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已經不想在這不停的穿梭一個個拼圖了,他現在就想回去,找到那尊神像的真身。
然後友好且真誠的請對方再給他加個詛咒,哦不,是祝福。
因為在跨入迷霧,進入下一塊拼圖的時候,他感受到一點點不一樣的東西。
他感受到了方向。
不是回家的方向,而是新道修行的方向。
很詭異的東西,但是他就是感覺到了。
他以前是作為開拓者,在黑暗之中前行,就像是在無星無月,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用一隻腳貼著地,一點一點的向前試探,一寸一寸的試探,試圖試探出一條路。
因為根本沒有路,沒有方向。
現在,他新道剛拓展到腦袋上,剛剛踏上這條路一點點,就差點讓自己的脖子都沒法再扭動了。
但是,哪怕僅僅只是這一點點,也代表著他已經開拓出來了一點點路,一點點方向,代表著他已經踏上了路。
按理說後面依然是需要他一點點試探的,可試探的方法,已經基本確定沒法在現階段繼續用了。
溫言的修行本就陷入了停滯和茫然之中。
而現在,那個傢伙給他施加了一個祝福,在他前行的路上,橫著一座山,一扇門,擋住了他的路。
阻止他前行的,便不再是像以前一樣的虛無。
哪怕開拓和前行,變得更加困難了,可他已經不需要在虛無之中開拓路,從無中走出一條路,甚至創造出一條路。
他要做的事情,變成了衝破那座山,那扇門的阻礙。
困難變大了,但好處是,困難具象化了。
而他,在全身關注注意著方向的時候,在跨越拼圖的瞬間,處於兩個拼圖之間,沒有方向的時候,他感受到了另外一個方向。
那一瞬間,他就仿佛看到了那座山上,有一條條路出現,有一條條貫穿山的隧道出現。
這就是方向。
當感受到這些的瞬間,溫言心裡的怒火都攀升不動了。
他以為自己被卡的難受,實際上,他走錯方向了。
他需要的不是降低難度,而是加大難度。
溫言悟了,就像那年他明明都可以熟練的無傷通關boss了,但是別人玩的時候,他上手卻掉血了,而且人家明明玩的是更低難度的。
那次是因為節奏不是他適應的節奏,boss的速度更慢了,節奏變了,他反而會掉一次血。
溫言踏入下一個拼圖,那方向就再次變成了通往拼圖的另一頭。
可是他卻記下了剛才的感受,那感受不是指引他修行,而是卡在倆拼圖中間那一剎那時,在那種情況下,他想要回家,就只能靠修行了。
那指引的並不是修行的路線,而是回家的路線。
溫言咧著嘴,沒忍住,大笑了起來。
他被卡在這一步,已經好些天了,他不怕困難,就怕那種完全找不到方向,無法前進,只能卡在這裡的感覺。
此刻,他忍不住大笑,他開始理解,為什麼學生時代,有些人解開一道困擾了很久的難題,忽然找到了思路,理解了一個東西,會神采飛揚,笑出聲。
為什麼古代有些先賢,枯坐良久,想明白一件事之後,會仰天大笑。
他現在就有這感覺,他想笑,想大笑。
因為他要走的路,還能繼續走下去,他找到了方向。
這一瞬間,他甚至覺得,眼前的困境,眼前一個接一個的拼圖,都順眼了起來。
目前他心頭最大的陰霾,無聲無息的消散。
舉目望向周圍的環境,不再是山地和公路,也沒有城市。
像是一片連綿起伏的草原,正值秋高氣爽的季節,天空蔚藍,氣溫不冷不熱,微風徐徐之下,看起來似是非常愜意。
溫言來到山坡頂端,向著四面眺望,這才發現,這裡並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而是破碎的拼圖拼在一起。
他看到了山坡另一邊,一些穿著厚厚的衣服,帶著帽子的人,還看到了土城,看到了羊群和駱駝,那些人明顯不是現代的人。
溫言看了一眼二進宮,這次明顯不是二進宮去過的地方,倒是溫言對那土城很眼熟。
那個形狀和風格,他曾經在冥土的時候見過。
也跟那裡的亡魂幹過架。
此刻看去,那是從建築到人的穿衣風格,都十分的眼熟。
但跟著,他就看到了一些裝扮和長相,明顯不是本地人的傢伙。
而且不止一波,進入到了那座小城裡。
溫言向著另一邊望去,站在山坡頂端,最多幾里的距離,就又跨越了一個拼圖,而且是可以清晰看到的拼圖,沒有了迷霧的遮掩。
溫言從草原拼圖的山坡頂端,一路向著側面前行,來到了另一邊,看到了另外一副拼圖,裡面的建築就明顯是中原王朝的風格,再看人的穿著打扮,溫言能大概看出來,是唐時的風格,具體什麼時候,他判斷不出來。
他看到了一座高樓里,幾波人匯聚到一起,正在商量著什麼。
明明很遠,當他走到邊緣的時候,卻又像是在現場一樣,能聽得清清楚楚。
「那傢伙必須死,他太過膽大妄為,要他這麼幹,那以後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說話的人口音帶著點大唐雅音。
「洞天福地、域外天地、生滅故夢,這麼多東西,哪個不是靠著我們來守的?扶餘山的那人異想天開,他不是有大志向,他這是大奸大惡,他是要掀翻這一切。」
「必須拾掇了他,他是要毀掉一切,我們必須毀了烈陽,絕不能讓他成功。」
溫言聽著那些方言味兒略有些重的話,大概能聽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這想必就是十三祖那時候的事情。
只是,他為何會來到這裡的?
他站在這裡,再次抬起頭,天空中有東西落下。
那打鳴聲與哇哇聲愈發清晰,這一次,他能聽清楚了,是哭聲,是嬰兒的哭聲,而且這聲音洪亮有力,像是沒有眼淚的乾嚎,那應該是傻兒子了。
傻兒子的乾嚎聲,能落入這裡,讓他聽到,他倒是也不意外。
那些聲音化作的力量,像是柔和的光芒落下,而天空的另一邊,則是怪譎彆扭的音調落下,化作灰濛濛的黑雨一樣灑落。
兩種力量以他所在的地方為中心,分別從兩側落下,涇渭分明,不斷的相互碰撞。
區別就是柔和的光,緩緩落下,試圖聯繫上溫言,引導著溫言。
而另一邊落下的淋漓黑雨,落下的地方,是那片黑暗大幕,黑雨正引領著黑暗大幕追擊溫言,標記著溫言所在的位置。
現在溫言有些明白,為什麼這次明顯不是跟二進宮有聯繫的故夢拼圖了。
有人想要趁機幹掉他,有人想要救他出去。
兩種力量都是以他為引,已經碰撞在一起,難怪剛才跨越迷霧的時候,他會感覺到指引的方向,有那麼一瞬間,明顯不是指向迷霧裡面。
溫言向著後方望去,果然,他看到了漫天沙塵暴,猶如一面巨大的牆,從天邊向著這邊推進而來。
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雷霆與火光在沙塵暴里閃耀。
溫言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幅場景了。
但這一次,不一樣的是,他看到了密密麻麻,大量的拼圖碎片,被裹挾在沙塵暴里,跟著沙塵暴一起前進。
他看到了邊緣突進進來的黑暗大幕,其中邊緣地帶,被沙塵暴掃到,大量的雷火閃爍著,跟黑暗大幕不斷的衝擊碰撞。
然後,黑暗大幕被擊碎,退讓,避開了沙塵暴。
任憑那些淋漓黑雨如何引導,如何刺激,都再也不往前走了。
黑暗大幕的一角,探出來一部分,試圖偷偷吞噬掉一個被沙塵暴卷著一起走的拼圖,卻在觸碰到的瞬間,便被驟然擴大的沙塵暴反向衝擊。
黑暗大幕當場空出來一角,沒有被黑暗籠罩到的地方,密密麻麻黑色的蟲子,暴露在了光亮之下,很快就撲騰著蒸發掉。
黑暗大幕退去,消失在進來的地方。
現在溫言知道,為何這裡如此多的拼圖了。
因為那些黑暗大幕根本突進不到這裡,曾經的故夢,一直存在到了現在。
他不是意外進入到這裡的,他是被大姨給的能力引導著來到這裡的。
溫言目視著遠方湧來的沙塵暴,看著沙塵暴里,越來越多的碎片在閃爍,大量的信息,都在他目視到的瞬間,不斷的湧入到他的腦海里。
那都是那一塊塊拼圖里所蘊含的信息,都是曾經的信息。
甚至不僅僅只是一千多年前的事。
溫言看到了其中一塊,裡面的人的穿著打扮,明顯是現代人。
「你們有沒有想過,當世人越強,與大荒之間的界限就越是模糊。
你們還想過,故夢也好,領域也罷,都是以現世為基礎的。
那不是在增強力量,那是在同步增強異常。
若是繼續增強,總有一天,飛機大炮都會變成沒有太大用處的東西。
當年老朱為何加快速度,直接一腳油門,踩進了末法。
戰爭死掉的人,還有一個記錄,有一個數字。
可是千年前,兩千年前,死在異常的那些人,連數字都沒有。
我反對,絕對不能讓烈陽進行曾經已經失敗過一次的計劃。」
溫言看著那塊拼圖,他看不清楚那人的臉。
因為細雨朦朧,在碎片裡灑落,讓那裡變得很模糊,他聽聲音也無法確認對方是誰,很模糊。
倒是跟著,一個略有些刺頭的聲音一出來,他就覺得耳熟了。
「為了可能會出現的風險,無視掉已經可以確定的風險,你吃飯也可能會被噎死,怎麼沒見你把飯戒了?
神州四十年前做出一個新決定,調整大方向的時候,難道沒預見後面會遇到什麼問題?那不如一直維持原狀。
問題是,現實允許你維持原樣嗎?
真是愚蠢透頂,怎麼?是怕不好管教普通人了嗎?不好掌控了嗎?怕你騎在人家頭上拉屎的時候,有人能反抗嗎?」
眼看這輸出的越來越離譜的時候,有人敲了敲桌子。
「蔡啟東,你現在好歹是一郡分部的部長,稍微注意一下。」
溫言啞然,他看到那個模糊的身影,站起身離開。
「這會有什麼可開的,走了。」
一個個拼圖碎片,不斷的閃過,他看出來了,都是跟烈陽有關,跟大姨有關的。
他還看到了一個拼圖,看到了一襲紅裝的大姨,抱著一個襁褓,裡面是一個面色泛著青色,閉著眼睛的嬰兒。
她將那孩子放到了石床上,轉身離開。
緊跟著,溫言就看到其中一個拼圖裡,開始下起了淋漓細雨。
細雨從那副被捲入到沙塵暴里的拼圖里湧出,一瞬間便仿佛要揮灑到整個世界。
溫言看著那些不斷閃過的拼圖,看著沙塵暴越來越近,他一拍手,取出一瓶水,手腕上的手環里也飛出一滴水融入其中。
他給二進宮加持了一個免於溺亡,那些水便直接灌入到二進宮口鼻之中,灰布嗖嗖嗖的將二進宮包裹起來。
溫言站在原地,看著沙塵暴靠近。
然後,他腰身微微一矮,身上都像是被壓上了一座山,那種恐怖的壓迫感瞬間出現。
他看到了大姨,沙塵暴前段唯一一點鮮艷的顏色。
這一次的壓迫感,遠超在冥土之中見到的大姨。
真的就像是以凡人之軀,直面魔神似的。
難怪各方的記錄上都不敢有詳細記載,這壓迫感實在是有點太強了。
溫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遙遙喊了一聲。
可這次,大姨沒理他,只是遠遠的看了他一眼。
然後,大姨微微昂起頭,看向從其中一個拼圖里灑出的細雨。
她伸出芊芊細手,凌空一握,便見那隻手仿佛跨越了空間,直接探入到那個拼圖裡,轟的一聲驚雷,那拼圖裡的細雨消失了。
拼圖裡的一切,依然維持著細雨出現時的模糊感,卻也到此為止,再也沒有任何變化。
大姨手中握著一個東西,放下了手,繼續前行。
轉瞬,沙塵暴呼嘯而過,周圍的光芒都在瞬間昏暗了下來,周圍全部是呼嘯的狂風。
當他落入到沙塵暴之中後,他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了,可是狂風吹拂之下,他心中的方向,卻前所未有的清晰了起來。
進入故夢之後,再沒出現過的提示,終於出現了。
「獲得環境buff加持。」
「在當前環境之下,你的額外固定能力『永不迷路』,得到大幅度增強。」
周圍的環境,超過兩米,溫言便再也看不清楚了,可是心中的方向,卻異常的清晰。
不僅僅會給指引出一個方向,甚至路線都給指引出來了。
他在沙塵暴里喊了一聲。
「大姨,小傢伙很好,特別愛笑,愛吃小番茄,很可愛很乖巧。」
他喊完,手裡便憑空多出來一個東西。
他伸手一看,是一滴水。
不等他弄明白呢,他手背上的解厄水官籙便浮現了出來,直接將那滴水吸收掉。
「解厄水官籙,獲得額外進度1%,當前進度55%。」
溫言震驚,什麼東西,還能爆金幣?
溫言沒得到回應,只能感受到沙塵暴里的龐大壓迫感,哪怕沒有針對他,他也依然有種遇到了天敵的不適感,身體都本能的變成了應激狀態。
至於被溫言拎著的二進宮,已經軟了下來,剛才就暈過去了。
溫言拎著二進宮,穿梭在茫茫沙塵暴里,走了幾分鐘之後,沙塵暴漸漸減弱。
他隱約看到,周圍已經化作了一片昏暗,他能感受到,前方的路,有兩條。
一條森然厚重,充斥著壓迫感,一條陰氣森森,像是邁向死亡。
溫言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因為後者,他去過。
他閉著眼睛,再次踏出幾步,沙塵暴消散,他踏入到了一條小路上。
小路的兩側,一隻只骸骨手,像是一叢叢隨風搖曳的花朵,空氣中瀰漫著香味,無數的幻象在小路兩側變化。
「基礎被動效果『無所畏懼』,已被激活。」
「永不日落,已被激活。」
「無日行走,已被激活。」
溫言閉著眼睛,行走在其中,按照心中方向的指引,無視了這裡的一切,不斷前行。
他當初來過這裡,從冥途前往當初的山鬼封印時,走過這裡。
尋常人走這條路,的確是死路一條。
他順著這條路走了沒多久,再次踏出一步,感受著周圍濃郁之極的陰氣,他沒睜開眼睛也知道,進冥途了。
他沒睜開眼睛,因為他無法確定他的感覺是不是錯的。
他繼續向前走,周圍密密麻麻的花叢,搖曳的速度越來越快,幻化出的妖異幻象越來越多,幻化出了冥途一樣的無數陰魂,都沒騙得溫言睜開眼睛。
無數的幻象,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溫言一點一點,沿著正確的路,踏入到了冥途,徹底消失在這裡。
幾分鐘之後,溫言感受到了心中的方向,開始轉向,他才睜開眼睛。
他到了十字路口了。
道哥的打鳴聲無比清晰,冥途十字路口的阿飄們,都避開了那條路,那聲音本身似乎就蘊含著濃郁之極的陽氣。
溫言順著十字路口走上來,從老趙家地下室走出來。
就看到自家後院裡,四師叔祖在開壇做法,道哥站在架子上不停的鳴叫,傻兒子也在哭。
溫言感動的不行,連傻兒子都在發力幫他,沒白幫傻兒子搞吃的。
然而,當他走近了之後,就看到傻兒子壓根沒看做法,只是伸著手,想要扒拉開擋視線的雀貓,雀貓不樂意,傻兒子就開始乾嚎,嚎了半天一滴眼淚都沒有的那種。
當雀貓看到溫言出來,立刻飛起來的時候,傻兒子立馬停止了乾嚎,繼續眼巴巴的望向房間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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