在於試探智氏有沒有要利用趙毋恤做點什麼的意圖。
智瑤送趙毋恤禮物的時候,當時的智瑤還沒有被確認會接智申的班,完全是後來智瑤率軍擊敗諸侯聯軍才顯得越來越加明顯。
曾經的嫡次子變成了接班人,不得不讓趙鞅過多的聯想。
再則,趙鞅就是想看看趙毋恤到底有多大的野心,會不會趁機傍上智氏的大腿,成為下一個梁嬰父了。
得到囑咐的趙毋恤一開始沒有想那麼多,可能是福至心靈或者其它玄妙的什麼東西,致使趙毋恤越加受本份,想的是有機會再私下致謝,礙於跟智瑤身份上的差距一直沒有機會獨處,感謝的事情也就沒有進行了。
「毋恤未有機會,歸家請罪也。」趙毋恤說道。
前提是趙毋恤有那個見到趙鞅的機會,很大概率上需要看運氣。
道理非常明顯,趙氏小輩的數量著實太多,趙毋恤只是其中的一員。作為家主的趙鞅有太多的子嗣,近期家事和國事簡直多到可怕,很難有讓趙鞅得到空閒的時候。
隊伍需要等前往偵查的人員回來,趙伯魯才下車專門跟趙毋恤說那事。
「或許遮掩一二。」趙伯魯真心覺得趙毋恤挺不容易的。
趙毋恤有些心動,極短的時間裡腦海風暴,最終卻是苦笑說道:「不敢。」
不是那個「不敢」,是真的「不敢」,前一個是沒膽子,後一個是不能那麼做。
如果不是趙伯魯一副關心的模樣,都讓趙毋恤以為趙伯魯是要害自己了。
而這時,之前前往樹林探查的趙氏武士出來了。
去的時候十來個,出來了三個,他們看上去無比驚慌,跑出樹林時有一個突然身軀僵硬砸在地上,剩下的兩個跑得更快了。
「呼甚?」趙伯魯沒有聽清楚一副落荒而逃的兩人在喊什麼。
趙毋恤眼尖地看到有一個黑點出現,隨後跑出樹林中的一人又倒下,心裡一圖趕緊下靠向趙伯魯。
其餘趙氏的人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家臣在呼喝結陣,隊伍中的十來名甲士趕緊將趙伯魯保護在中間,連帶趙毋恤也在層層保護之下。
從樹林跑出來的最後一人,他沒有跑出二三十米同樣中箭倒下。
林子裡出現了吶喊之聲,聽上去至少有數百人。
「世子,乃是中行氏之人!」
趙伯魯有眼睛,能夠從樹林裡奔跑出來的那些人身上服飾辨認出來。
從樹林衝出來的人約是四百餘,大多數穿著帶有中行氏特色的服飾,少部分來自范氏,還有一些看不出來歷的人。
他們衝出來之後沒有任何的猶豫,徑直對著停在原地歇息的趙氏隊伍狂奔,嘴巴里還喊著什麼報仇之類的話。
趙氏要滅掉范氏和中行氏,並且還是在士吉射以及中行寅認輸之後不放過,完全可以認定是一種不死不休的私仇。
能夠從那一批人的模樣發現一點,他們好像躲了有一段時間,衣服很髒的同時也有些殘破,身體狀況看去卻是吃飽喝足的模樣?
好像也對?之前范氏和中行氏有攻打公族封主,後面公族的封主更是丟棄封地逃走。他們完全能夠尋找到糧食,才不會有餓肚子的困擾。
趙伯魯對於遭到以中行氏為主一概敵人的襲擊沒有覺得意外。
倒不是說遭到襲擊才是正常,說的是雙方的仇恨太大,中行氏那邊陣營的人得知有趙氏的隊伍發起襲擊無比正常。
趙伯魯平心而論,覺得一旦遭遇窘境的是趙氏一方,沒機會也會找機會襲擊仇敵。
廝殺已經發生,呼喝聲和慘叫聲,兵器的磕碰聲,種種帶著血腥味的動靜響徹了這一片曠野。
「勿怕。」趙伯魯不知道是在安慰趙毋恤還是自我安慰,接著往下說道:「敵寡我眾,出『新田』往來亦有近千之數。」
從「新田」過來的趙氏武裝,他們主要的防備對象是公族或一些實力稍強的中等貴族。
智氏、魏氏和韓氏?三家同樣家大業大,今天能襲殺趙氏世子,隨後趙氏也能逮著三家的繼承人一再襲擊或刺殺。
至於公族或是某個中等貴族,他們所處的位置是收益比風險更多,成與不成嫁禍給誰都行,最好是趙氏跟其餘卿位家族鬥起來。
老實說,趙毋恤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心裡要說沒有害怕屬於不可能。
「叛軍為何得知隊伍途經此處……」趙毋恤猛然間感覺身上某個部位一麻,思緒也就被打斷,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倒在地上,中箭的肩旁部位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控制不住發出慘嚎之聲。
剛才因為站立方位的關係,看上去好像是趙毋恤變成了趙伯魯的盾牌。
趙伯魯是等趙毋恤倒下才知道有箭射過來,先被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立刻蹲下查看趙毋恤的傷勢,嘴裡卻是在破罵甲士怎麼會流出空檔。
甲士們很懵逼,他們明明補了所有的方位,哪裡知道箭矢會是從上往下地射過來?
那一點能從趙毋恤中箭的方式看得出來,箭矢是從肩膀上面往下,箭鏃都從胳肢窩穿透,要是在偏上個一點點,該是從肩旁穿透到腹中了!
剛才那是拋射!
「中了?」搏看不到拋射的箭矢有沒有命中目標,想著再補射上幾發。
然而,主動發起襲擊的中行氏等人,他們遭到了趙氏武裝的強有力反擊,好像支撐不了多久了?
搏來自智氏,說什麼都不能被趙氏生俘,乃至於死在這裡都可能給智氏帶去致命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