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完美的事物,即使有那也不是真實的存在!」
夫子仰頭看著那光明神將,臉上透出複雜之色,他在這名光明神將身上看到了許多老朋友的身影,光明神將就像是像是由千萬不同的人組合在一起的般,完美的不夠真實。
光明神依舊神情漠然,駕駛著黃金巨龍和黃金戰車自而天降,不知何時,一柄足有十餘里長的光劍出現在他手中,向著荒原上斬下!
此時,趙無昊緩緩收起了手中的油紙傘,抬頭看了一眼急速而降的光明神將,然後側頭看向了身旁高大魁梧的夫子,眉頭一挑,輕聲問道。
「神將還是巨龍?」
夫子聞言微微一怔,隨即就反應過來了,趙無昊這是在分贓,神將和黃金巨龍,二人一人一個,倒也公平。
「神將吧,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許多老朋友的影子!」
夫子緩緩說道,明明神將和黃金巨龍從天而降的速度極快,趙無昊和夫子兩人說話極慢,但是不知為何,他們說完話,神將駕駛著黃金戰車依舊未曾到達他們身前,這種矛盾的感覺讓人十分難受,十分矛盾。
「你來自昊天神國,用的是光明神劍,一味光明,那便欠缺了真實,便如你之存在,今日,我便讓你看看人間之劍。」
夫子說道,然後把右手伸到空中攤開,對著人間南方,雲破天暗,有劍自南方萬里外而來。
那劍古意盎然,劍熱如曉,驚天破雲而至,落在夫子寬厚的手掌里,微微嗡鳴,表示著自己的臣服敬畏,以及能被夫子馭使的驕傲。
這幾十年裡,夫子從來沒有出過手,以至於漸漸要被世間百姓所遺忘,甚至就連修行世界裡的人,也偶爾也忘記他的存在。在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的那些傳說故事裡,夫子用的武器是一根棒子,寧缺以自身慘痛經歷可以證明,夫子的武器確實是一根棒子,那根戒棒打手心真的鑽心的痛。
夫子既然不用劍,又要讓天空之上的那名光明神將見識一下人間之劍,那麼他只有借劍,所以他便伸手向南方,南方便飛來了一把劍。
這柄古意盎然的劍,來自南晉劍閣,劍聖柳白上次被趙無昊所傷,最近才養好了傷勢,靜靜的盤膝坐在潭畔,看著身前已經乾涸的潭水,想著先前破潭而出,疾飛而去的那柄古意,自沉默不語,神情複雜。
柳白再次變得虛弱疲憊,這柄人間之劍他蘊養了多年,劍身之上還寄託著他大半的精氣神和劍意精神,換句話來說,那把劍就是他自己,所以才是人世間最強的劍,此時古劍離潭而去,他的劍意與精氣神也隨之而走,自然虛弱。
柳白的臉上沒有任何憤怒神情,反而顯得有些惘然,他是世間第一強者,他劍道無雙,卻兩次被趙無昊一招擊敗,這次更是被夫子隔著萬里之遙,隨意取走他的劍,莫說阻止,他連表達反對意見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好在,柳白此人雖然桀驁不馴,生從不敬人,更不畏人,但是卻對夫子俯首,如今可以借劍給夫子,他也感到與有榮焉。
古劍破雲自萬里外而來,落在夫子手中,他雙腳離開荒原地面,飄搖而上青天。黑色的衣袍被風吹的呼嘯作響,反射著天空裡的光明,把那些聖潔熾熱的昊天神輝,盡數耀成了無數細碎的金片。
夫子扶搖而上,位於青天之上,他看著天空中的光明與黑暗,隨意揮出手中那柄古意盎然的人間之劍。極盛的光明與漸頹的夜色之間,忽然多出了一道劍痕,那道劍痕極深,仿似要把天空刺破,如道深溝把光明與黑暗隔絕開來,一劍裁天。
光明神將站在黃金戰車之上,臉龐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淡漠無情,手中那柄十餘里長的光劍,斬向荒原地面,足有數十丈寬的劍鋒,就像座山般壓向夫子的身體。
夫子與天穹上那條黃金巨龍、黃金戰車、光明神將巨大的體量相比,他原本高大的身材,此時看上去就像懸浮在空中的一粒塵埃,微不足道,不值一提。與那道恐怖巨大的光劍相比,他手中的人間之劍就像根毫毛,可以忽略不計。
夫子舉起手中的人間之劍,向著光劍迎了上去,人間之劍與光劍接觸,就像是一枝細毫,在天棄山上輕輕塗描了一下,細毫安然無恙,山嶽卻坍塌了,光劍驟然崩裂,化為了光輝碎片,向荒原四周散落。
夫子手中的劍意未竭,似將永世不竭,穿掠過密集墜落的數十萬塊光劍碎片,襲向黃金戰車,落在光明神將的臉上。
光明神將那張完美的臉上,多了一道極細微的劍痕,於是變得不再完美,冷淡默然的面龐,便變得有些滑稽。
喀喀喀喀,一陣極細微的聲音響起,光明神將的臉面龐上多了幾十萬道裂痕,那些裂痕蔓延至他偉岸的身軀,由昊天神輝凝成的盔甲,也開始崩碎。
光明神將就像座冰雕般,瞬間碎裂,變成無數透明的晶體,簌簌作響,向著荒原地面墜落,如同下起了一陣冰雹,但聲音更像是暴雨擊打著屋檐。
那些細碎的透明晶體裡,依然蘊藏著威壓恐怖的光明神輝與神力,但卻再也無法合為一體,對手持人間之劍的夫子沒有任何的威脅。
光明神將與光劍的碎片,不停落在荒原地面上,就像是一陣密集的隕石雨,拖著火尾墮落,濺起無數煙塵,燃起無數高溫熾烈的火焰。
荒原上,無數人在神輝之火里痛苦地翻滾,然後死去,化為青煙虛無,前一刻漠然俯瞰人間的光明神將,此時也化為了青煙虛無,就此死去。
夫子一劍,裁天,斬神,展示了無敵的風采,讓整個人間都感到了敬畏和震驚,那可是昊天神國中降臨的光明神將,力量已經超出人世間承受的範圍,但是依舊不能抵擋夫子的一劍,這樣的夫子境界究竟有多高,是不是已經可以和天一樣高了!
就在夫子一劍裁天斬神的時,趙無昊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了地面之上,眾人目光竭力搜尋著這位可以和夫子並肩而立的身影。
突然,眾人的目光落到了黃金巨龍的頭頂,一道渺小縹緲的身影站在了黃金巨龍的頭頂,他的身影和黃金巨龍相比,是如此的渺小,但是不知為何,卻給人一種強烈的存在感,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道渺小的身影上,甚至已經忽略了他腳下那龐大神聖的黃金巨龍的存在。
黃金巨龍憤怒低吼,擺尾而打,雲散雷鳴,聲勢驚人,趙無昊依舊站在它的頭頂,寬大的儒衫在高空罡風裡獵獵作響,黃金巨龍回首想要將趙無昊吞噬。
趙無昊嘴角微微勾起,透著不屑之色,輕輕一跺腳,黃金巨龍好像被一座重逾億萬的大山砸了一般,頭顱和身軀猛地向下墜落,發出了悽慘的哀嚎,震動天地,震碎了雲層,震破了光明和黑暗,整個天空一片混沌。
趙無昊這才緩緩的抬起右手,伸出了二指,並在一起,化為劍指,不同於夫子向南方柳白借人間之劍,他本是就是無雙的劍師,鋒芒更勝柳白,不需要借劍人間,劍氣在指尖吞吐不定,銳利無雙,發出了嗤嗤的聲音,周圍的虛空開始破碎,已經承受不住這等無比鋒利的劍氣,一片片的空間碎片閃耀著光明,如同被打碎的鏡子,映照出了億萬道趙無昊的身影,劍指緩緩下落,徑直插入了黃金巨龍的頸間,刺的無比之深。
黃金巨龍淒嘯一聲,拼命地掙紮起來,劍氣在龍頸間遊走,片片龍鱗剝落,黃金巨龍愈發痛苦,掙扎的愈發激烈,在高空上疾速飛翔翻滾,身周有雲自生,雲中孕育著恐怖的雷電,駭人至極,但是依舊無濟於事,無法消磨那銳利無雙的劍氣。
無數龍鱗剝離,就像無數琉璃,在荒原上空緩緩飄浮,向著地面落下,反耀著天空裡的光明,把整個世界都照耀成了暮色下絢爛瑰麗的河面。
每一片龍鱗落下,荒原上便會燃起一團天火,無數人在天火里慘嚎翻滾,然後死亡,化為青煙虛無。
無雙劍氣繞行龍頸一周,黃金巨龍身首分離,巨大的龍首和在天空之中蜿蜒不知多少里的龍身,驟然靜止懸浮,然後像黃金沙河般崩落,灑向人間,趙無昊一劍屠龍,神威不遜夫子,讓無數人感到驚駭。
如果說夫子是人間神話,被無數人敬仰,那麼趙無昊名聲就遠遠遜色了,除了人間一些最頂尖的高手知道他的恐怖之外,大多數人都不認識這位年輕的書院教習,怎麼也不敢相信人間還有第二個這般強大的存在,可以與天齊高。
黃金巨龍隕落,夫子連忙揮袖,黑色衣袍挾風而起,他的左袖把黃金巨龍的龍身揮至北方的夜色里,正在分解崩離的金沙,在那片夜色里狂舞不停,然後連綿不停炸開。
每粒金沙里都蘊藏著最純淨最恐怖的昊天神輝,如今徹底的燃燒起來,不知釋放出了多少光熱,北方的黑夜頓時被淨化。夫子將黃金巨龍的龍頭壓縮成純淨的光團,一掌灌進桑桑的頭頂,桑桑體內殘存的陰寒氣息,就像是冰雪遇到了烈陽,驟然消失無蹤。
光明神將與黃金巨龍的鱗片,自天而降,化作熾熱的昊天神火,將荒原地面上的人類席捲其中,極短的時間內,便不知道燒死了多少人。在這種層次的戰鬥前,人世間所有的力量都只能旁觀,而今天根本沒有人有資格旁觀,他們只能被波及,殃及池魚,不分陣營地死去。
無論是荒人還是中原人,無論是西陵神殿還是魔宗,只要被那些天火接觸到,瞬間便會變成焦屍,然後淨化為青煙,歸於寂滅虛無。
趙無昊的身影不知何時又落到荒原地面上,見此慘象,眉頭微皺,一揮手,風雲匯聚,天地色變,雷電閃耀,大雨傾盆,剎那之間降臨荒原,澆滅了那些天火,道道煙塵升起。
雨消風停,被光明與黑暗割裂的天空,恢復了正常,露出湛藍的碧空,碧空上飄著朵朵白雲,遠處甚至出現了像雲般的羊群。
趙無昊沒有停留,身形一閃,紅梅綻放,紙傘打開,就這樣撐著油紙傘消失在了數十萬人的眼中。
「日落沙明天倒開?還是不對。」
夫子嘟囔了一句,搖搖頭,領著寧缺和桑桑走向了黑色馬車,手中的人間之劍隨手一拋,向南方飛去。
刺眼恐怖的光明威壓消失,陰寒恐怖的黑夜消失,荒原上的數十萬人漸漸清醒過來,他們看到了那個高大的身影,看到了漸漸遠去的黑色馬車。
人們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卻不敢相信,因為哪怕是最絕秘的教典和最褻瀆的黑暗史書里,都沒有記載過這樣的事情,神國與人間的戰爭,最終以人間取勝而告終。
古意盎然的人間之劍,飛回到了南晉劍閣,自山腹洞口落下,安靜地插入乾涸見底的潭底,片刻後,潭水自虛無中而生,把劍淹沒。
柳白看著身前的水潭,知道自己這輩子再也不能使用這柄人間之劍了,哪怕這柄劍是他親手所鑄,並且以精氣神和劍意蘊養多年。
這柄人間之劍被夫子用過,與昊天的意志戰鬥過,又哪裡還會願意被俗人所用,哪裡還會願意在人間戰鬥?
荒原之上一片死寂,那輛黑色馬車消失之後的很長時間裡,依然沒有人敢說話,只能聽到數十萬人沉重的呼吸聲和戰馬的低嘶。
光明與黑夜,金龍與神將,最終被人間之人終結,化為漫天神火,落於荒原,然後風起,雲聚,雨落,煙塵散,青天重臨。
這些畫面完全超越了人類最放肆的想像,這個故事完全超越了人類所有的經驗,震撼與敬畏驚恐的情緒,在數十萬人的心中久久繚繞不去。
越強大的人越容易醒來,西陵神殿聯軍營中那座巨輦上,萬重紗簾里的高大身影緩緩站起,不再望向北方的荒人部落,而是望向西方的唐軍。他握著手中的神杖,看著那些像聯軍一樣震撼、臉上卻多出很多驕傲神情的大唐騎兵,沉默不語。
劍分天穹,再斬神將,後屠金龍,今日趙無昊和夫子展露了人間巔峰,近乎神跡的能力,唐人當然會驕傲。
但在西陵神殿和世間億萬昊天信徒看來,夫子和趙無昊的舉動,是對昊天意志的極大不敬,是無法饒恕的褻瀆。
光明就要戰勝黑暗,兩人卻攔在了光明之前,救走了冥王的女兒,人間諸國為之而付出的犧牲,就這樣變成了泡影。
大唐因為兩人而感到驕傲,那麼也要承受這種驕傲的代價,神殿掌教大人低沉而肅嚴的聲音,迴蕩在荒原之上。
「昊天神輝的榮光不容褻瀆!」
西陵神殿聯軍漸漸清醒過來,望向西方唐軍的目光漸漸變得複雜起來,有警惕有厭惡有憤怒,最終變成了仇恨。
煙塵漸起,厲嘯聲聲,蹄聲驟亂,西陵神殿聯軍,緩緩改變陣勢,明顯針對西方的大唐軍隊,開始布置攻勢。
在這片荒原之上半數東北邊騎,還有三分之一的征北軍,兵員數量已經是近些年來大唐帝國動員的最大數量,再加上唐騎舉世公認的強悍戰鬥力,單憑這些唐軍,便足以橫掃像宋齊這樣的小國。
但這場荒原戰爭是西陵神殿發動的聖戰,中原諸國派出了最強大的部隊,最強大的修行者與武者,人數近乎四倍於唐軍,還真有獲勝的可能。
煙塵漸斂,碧空白雲下的荒原,被黑壓壓的騎兵所覆蓋,西陵神殿聯軍,就此分裂成兩個不同的陣營,氣氛變得異常緊張。
神殿聯軍原本的對手荒人部落,此時已經變成無足輕重的存在,刺耳的哨聲響起,戰爭毫無預兆地開始。人數占據絕對優勢的西陵神殿聯軍,在付出了三萬餘人的生命之後,終於擊潰了大唐東北邊軍防守的右鋒,把唐騎圍困在了荒原上。
但無論西陵神殿掌教,還是燕晉宋齊諸國的皇族將領,都非常清楚,想要把這支唐軍吃掉,只怕神殿聯軍要付出死傷過半的慘重代價,可他們必須這樣做。
因為大唐已經背棄了昊天,因為那兩人令他們所有人都感到恐懼,為了抹除這股恐懼,他們必須堅定地站在昊天的一方,抓住眼前這個機會。
便在這時,蹄聲如雷響起,無數騎兵自東方而來,身著黑甲,氣勢肅殺,如一道黑色的洪流,沖入荒原之上,轉瞬之間,便把神殿聯軍的陣形沖潰,聞名於世的大唐玄甲騎兵到了,大唐軍旗飄揚,旗下是天子本人。
書院既然已經向昊天宣戰了,大唐豈能不做任何的準備,大唐皇帝陛下親率大軍,甘做先鋒,向昊天的爪牙發動了最猛烈的攻擊。
這場戰爭最後還是以大唐艱難獲勝結束,只是也無力再前進,西陵神殿和大唐之間形成了對峙,一時間局勢僵持了下來。
夫子則是帶著寧缺和桑桑遊歷天下,吃了許多的美食,見了許多的美景,談起了許多的往事,直到回到了長安城,夫子也還沒有說完那些過往的歲月故事。
好久不見長安城,黑色馬車在朱雀大道上緩緩行駛,寧缺和桑桑掀起窗簾,看著熟悉的街景,難免有些感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