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藍端著洗漱用品從公共洗手池出來的時候,賀然就靠在走廊上。
聽到腳步聲,男人抬起頭來看她。
她覺得有些奇怪,賀然不是基本不出病房的嗎?
可是現在的模樣,倒好像是在等她一樣。
她張了張嘴,想起自己這個身份,醫生好像說,她記不住前一天發生的事情。
所以,她應該也不記得賀然才對。
就這樣愣愣地站著,直到靠牆的人終於朝前一步站直了身子。
沈藍眨了眨眼,抱著自己懷裡的洗漱杯子。
她這樣看上去,倒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一時間讓人有些不忍。
賀然的手落在她的額前,很輕的用手指骨節點了點,臉上帶起一點點慘白的笑來。
「沐沐,如果我走了,你該怎麼辦呢?」
她愣了愣,一時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稍許才歪了一下腦袋。
「你要去哪裡呢?」
賀然只是朝著她笑,並沒有回答。
他垂下眸子,伸手去拉沈藍的手腕。
她沒有躲,也沒有掙扎,只是任由賀然牽著自己的手腕往前面走,一直到他的病房。
房間裡是亮堂的,可沈藍卻覺得有點涼,這房間透著陰冷,沒什麼生氣。
不過位面人物本來就不是人,又從哪裡來的生氣呢?
賀然牽著她坐下,把她懷裡的洗漱杯拿走,順手放在了床頭柜上面。
他就站在沈藍的身前,微微彎了腰看著她。
那種眼神,摻雜著打量,還有一些心疼。
沈藍有些不懂,他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沐沐,我待不下去了,我快要,離開了。」他說的很慢,一字一句,好像花了他很大的力氣才說完。
稍許,他的雙手按在沈藍的肩膀上,朝前靠過來,很輕很輕地擁著她。
他身上沒有味道,肩膀處的布料蹭到沈藍的下巴,她撇了一下頭。
餘光里,賀然的眼睛閉著,臉上有種莫名的坦然。
「沐沐,回去吧,別再來找我了。」
沈藍還沒有理解過來,就被她牽著起來走到了門口。
似乎是因為看她實在沒有明白過來什麼,賀然嘆了一口氣,轉身走向床邊。
他彎腰掀起床鋪的一角,底下壓著一個本子還有一隻筆。
嘆了口氣,賀然把本子拿過來,塞在了沈藍的手裡。
「沐沐,記住我的話,看完之後就壓在床腳知道嗎?」
他知道的,沐沐第二天就會忘記前一天的事情,這樣的話,她就不記得了,也不會感受到什麼痛苦。
沈藍想點頭說好,可是賀然沒有等她開口,就抬手將房間門關上了。
房門險些挨到沈藍的鼻子,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訕訕然地轉身離開了。
她想,或許一會兒自己,就看不見賀然了。
她腦子裡,還是剛剛賀然滿臉蒼白,伸手擁著她的模樣。
那是賀然最後的告別嗎?
沈藍不得而知。
她拿著那個本子回到自己的病房,坐下時尚且覺得一切都不是很真切。
好一會兒,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
轉頭,她才突然想起來,剛剛洗漱杯子賀然沒有拿給她。
她要去拿回來。
她起身,心裡莫名有些慌張,把本子塞在床墊下面,拉開房門跑了出去。
「賀然!」
她抬手推開門,可是印入眼帘的卻是流淌一地的鮮血。
沈藍的步子踉蹌著,朝後退了一步,身子撞在門上,狼狽地跌坐在地。
賀然平躺在床上,那張臉依然是那樣的蒼白無色。
他的右手垂落在床邊,床邊已經染紅了一片,鮮紅的血液順著床單滴在地上,已經淌成了一片。
那些血液似乎有自己的路線一樣,蜿蜒著朝前。
沈藍縮了縮腳尖,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
她抬手撐著門框,好一會兒才用盡力氣從地上爬了起來。
儘管內心還有害怕,可她還是哆哆嗦嗦地向前走。
她繞過那攤血液,走到床的另外一邊。
賀然的左手,握著那隻筆。
一隻黑色的鋼筆。
她伸手,輕輕地碰了碰賀然的胳膊。
冰涼感一瞬間從她的指尖傳到她的大腦,沈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賀然!賀然?」
她動手輕輕推了推賀然,沒有任何反應。
他眼睛閉著,嘴角還有一點點淺笑,看上去是那樣的祥和,又好像,他終於得到了解脫。
可是沈藍沒來由的覺得,好痛苦。
淚水從她的眼角滑下來,像是決堤開了一樣。
這個少年,為什麼就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
門外的腳步聲漸近,她抬頭看去,醫生從外面走了進來。
看見這幅場景,醫生朝著後面退了一步,似乎沉默了。
好一會兒,醫生才抬著步子走過來沈藍的身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沐沐,回去吧,別再看了。」
醫生似乎有點心疼她:「這裡,護士會處理的。」
她點了頭,渾渾噩噩地朝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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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似乎被無限拉長了,她看著眼前忽然間像是消失了盡頭的走廊,只覺得天旋地轉。
扶著牆彎下腰,終究還是沒忍住吐了出來。
這一吐,似乎整個大腦都變得清醒了。
沈藍抬手擦了擦嘴角,把臉上的淚抹掉,快步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一會兒是喝藥時間,等這個時間過去,她就下樓去找裴宴他們。
那個本子裡,又記錄著什麼呢?
她從床墊下面把本子拿出來,鼓足了勇氣翻開。
第一頁上,寫著蒼勁有力的幾個字。
沐沐於年冬初雪,贈予賀然。
他對沐沐的情誼,當真是如此的深厚。
醫生進來房間前,沈藍已經把本子塞在了枕頭下面,又按了兩下。
沒有發現異常。
她坐在床前,乖乖地喝藥,然後看著醫生離開。
等到腳步聲漸遠,她抬手,從嘴裡把那兩顆藥丸扣了出來,扔進了夜壺裡面。
本子被她捏在手裡,出了病房,快速地朝著樓梯那邊走去。
到一樓的時候,裴宴和沈堯還沒有回來。
她抱著本子,只好走到院子裡的長椅上坐下。
這個時候,院子裡還沒有多少人,長椅上也只有她一個人。
「沈藍?你怎麼了?」
秦微是最早下來的人,看見她呆愣似地坐在那裡,朝著她走過來。
她回了神,腦袋裡又浮現出賀然的模樣,沒來由的又想哭了。
抬手捂著臉,好歹是把這股情緒憋了回去。
「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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