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府邸,王甲正在殷勤的幫王賁澆花。
他一邊澆花,一邊一臉敬佩的說道:「主人,你當真是神了。小人按照主人的吩咐,在咸陽城中,暗地裡造了一些聲勢。」
「現在城中的百姓,都在紛紛談論,說老將軍畢竟有大功於朝,這次雖然犯了錯,但是應當減罪。」
「現在咸陽城中,風氣為之一變啊。原來痛罵老將軍勾結項梁的人,現在隱隱的對我們項氏有了一些同情。更有人說,若非小主人死於非命,老將軍何以至此?」
「他多半是一時糊塗,並非真心要反秦。因此希望朝廷能網開一面,讓老將軍留下性命呢。」
王賁呵呵笑了一聲,淡淡的說道:「城中的談論,或許會有些作用。但是恐怕未必能救下父親的性命。謀逆大罪啊,不可能的。」
王甲沉默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是,主人說的是。不過,小人打聽到,廷尉李斯已經進宮了。多半是受了咸陽城中言論的影響,去向陛下求情了。」
王賁淡淡的點了點頭。
王甲小心翼翼的說道:「主人,據你猜測,你覺得結果會怎麼樣?陛下會答允從輕處罰嗎?」
王賁說道:「不知道。」
王甲愣了一下:「不知道?」
王賁嗯了一聲:「若換做別的君主,或許就答應了。但是當今陛下,雄才大略,頗有主見。我們是在行險啊。」
「若他無意重罰我王氏,咸陽城中的言論,會讓他對王氏起了憐憫之心。他會順水推舟,給父親一個體面的死法。至於你們,也可以繼續偷生了。」
「若陛下本來打算重罰王氏。咸陽城中的言論,反而會讓他勃然大怒。到那時候天子一怒,伏屍千里啊。王氏一族,怕是要雞犬不留。」
王甲聽了這話,頓時打了個哆嗦,都快哭出來了:「那那我們」
王賁回頭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聲:「我早就告訴你了,你們是在賭。」
王甲徹底慌了,臉色煞白的站在那裡。很快,他的兩條腿不停的打哆嗦,已經站不住了。他扶著一根柱子,慢慢地坐在了台階上。
現在王甲算是明白了,他剛剛帶著人燒了一把火。這把火既可以讓他們取暖,也可以將他焚為灰燼。結果如何,全在陛下一念之間了。
王甲閉上眼睛,在心裡默默地念叨著:「仁君,仁君,陛下肯定想要做仁君,一定不會濫殺,一定不會」
鄒苟府中,鄒苟正在讀書。一邊讀書,一邊連連點頭:「這槐穀子,當真是有些門道。以往讀竹簡,費時費力。現在將字寫在紙上,攜帶方便,讀起來也舒服多了。妙哉。」
這時候,府中的管家鄒甲悄悄地走了進來。
鄒苟問道:「讓你打探的事,如何了?」
鄒甲躬身說道:「小人已經打探清楚了。昨日與大人宴飲的那些人,都已經向陛下上書了。如今宮中還沒有消息傳來。」
鄒苟點了點頭:「那就只等陛下的消息好了。」
鄒甲又說道:「不過,小人發現街上多了一些傳言。」
鄒苟哦了一聲,問道:「怎麼說?」
鄒甲說道:「這些傳言說,王翦老將軍,畢竟有功於朝。忠心耿耿為大秦征戰數十年。這一次勾結項梁,不過是一時糊塗而已。多半是因為王離慘死,所以令他走上歪路。」
鄒苟呵呵笑了一聲:「這傳言倒也有意思,這是把矛頭指向了槐穀子啊。」
鄒甲愣了一下,說道:「也對啊。這分明是說,王翦是槐穀子逼反的。」
鄒甲有些感興趣的問鄒苟:「主人,你說這次王翦能活嗎?」
鄒苟淡淡的說道:「怎麼可能?謀逆大罪,若這樣都能活下來,那殺人放火,是不是也可以活了?我大秦以法治天下,若放過一個王翦,天下定然就亂了。」
鄒甲嗯了一聲:「這倒也是。」
鄒苟說道:「不過,有這樣的傳言也好,配合著那些朝臣的求情,陛下或許就答允了給王翦一個全屍。如此一來,其他人也就高枕無憂了。」
鄒甲撓了撓頭,說道:「小人還是不太明白,為何王翦能得到全屍,其他人便安全了呢?」
鄒苟說道:「愚蠢。王翦勾結項梁,不僅是反秦,而且是在戲弄朝廷。按照陛下的性子,必行要在他身上用盡刑罰的。」
「若陛下答應給他留個全屍,那說明陛下想要將自己塑造成聖明天子,仁德之君。陛下雖然剛毅,可畢竟是個人啊,豈能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豈能不在乎後世史書的評價?」
「既然要做仁德之君,那就不能株連他人了,否則的話,豈不是功虧一簣了嗎?」
鄒甲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妙哉。」
鄒苟呵呵笑了一聲:「老夫忽然發現,自從槐穀子到了咸陽城之後,我從他身上也學到了不少東西啊。此人不簡單,絕非表面上的厚顏無恥。」
鄒甲聽他提到槐穀子,臉上就露出一絲異樣之色。
鄒苟將他的神色捕捉到眼中,淡淡的問道:「怎麼?」
鄒甲乾咳了一聲,說道:「如今咸陽城中,有人說主人是小謫仙。」
鄒苟皺了皺眉頭:「小謫仙,這是何意?」
鄒甲大著膽子說道:「想必是因為日前主人在謫仙樓宴請朝臣,最後卻沒有付錢的事。那些人氣不過,因此編排出來了一些話,說主人的一些作風,頗類謫仙。」
鄒苟笑了:「我的作風頗類謫仙?厚顏無恥嗎?」
鄒甲乾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鄒苟很感慨地說道:「當日老夫在宮中被王翦打落了一顆牙齒,顏面丟盡。那些朝臣,全都在旁邊幸災樂禍。」
「從那時候,老夫就想明白了。我這張臉,已經落在地上了,即便撿起來,重新貼在身上,那也是丟人。」
「既然如此,索性破罐破摔。學一學槐穀子,任意妄為。這樣試了一番,果然覺得不錯。」
「原來一旦不要臉面了,反而一身輕鬆,暢快得很。怪不得槐穀子總是有那麼多無恥之舉啊。」
鄒甲只能幹笑著連連應聲。自家主人在這裡自鳴得意,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自己又能說什麼呢?
這時候,有個僕役急匆匆的跑來了,氣喘吁吁地說道:「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鄒苟回過頭來,看著那僕役。
那僕役見管家鄒甲在這裡,愣了一下,立刻站住腳了。
其實這時候他距離鄒苟只有十來步而已,只要花上幾個呼吸,便可以走到鄒苟面前,匯報消息。
但是他沒有,而是走到鄒甲身邊,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鄒甲點了點頭,然後朝僕役擺了擺手,僕役走了。
隨後,鄒甲笑眯眯的走到鄒苟身邊,歡天喜地的說道:「主人,大喜啊。」
鄒苟看的心中好笑:這些府中的僕役,都是給自己做奴的,居然還分個三六九等。
不過他也懶得管這些,就算奴僕們打出狗腦子來,關自己什麼事呢?只要他們把主人伺候好了就行了。
於是鄒苟淡淡的問道:「有什麼喜事啊?」
鄒甲說道:「剛剛傳來的消息,是李斯身邊的小吏說的。說廷尉大人剛剛從宮中回來。陛下已經答允了,要縊殺王翦。」
「這是陛下與幾位朝中重臣,商議之後的結果,應當不會再改了,想必數日之後,便會公布。」
鄒苟頓時眉開眼笑:「縊殺,留下全屍?這可是莫大的恩賜了。如此一來,吾等高枕無憂矣。」
鄒甲向鄒苟拱了拱手,笑著說道:「小人恭喜大人,賀喜大人。另外,那幾位得到主人指點,向皇帝上書的朝臣,對主人是分外感激,因此想要在謫仙樓宴請主人。」
鄒苟滿意的點了點頭:「算他們識相,我這便動身。」
鄒甲愣了一下:「怎麼?主人當真要去?」
鄒苟問道:「怎麼?老夫不能去?」
鄒甲說道:「小人只是想,日前主人剛剛涮了他們一把。這一次他們會不會故意報復?」
鄒苟哈哈大笑:「無妨,他們必定做不出這等事來。」
「一來,老夫於他們有恩,他們知恩圖報才對。二來,他們還是要臉的,不敢如老夫這般瀟灑。」
鄒甲乾笑著應了一聲。
鄒苟坐在馬車中,搖搖晃晃,志得意滿的到了謫仙樓。
那些朝臣都在樓門口等著,看見鄒苟來了,紛紛行禮,齊聲說道:「鄒大人妙計,讓我等死裡逃生啊。」
鄒苟呵呵一笑,擺了擺手說道:「哪裡,哪裡,諸位過獎了。」
這些朝臣簇擁著鄒苟,一路說笑著像謫仙樓走去。
當他們穿過大廳的時候,看到角落之中,有十來個僕役打扮的人,也在飲酒慶祝。
這些人圍坐在一塊,一人面前放了一杯酒,桌子中間又只放了一盤炒菜,當真是寒酸得很。
鄒苟來了興趣,問一個夥計:「那些人是誰?如今謫仙樓連一些僕役都吃得起了嗎?」
夥計笑了笑,說道:「那是王氏府中的僕役。今日也不知道怎麼了,一群人湊了一些錢,要來慶祝些什麼事。只不過他們錢財不多,只夠買一杯酒,一盤菜。」
「後來他們又要了幾個杯子,將這一杯酒兌上水,每個人勻了一點。」
朝臣們聽了這話,頓時哈哈大笑。
鄒苟看了那些僕役一眼,心想:看來,王翦要被縊殺的消息,他們也聽到了。老夫無意之中,是救了他們一命啊,否則此案牽連甚廣,這些僕役未必能活下來。
坐在角落中的僕役都覺得有點尷尬,尤其是王甲。
來謫仙樓慶祝,是他的提議。畢竟這一次死裡逃生,因此他們打算肆意妄為的鋪張一回。
沒想到結伴到了這裡之後,發現根本負擔不起。最後幾個人一塊,湊了錢買了一杯酒,一盤菜。
原本他們想著,今日過去之後,也算是在謫仙樓喝過酒的人了。
可沒想到,來來往往的客人,看見他們之後沒有不笑的。
王甲有點後悔,早知道就尋一個差一點的酒館,這些錢,足夠買上一大桌子菜,吃得滿嘴流油了
那個叫王丙的僕役,似乎看出來了王甲的不自在,乾咳了一聲說道:「咱們都跟是跟著老將軍做事的,平時根本就不缺酒肉。換個酒館,固然能吃飽,但是那又有什麼意思?」
「唯獨這謫仙樓,喝的不是酒,吃得不是菜,那是高人一等的身份啊。單單就是這種身份,便值這個價錢。哪怕在這裡喝白水,小人也覺得很有面子。」
王甲聽了這話之後,眼睛頓時亮起來了,然後點了點頭。
幾個僕役正小聲說著話,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笑聲。
王甲向那邊看了一眼,發現是幾個朝臣,正向這邊看過來。
王甲有些不快:「那些人是不是在嘲笑我們?」
王丙疑惑的說道:「這些人,好像是與我王氏有來往的大人啊。看來他們今日也是來慶祝的。」
王甲呵呵笑了一聲:「全賴我們在咸陽城中造勢,他們才能死裡逃生啊。認真算起來,我們還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呢。」
僕役們都連連點頭,一臉的自豪。
朝臣和僕役,最終沒有任何交流。僕役們繼續在大堂中飲酒,而朝臣們到了二樓的包房之中。
酒菜源源不斷的上來,每個人都吃得不亦樂乎。
那說書先生忽然走出來,先說了幾句俏皮話,逗得樓上樓下哈哈大笑。然後又笑眯眯的說道:「今日,小人要請各位聽一段故事,這段故事,叫做王翦戰項梁。」
樓上的朝臣和樓下的僕役,都有點不自在。
而謫仙樓的夥計則起鬨說:「王翦戰項梁,我們聽說過啊。不就是十萬大軍,和人家幾十人打了個平手嗎?」
說書先生嘿嘿笑了一聲:「我這個,比你那個要精彩。」
夥計們說:「那倒是讓我們聽聽啊。」
說書先生應了一聲,拿出來一個盒子,然後從盒子裡拿出來一個精緻的留聲機。
他指著收音機說:「此乃商君別院研製的最新款。轉速穩定,音質清楚。」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不是聽書嗎?怎麼拿出留聲機來了?」
說書先生呵呵一笑:「諸位別急,你們要聽的書,就在這留聲機裡面。」
隨後,他拿出一個裹著錫紙的竹筒,放到了留聲機裡面,然後緩緩地轉動曲柄。
我在秦朝當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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