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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咱們還是回家再說吧。」
莫非依然笑得很平靜。
不得不說,現在的人真的很樸實,也很容易相信人。
「好啊……」
楊婷很高興,也沒有急於追問自己弟弟的事情,反而和安家慧握了握手,又將韓冰介紹了一下。
安家慧的國語水平,和莫非可不在一個檔次上。
但相較於很多港人來說,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所以,她們交流起來,完全沒有什麼障礙。
於是,三個女生很快就「嘰嘰喳喳」的聊到了一塊,莫非跟在一邊,反而顯得有些多餘。
轉過幾條小路,莫非指了指停在樓前的寶馬車。
插話道:「我們的車子在那邊。」
「啊?你開了小汽車過來啊?」
楊婷心裡更驚訝了。
姑姑家裡,現在過上資本主義的生活了?
「哇,小轎車啊,我還沒坐過呢……呃,吉普車不算是小轎車對不對?」
韓冰跟著在一邊打岔。
「順路嗎?順路的話,就麻煩你倆先擠一擠了。」
莫非順手幫著拉開了車門,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確實沒想到,會見到韓冰這個人,雖然後來他們倆也算是相熟。
「沒關係的,我看空間也足夠寬敞了,再說,離的也不是太遠,很快就到了。」
「那行,你給我指著點兒路,我對這邊可不怎麼熟悉。」
一眾人上車坐好,車子緩緩開出了景大的校門,三女也再次恢復到「嘰嘰喳喳」的狀態。
這會兒的莫非,就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工具人,莫的感情的智能司機。
二十來分鐘後,在某條胡同路口放下了韓冰。
車子繼續往前開。
但莫非就有些拿捏不准,該往那邊走了。
因為印象里後來他回來時,一家人早就搬到另一個小區里了,可如今住的,應該還是老式的四合院。
關鍵是那會兒,這個四合院早就被拆掉,進行商業開發了啊。
所以,他其實並不知道家裡如今的真正地址。
「姐,下面該怎麼走啊,你別光顧著自己聊天啊。」
「啊?你不是從家裡過來的嗎?這會兒功夫就迷路了?」
楊婷顯然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莫非想了一下,乾脆把車子緩緩停在了路邊,回頭看了一眼楊婷。
楊婷也有些愕然的看著莫非。
他也沒有解釋什麼,只是抬起左手臂,露出了肘部一個綠豆粒大小的痦子給楊婷看,「姐,你認識這個嗎?」
「小……小飛……你是楊飛?你……你……」
楊婷瞬間失聲淚奔了。
連話都說不完整,只是下意識的就一把拽著莫非的胳膊,怎麼都不撒手了。
莫非倒是沒有太大情緒上的波動。
經歷過一次之後,人就總是會發現,自己能變得堅強很多。
但再次看到失聲痛哭的姐姐,他還是覺得心裡有些乏酸,眼睛裡也有些發澀。
安家慧很有眼力勁兒的,掏出手帕遞給莫非。
莫非則順手塞給了楊婷,「姐,別哭了,我這不好好的回來了嗎?家慧都要笑話你了,快擦擦,多大個人了,還北大高才生呢?」
「什麼亂七八糟的,」楊婷其實也只是瞬間控制不住的失態,這種事情,不管讓誰遇上了,接受起來都可能有些情緒上的失控好不好?
「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還好,就是姑姑和姑父當年逃去香江後,不到一年就先後去世了,我是跟著莫家大伯一起生活的,他們對我照顧的很好,就是一直無法聯繫上這邊。」
「那就好,那就好……就是姑姑,唉……也不知道爺爺和爸媽知道了,會不會更傷心。」
「那個年代,誰也無能為力的,姑姑走的也很安詳,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了……好了不說這個,你給指個路啊,我是真不知道家裡的地址,要不然,我還不早就把這些爛七八糟的東西擱家裡了,至於拉著來回的跑啊。」
「開始我也奇怪呢,就是沒好意思追問……你既然知道我,為什麼會不知道家裡的地址?」
「失誤了,我走得太急,忘了讓這邊港澳辦的人,幫忙給查詢一下。」
莫非若無其事的輕飄飄一言帶過,很多事情還是到家後再詳細的說吧。
只是,他擋住了楊婷,卻還是沒有擋住廖老的突然襲擊……
所以,當車子開進一條胡同,停在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門前時,莫非就發現了廖老那輛老浦江小轎車。
對此,他只能在心裡苦笑一下。
本以為約好了明天的時間。
卻還是忽略了在這時候,國家在有些事情上的急迫感啊。
楊婷就不管這一切了。
她都沒顧得上莫非和安家慧,打開車門就往家裡沖。
只是沒等她喊出聲了,就看到自家的院子裡,除了爺爺和父母外,還有一個笑起來很和藹可親的老人。
也就在她稍微愣了一下的功夫里。
莫非已經拉著安家慧的小手,走進了院門。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爺爺。
因為上一輩子,壓根就沒給他見面的機會,老人就因病去世了。
而這一次,老人家還能把背脊挺得筆直,雖然老眼已經昏花,整個人也如同搖搖欲墜的風燭殘年一般。
但他身上的那股子氣勢,仍然保持著從血火歲月裡帶出來的剛毅與不屈,並沒有被磨去稜角。
哪怕是被迫害了長達近十年的時間。
由此可見,有些堅持,有些經歷,不是時間和坎坷就能消磨的了的。
只有你站在他們面前,你才能體會到什麼叫做不動如山,氣勢如虹。
只是,此刻的老人剛毅的臉上卻滿是笑容,眼睛都樂的快要眯在一起了。
老爸楊守衡,還是記憶里那副斯斯文文的樣子,看上去情緒也克制的很好。
只是那緊緊攥著的雙拳,還是沒有逃過莫非的眼睛。
他雖然是一個醫生,也見慣了生離死別的場景。
但放在自己身上,他還是做不到作為旁觀者的身份,去看待所有問題。
相對而言,母親何紅英,就顯然有些不願意去刻意壓抑自己的感情了。
此時她雙眼泫然欲泣,一幅像是要隨時都能衝上來的樣子。
莫非倒是還能做出從容不迫的姿態。
先是和廖老握手招呼,「廖老您好,又見面了。」
「倒是我來的有些唐突了,但你就當我是倚老賣老好了,心裡藏不住事兒,只能登門蹭頓飯吃了。」
廖老倒是不介意自黑一番。
但人家完全就是一副家裡長輩的姿態,莫非對此也沒什麼好腹誹的,身份擺在那兒呢。
「看您老說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做晚輩的歡迎還來不及呢。」
「哈哈,那就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見過這個禮。
莫非這才轉向自己的爺爺,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抱了抱爺爺那枯瘦的身子,叫了聲「爺爺」。
楊正平兩眼發紅,卻很有力氣的拍了拍莫非的背,「不管怎麼樣,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啊。」
然後,莫非又再次抱了抱老爸。
楊守衡沒吭聲,只知道傻笑,不是他不想說話,實在是怕一說話,就會哽咽到打破了自己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情緒。
最後才是母親。
只是一句「媽」剛叫出口,就被何紅英一把抱緊了。
耳邊傳來拼命壓制,卻怎麼都控制不住的低泣,「小飛,我的小飛……苦命的孩子……」
於是,莫非終於明白了。
有時候想像和現實是有差距的。
他幾十年心性上的歷練,甚至是在修行上取得再大的成就,有時候,也抵不住母親的一聲哭泣。
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什麼修為,什麼心性,什麼超脫……
念頭通達不是修煉出來的,是經歷出來的,不是憑想像就能控制下來的,是任憑其肆意飛揚,你才能從中,感悟出那種的非凡與無以言喻的玄妙的。
他終於有些明白自己回來的意義了。
不是想要得到什麼,不是想要保護什麼,更不是為了去改變什麼……
他要的很簡單,在輪迴里找到那份真,完全拋開凡塵俗世,人事紛紜,利益糾葛,感情羈絆後的那個……真。
這個真,在超脫的意義里被叫做天性,也叫做……道!
然後,他就笑了,帶著一臉的淚痕。
笑得讓大家仿佛感受到了心靈被淨化了一番似的,覺得整個世界,都亮堂了不少。
何紅英這才依依不捨的鬆開了莫非,卻沒有撒開抓著莫非的手,覺得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
大家都沒有提姑姑楊芸的事情。
或許只是不想破壞今天的氣氛吧。
但莫非想來,廖老肯定已經把情況,都轉告給楊正平了。
「爺爺,爸媽,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楊婷拉著安家慧的手上前,終於表現出了一個姐姐的樣子,「這就是弟弟的女朋友安家慧,像不像從畫卷里走下來的仙女?」
「像,像,長得真是漂亮,家慧多大了?還在上學嗎?」
何紅英瞬間增加了個模式,沒有切換,因為那隻手還死死的拽著莫非呢,另一隻手就拉住了安家慧。
然後就笑得像是擁有了整個世界。
「媽,家慧暑假後,就要讀香江中文大學了,她今年18歲,祖父曾經是解放前遼東師管區的副司令安世棟,參加過抗日戰爭,後來抗戰勝利後,才遷去了香江。」
「噢?東北講武堂畢業的安世棟司令員?」
廖老倒是很有做捧哏的天分。
「正是,廖老真是博聞強記見多識廣啊,連這個都知道。」
莫非不忘送上一記馬屁。
「都屋裡坐吧,這大日頭的曬著,晃得人眼暈。」
楊正平作為主人招呼著,一行人先後進了被當作客廳的正房廳堂。
木窗花棱錯落,高屋頂,厚牆壁,隔熱保溫,還能採光,方灰磚墁地,大白粉淨牆,很鮮明的四合院特徵。
家具也都是些老舊的老式造型。
擺設也不多,長條案,八仙桌,太師椅,牆上也只有幾幅字掛著。
除此之外,還有一台俗稱話匣子的老式收音機。
屏風、博物架什麼的就不要想了,因為隔扇都是用磚牆砌成的隔斷,要那玩意幹嘛?
至於什麼中式座鐘、瓷器、木箱,就更是題都不能提了,無產階級嘛。
莫非記憶里可沒有這些老玩意。
所以,他還特意挨個掃了一眼,可惜,都是一些很平常的木質家具,沒什麼收藏價值。
大家坐在一起,卻各聊各的。
四個男人是一夥,三個女的也是一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