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使之王的隕落,這段歷史影像也開始模糊了起來,顯然已經到了進度條的尾端。
畫面的最後,是一頂落在泥土中的權冠,頂端帶著一個像是樹苗的奇怪裝飾物,正在逐漸被風沙所掩埋,直到不知多少年後,才會被人挖掘出來,最後輾轉回到加洛手中。
歷史影像結束了,加洛又回到了白茫茫的空間中。
而他腦中也隨之湧出了一大段記憶。
準確點,應該叫回想起了之後發生的事。
天使之王發動強力自爆,一舉擊潰了降臨的五尊星神,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解決了這次滅世危機。
不過祂能以一敵五,和主場作戰以及女神庇護的有很大關係。
當時雙方下著最狠的死手,針對對方的存在進行攻擊,這樣的傷勢是無法復原的,但加洛在世上有很多信徒,同時還有女神的支持,這讓他的存在要比這伙外來惡客強很多。
星神畢竟是外神。
所以別看加洛的身形不如對面,造型也不如對方凶戾,又是以一敵五,但是『血量』卻很厚實,最後硬生生換血換死了對方。
聽起來有些簡單和粗糙,但當戰鬥真正上升到了概念、存在這個層面上的廝殺時,所謂的什麼技巧戰術全都是虛的,兩邊就像是拿刀互捅的亡命徒,只能拼誰更肉,誰更狠。
幸好最後是加洛贏了,雖然贏得很慘。
但萬幸的是,女神果然是寵愛他的,即使發動自爆後,還是在女神的庇護下勉強保持住了存在,撈回了一條命,只是極重的傷,無法現世,甚至思維和意識都陷入了彌留狀態。
這讓他在世間的存在感已經變得非常淡漠和稀薄,幾乎沒人能記得他了。
這連帶著也殃及到了彌雅教派,讓他們在一夜之間從聲名鵲起的大教派,淪落成了沒人知道的隱秘教派。
不過他的存在並未徹底消失,只是淪為了『小透明』,所以維克托的日記還是保存了下來,記錄了下這一切。
而隨著他的傷勢逐漸恢復,存在逐漸補全,情況也在慢慢好轉,像維克托夫人那種普通人都能通過日記知道他了,連權冠都經過各種波折,最後回到了他身邊,讓他得以回想起這一切。
所以當時埃利奧特遇見他時,會顯得有些『健忘』,被胖揍一頓後才回憶起他是誰。
說起其他的神祇和天使,在這一戰中倒也多多少少的做出了一點貢獻,只不過非常有限。
面對星神這種『世界』層次的敵人時,神明的層次太低了,派不上太大用場,祂們手中引以為傲的權柄如同熒光棒一樣,所能做的只有圍觀喊加油,同時儘可能的封鎖戰場,避免整個世界都被這場曠世大戰波及到。
無論正神還是邪神,雙方竟是一時間放下了各自的紛爭和成見,竭盡所能的封鎖了戰場,否則這場最高層次的混戰所引發的餘波,也足以毀滅世間所有生靈了。
最終只是毀掉了一座城市,死了數萬人,少了一個教派,隕落了一位世界的代行者,面對那種層次的對手,這個結果看上去似乎還挺划算的,已經算是很好了。
但饒是如此,這一戰也讓女神付出了不菲的代價,星神的入侵給祂帶來了嚴重的創傷,連自己的存在也受到了嚴重影響,變成了別人口中的不知名神祇。
同時加洛的隕落,也讓祂陷入了一時間無人可用的尷尬境地。
就像天使曾經說的那樣,『加洛』這個名字,本身就是一種存在和概念,代表著女神的使徒,世界的代行者,掌握著世界的權能,是天使之王的力量來源。
如今這個存在和概念變得破破爛爛的,沒法用了,而女神顯然也沒辦法馬上製造出一個新的存在來取代他,只能等他慢慢恢復。
祂自己是很難對現世施加影響的,因為祂的層次太高,造成的影響太大了。
打個比方就是,想要在一顆米粒上作畫,必須要有顯微鏡和非常非常非常細的筆才行,直接伸手,那米粒直接就沒了。
加洛,就相當於這套顯微鏡,這也是代行者的存在意義。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女神還真的如加洛之前所說的那樣,挺菜的,不會神罰,因為祂的神罰一降,人類搞不好就沒了...
祂甚至都無法人前顯聖,無法用神跡自己去招攬信徒,若是沒有加洛下界傳教,彌雅教派都建立不起來。
祂只能通過小木錘這些與加洛有關的東西,藉助加洛的視角,來施加有限的影響。
而女神對現世影響的減弱,帶來的最直觀影響就是諸神混戰開始愈演愈烈。
之前有加洛在,邪神一方處於被壓制的狀態,正神一方也表現得極其克制,他相當於一位場上裁判,控制著場上的局勢和節奏。
他一旦不在了,雙方的動作就開始逐漸變大了。
而且還有之前的一場大戰,讓作為觀眾的神祇們充分意識到了權能的強大,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弱小,重新燃起了變強的鬥志。
已經作為神祇了,再想變強的話,第一個辦法就是領悟和掌握更多權柄,但這需要花上很長的時間,同時還需要接觸一項自己或許並不算擅長的領域,與很多存在展開競爭。
這顯然是一條辛苦和麻煩的路,相當於重走了一遍成神之路。
第二個辦法就簡單多了,直接去搶奪別人的權柄。
祂們堅信,只要權柄搶得夠多,再進行更深入的研究,或許就能讓權柄升格成權能。
所以今天現存的一些神祇,像厄阿斯,維薩這些,往往身具兩項或者三項權柄,這其實都是從別人手上搶來的...
而維薩擁有的『夢境』,又與厄阿斯司掌的『噩夢』有些重疊,這很可能是祂們當年曾經串通一氣,狼狽為奸過,搶走了當時完整的『夢』,然後五五分賬。
總之,諸神混戰因為天使之王的隕落升級了,人間很快生靈塗炭,多彩之地這個曾經繁華而精彩的人類文化中心,也在戰火的波及下成了如今的遺蹟荒原。
連曾經活躍過的龍族也開始隱居,它們因為外型與星神有幾分相似,同時天生位格就比普通生物高出一截,在競爭權柄方面有著更大優勢,自然被神明所嫌棄,不得不退避三舍,困守一方。
而在這場戰爭中,比較傾向於人類的彌雅也試著發揮過有限的影響,比如招攬其他天使,盡力保存了信仰自己的教派。
雖然祂最嫡系的彌雅教派被人遺忘了,同時精銳盡損,元氣大傷,已經是沒救了,但其他信仰創世神的教派,多多少少對祂還是有些幫助,能夠加強祂的存在,以後面對星神時能更有底氣。
於是像拉爾這種天使,也就是神光教收藏的那套劍盾聖物的原主人,便開始庇護創世神相關的教派,傳授神術,並回應祈禱。
可這些天使真的太菜了,和加洛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腦子還很呆,行為也很刻板,讓女神用著很不順手。
祂果然還是最喜歡加洛的,所以一直沒有放棄他,沒有去尋找新的天使之王。
也得虧信仰創世神的人數眾多,底子厚實,所以菜是菜了點,但還是笑到了最後,並且一躍成了正教領袖。
只不過他們無法直接得到彌雅的神諭,只能通過天使轉告,獻祭也無法傳達上去,因為聯絡對象不完全正確。
所以當彌雅手下沒有天使可用的時候,他們就得不到任何回應了。
但饒是如此,沒了創世神這根大腿的正神陣營還是最終取得了諸神混戰的勝利,邪神慘遭放逐和封印。
可迎接勝利者的,沒有鮮花和掌聲,更沒有權柄的升格,而是更加沉重的危機!
星神捲土重來了!
它們是外神,是其他星球,其他世界的意志,具現和化身成了可怕的怪物,要吞噬掉所有與之不同的東西。
沒人知道它們的數量究竟有多少,因為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是敵人。
除了這裡,整個世界都是瘋狂而混亂的。
彌雅所庇護的這個世界,可以說是真正的『此世唯一淨土』
也沒人知道為何外面的世界會變得如此瘋狂和混亂,包括彌雅也不知道。
或許宇宙的本質就是瘋狂與混亂,而擁有了一定理性和人格的彌雅,才避免了這一切。
所以祂在諸神混戰中會更傾向於守序陣營的正神,而非混沌邪惡的邪神。
如果連祂都陷入了瘋狂,那這個宇宙很可能就徹底沉淪於黑暗了。
從另一個層面上來說,神光教教義里記載的那一束在黑暗和混沌中開闢出世界的『神光』,雖然是他們自己瞎編和猜想的,卻非常準確。
意識到這一點的正神們,毅然決然的奔赴了新的戰場。
這一次,沒有加洛這根大腿在了,一切只能靠自己。
好在星神這一次也學乖了,沒有盲目的入侵世界內部,而是從外圍展開了攻勢,想要搶先一步腐蝕掉彌雅這個理性的存在。
這也給了彌雅親自出手的機會和空間,不用顧忌體內那些脆弱的生靈。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彌雅至今為止已經擊退過很多次星神的入侵了,雙方至今已經斷斷續續打了幾百年了。
但敵人不會就此停歇,每次擊退敵人後,隔上幾十上百年它們變回捲土重來,這場戰爭一旦開始,就不會結束,直到有一方徹底落敗。
同時它們也在不停嘗試著其他手段,比如無罪之城的第二次入侵事件。
而追隨彌雅一同禦敵的正神和天使們,也在逐漸隕落著,星神那無所不在的污染和概念層面上的強大攻擊,即使正神也難以抵禦。
時至今日,彌雅身邊的幫手已經越來越少了,祂遲早會陷入孤軍奮戰的窘境。
所以祂期待著加洛的及時歸來。
也幸好星神的攻勢並非無間隔的,或許在它們看來,幾十年上百年的時間幾乎感覺不到,認為自己正在發動著狂風暴雨般的急促攻勢。
但這段時間對於加洛來說,已經足夠他恢復和成長了。
存在太高,時間就會變得太快,這樣的時間差是星神們無法避免的最大短板。
彌雅也利用這短暫的喘息時間進行過很多努力,比如培養其他天使或者神祇,或是培養新的加洛。
祂也試過讓彌雅教派復甦,並為此招攬了一位很厲害的聖徒。
但這些嘗試,最後都失敗了...
但幸運的是,加洛終於醒來了。
不過,他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自爆過後的加洛,在那種彌留狀態下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但還是能接受外部信息,能被動了解外面的情況。
不過他的傷實在是太重了,意識非常不完整。
而且他僅存的意識也在不停的懺悔和反省著自己的錯誤。
如果不是狂妄自大,不夠小心謹慎,根本不會給星神降臨的機會。
如果不是自作聰明,沒有仔細研究靈智化現象,星神降臨的容器也不可能孵化成型。
如果不是貪圖和女朋友享樂,根本不會離開聖城,導致那裡生靈塗炭,死了數萬人。
如果不是少了自己,諸神混戰不會如此慘烈,世間不會生靈塗炭,後面的與星神的戰鬥也不會如此被動,傷亡慘重。
如果不是...
他在這樣的自責聲中渡過了相當漫長的歲月,這對他的思維模式和潛意識有著很強烈的影響。
我想要變成一個永遠謙遜謹慎,永不狂妄自大,絕不自作聰明,不再貪圖享樂的人。
我想要再次守護那座城市。
我想要做一個人類,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天使之王。
我想要忘記這段夢魘般的過去...
最後,加洛醒來,變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
他從祭壇上猛的坐了起來,看見聖徒約羅正半跪在自己面前,眼中閃爍著淚水,畢恭畢敬的沉聲說道:
「歡迎回來,我們的王。」
從這一天開始,他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