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沈清陌覺得輔導員的反應十分符合她的預期,這幾天她想了很多,曾經是金字塔頂端又如何?現在的她只用想,如何勇敢地活下去,堅持下去,直到父親回歸的那一天。
輔導員推了推眼鏡,感覺有點難辦:「助學金這個,我們只針對家裡有貧困證明的同學辦理,你什麼時候提供貧困證明,我們就會做對應的申請和處理。」
貧困證明?
那是什麼鬼?
沈清陌感覺很難辦,以為這事兒本來只需要說明自己沒錢就能辦下來,但她忘記了,這個需要證明你媽是你媽的國度,什麼奇葩的設定都有。
之前的沈清陌對這種事感知不強,因為她擁有的社會資源太過充足,讓她從未有對應的需求。
沈清陌點點頭,表示她知道了,這才退出學院辦公室的大門。
「沈清陌?」她背後突然傳來一個不確定的疑問聲音。
那聲音清婉動聽,正如同它的主人一樣動人。
沈清陌回頭,上下打量一下聲音的主人:「田冰旋?」
其實田冰旋,本來是沒想叫住沈清陌的。她們雖然同居一個寢室,但是彼此之間,交談的話少得可憐。
田冰旋幾乎不怎麼住校,上課上完就走,寢室的人她還算勉強認識,一個專業班級,年級的人,她認識的人就更少了。
她冷漠,沈清陌個性。
她印象里的沈清陌,似乎永遠插著耳機,盯著自己的電腦,不屑,也懶得同其他人寒暄。
田冰旋的性子也冷,同時也挺認可這種每個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不是住在一個宿舍就一定要成為生死之交的關係,況且她幾乎很少住在宿舍。
所以她和沈清陌之間,一直都算不上熱絡。
今天她是來學院值班的,沒想到路過學院辦公室,會聽到沈清陌居然在問輔導員貧困生助學金的事。
印象里,沈清陌應該不缺錢啊。
田冰旋匆匆聽過尹晴和俞雲兩個人八卦,說起沈氏集團的規模和財力,身為千金的沈清陌居然還需要住校,很是讓兩個人興奮了一陣子。
田冰旋冷冷問站在她對面的沈清陌:「你要是缺錢,為什麼不和我說?」
沈清陌一點也不想讓田冰旋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面對粗糲的外界,總能堅強,面對那一點點溫暖,卻總是軟弱。
田冰旋算是沈清陌的什麼人?朋友?不算,她們認識也不過幾個月,說的話更少,但是她們卻偏偏一起,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沈清陌在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被老爸沈華章介紹去了一個補習班,對,就是補習班!
沈清陌很不滿:「我明明考上了,上什麼補習班?」
老爸說:「不是讓你去上,是讓你去教,舞蹈補習班。」
沈清陌簡單直接:「不去!」她剛加入了一個cos社團,還找了施藍幫她介紹攝影師,這個暑假,她要好好玩玩自己期望已久的東西。那些被學業壓抑下的興趣,在這個燥熱的暑假,蠢蠢欲動。
退伍兵出身的老爸沈華章,在這件事上,沒得商量:「必須去!」老爸對她,一向又寵溺又縱容,難得有幾件讓老爸堅持的事情。
沈清陌雖然意外,但並不打算和老爸過不去,反問道:「什麼舞蹈補習班?」
「舞蹈課,帶3——7歲的幼兒班,一節課六十分鐘。每周一三五晚上,七點到八點。」老爸簡單直接,顯然什麼都安排好了,不容她拒絕。
沈清陌皺起她好看的眉頭,盤算了一會兒,最後問道:「為什麼非要我去?」
老爸一臉神秘神色:「去了你就知道了。」
「好吧好吧。」沈清陌點點頭,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她的好友,管家兄妹剛剛離開這個城市,去m國讀書,她同時失去了生命中的藍顏和閨蜜,確實閒得蛋疼。
她去了,她在這個舞蹈補習班認識了田冰旋,她沒有想到,她們日後會成為同一個學校的室友,她也沒有想到,她們之間會有那麼一點點異於常人的聯繫。
「今晚六點半,xx路xx號xx大廈9樓,穿練功服。」田冰旋報出一個地址,「舞蹈教室改地方了,另外,從今天開始,你每節課領兩百塊工資。」
「那是公益,我不能收錢。」沈清陌搖搖頭。
「該是你拿的,你就好好收著。」田冰旋冷冷的,似乎不覺得這是什麼恩惠,也不願意聽到拒絕的回答。
沈清陌深深看著田冰旋的眼睛,這算不算雪中送炭?她很難咀嚼出其中的含義,現在的她,的確很想要這份兼職的薪水,她出賣了自己的勞力,她也知道這份公益有慈善基金買單,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好,今晚六點半。」沈清陌點點頭。
田冰旋轉頭離去,頭也不回。
沈清陌終於回到寢室的時候,感覺又冷又餓,在寢室里刨著她打包的盒飯。
她皺著眉頭想,這大廚太沒有職業精神了。
蘿蔔太爛,下鍋的火候太早了。
牛肉有糅雜的腥味,顯然沒有飛沫過水,去過殘血。
清炒大白菜一定是誤會了這個「炒」字,和「煮」字到底有什麼區別?
最不能忍的是,大廚你是和賣鹽的有多深愛?這鹹的。
米飯太散,要知道最美味的米飯,一定要泰國香米:東北珍珠米=1:3,算了大廚,我知道這是強求,食堂預算應該不能接受這個配比。
她飯沒吃到一半,尹晴和俞雲一邊說笑著,一邊進了宿舍門。
沈清陌低著頭,一手刨飯,一手看著手機,就業版上沒什麼最新的信息,但是盤算起來,如果田冰旋給她的這個兼職能長干,再加點施藍那裡的零星活,應該求生不難。
所以一心鑽在營生里的沈清陌,根本沒注意俞雲和尹晴在一側的你來我往,蜚短流長。
尹晴暗示了半天,發現沈清陌仍是神遊太空不為所動,只好狠下心,給俞雲使了個眼色。
俞雲鼓足勇氣,遞給沈清陌一張紙。
沈清陌正吃著飯,忽然面前多了一張白色的列印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沈清陌滾出n大,n大校友以和你同學為恥。」
這什麼鬼?
俞雲看她一直呆立沒有反應,正常人好歹問一句「什麼」吧?
她只好自說自話:「這是今天早上,我和尹晴上完聲樂理論課回來的時候,在宿舍裡面撿到的,不知道是誰塞到我們宿舍裡面。」
沈清陌的腦迴路終於緩過來了:「等等,你把前面那句再說一遍。」
「在宿舍裡面撿到的。」俞雲依言照做,她始終對沈清陌有點發憷。
「再前面那句。」沈清陌繼續問。
「我和尹晴上完聲樂理論課回來的時候。」俞雲有點呆。
沈清陌一聲哀嚎:「媽蛋!殺手的課我忘上了!」
她就說為什麼早上起來,宿舍里一個人都沒有,系上著名殺手講授,聲樂理論,每年的通過率據說只有30,變態老師最喜歡點名,三次點名不到,直接黑名單,考多少分都不過,直接等著交重修的學分錢。
等一下,這不是俞雲想說的重點,俞雲有點小抓狂!
正常人看到「沈清陌滾出n大,n大校友以和你同學為恥。」這種傳單的反應順序,難道不是「錯愕&驚訝→痛苦&糾結→悔恨&滾蛋」這個節奏才對嗎?
「這個傳單,你準備怎麼辦?」俞雲逼不得已,只得直問細節。
「哦,這個,我管他的。」沈清陌繼續刨飯,手都沒停,趁著完全冷掉之前,一定要吃完,「大不了我以後多負責一次寢室衛生?」
不就是張紙嗎?
讓我滾我就麻溜兒滾啊?新鮮了,你誰啊?臉大啊?你都為恥了,你怎麼不滾蛋啊?全世界都該繞著你轉啊?
網絡一煽動,就搞不懂自己姓什麼的智商,也是醉了。
沈清陌才沒興趣演苦情戲,配合這種網絡人肉暴力的戲碼。
而後沈清陌繼續吃飯,完全沒繼續搭理眼前明顯居心叵測的俞雲,繼續盤算著下午的行程,有兩門課是絕對要去上的,可惡的吳景辰,害得她被這些殺手課程威逼著連軸轉。
晚上還要去田冰旋的那個舞蹈教室,對了,地址是什麼來著?
她喃喃著:「田冰旋給我的地址是什麼來著?」
突然,手機屏幕上吐出一個新的簡訊,發信人顯示是「田冰旋」,簡訊內容正是早上她提過的那個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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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景辰也是挺同情沈清陌的。
沈清陌的記憶力問題還沒去看醫生,之前和他說話的時候就總是反覆問他「你再給我說一遍。」
「今晚六點半,xx路xx號xx大廈9樓,穿練功服」一共22個字,居然一會兒就忘記了。
於是他「恰巧」地一湊耳朵,又聽到了沈清陌的問題,算了算了,幫助病弱殘障人士也是一件功德。
他停下自己的coding,給她丟出一條偽裝是田冰旋發出的簡訊。
同時用攝像頭掃了一眼一臉茫然的俞雲手上捏著的那張紙,a4紙張,85號字,頁邊距1cm,宋體,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排版,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暗暗掃描了一下那張紙。
他知道他自己完全可以不用操心沈清陌遇到的這些事,但是,她的生存狀況不也就決定了自己的生存狀況嗎?
嗯嗯,沒錯,就是這樣,幫她就是幫沈氏,幫沈氏就是幫自己。
吳景辰虛弱地向自己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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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陌按照田冰旋給她的地址,邁入了一幢老舊的大廈,電梯老舊,吱呀吱呀把她送到9樓。
冬日黑的早,這時候,已經不見一絲日光,而樓梯間的日光燈忽閃忽閃,幽黑漫長的走廊,如同通向另外一個世界。
過了下班時間點的大廈,顯得空無一人,只有呼嘯的風塵穿堂而過,嗚咽似傾訴。
沈清陌的腳步聲在走廊里泛起空洞的回聲。
她的頭皮有點發麻。田冰旋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
她認真查看了一次手機上的地址,的確是這裡沒錯。她終於找到了對應的門牌號,裡面漆黑一片,似乎有著微弱的光芒。
但是沈清陌預料中的幼兒舞蹈班,絕不是這樣的。
巨大的鏡子,bingo!
木質的地板,bingo!
四壁的把杆,bingo!
但是請問,那牆壁上的骷髏頭是怎麼回事?那慘藍慘藍的鬼火又是怎麼回事?那地板上令人疑惑的血跡是怎麼回事?
這真的是幼兒舞蹈班,而不是夜訪吸血鬼的的場景還原嗎?
「啊,對不起,是幼兒班的代課舞蹈老師嗎?」一個清越的男聲空蕩蕩響在虛空中.
我擦,真遇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