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裡之所以能短短几年時間就在廬州城聲名鵲起,力壓桃花樓和迎風齋,是有原因的。筆神閣 m.bishenge.com
一進入其中,看到的不是其他青樓那樣寬敞的大堂,而是小小的一個會客廳。
客人自打進入,就會被引入不同的小間內。
走過燈光曖昧的暖色長廊,來到旖旎的紅燭光影下,讓人很有安全感,好似置身雲端。
正如此間的名字。
此生終老溫柔,白雲不羨仙鄉。
隨後才有嫲嫲、老鴇進來與你詳談,喜歡什麼樣的好姑娘,有沒有熟悉的牌子。
趙玉龍到了這裡,就好似魚游大海、虎歸山林,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等被領入了小間內,他朝那老鴇說了句「勞煩叫顏姨過來,我有事想和她談。」
「喲。」老鴇一笑「王七少,你要打顏姑娘的主意,可是晚生了二十年啊。」
趙玉龍也不廢話,直接一塊大銀錠擺上桌。
老鴇飛快地抹了銀子進袖,同時一豎拇指「巔峰正好重合。」
趙玉龍微微一笑。
情知她也就是隨口說點俏皮話,顏姨如今的身份,就算仍舊接客,也不是他這個級別的少爺能碰到的。
過了半晌,就聽環佩叮噹,一陣銀鈴似的輕笑,走進一人來。
當真是。
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正是廬州城裡赫赫有名的顏小腰。
她盤著飛仙髮髻,滿頭金翠珠玉。一張俏臉,能看出年紀,卻看不出痕跡。個子不高,但珠圓玉潤。腰肢柔軟,行走間好似有一股別樣的韻律,說不出的媚態風流。
可也僅僅是隨意的舉手投足而已。
只能說有些人,天生就是尤物。
「趙公子,一來就指名道姓的找你顏姨,可是有什麼事啊?」
她一開口,瞬間就讓人覺得十分親切。其實她與趙玉龍也不過見過幾面而已,熟悉更談不上。
她這些年遊走在廬州城的上層,長袖飄飄,結識權貴無數。
可對著這樣一個小鎮來的公子哥,也能如此照顧,隨叫隨到,也難怪人人都稱她一聲好。
「顏姨,我可是來給你送大禮的。」趙玉龍嘻嘻一笑。
顏小腰瞥了眼他旁邊的寧長生,眼波一轉。
趙玉龍對這一幕可太熟悉了。
他趕緊應激式地擺手「不是小道士,是老道士。」
看上去像是在說胡話,但顏小腰偏偏聽懂了。
她款款坐下,疑惑「老道士?比這小道士還英俊嗎?」
「額,他不是英不英俊的問題。」趙玉龍解釋道「他是那種,很少見的那種……」
說著,他一指寧長生。
「就是我這位朋友的師父,他呢,有個東西要捎給顏姨,你先看看再說吧。」
寧長生聞言從袖子裡取出一物。
正是陳然交給他的那支珠花。
這珠花看得出來年頭久了,本來也不太名貴,光芒黯淡。
和顏小腰頭上那些比起來,更是一支都比不了。
但是偏偏看到的一剎那,她整個人忽然定住,就像中了寧長生的點穴手一般。
好半晌,她才顫巍巍從趙玉龍手裡接過那串珠花。
「你……」她似乎想問什麼,但卻又說不出口,好久,又喃喃一聲「我……」
「這串珠花的主人,還交代我要替他問你兩個問題。」趙玉龍輕聲道。
顏小腰仰起頭,雙手在眼眶扇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看向他「問吧。」
「第一個問題是……」趙玉龍緩緩問道「桃花樓的柳清憐化妖,是不是你們春風裡做的手腳?」
「嗯?」顏小腰的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她握了握手裡的珠花,又看了一眼寧長生,「這真是他讓你們來問的?你真是他的徒弟?」
寧長生頷首道「是。」
「那你說……他叫什麼名字?」顏小腰又謹慎地問道。
「李乘風。」寧長生答道。
還好出門前他記得問了一聲,不然師傅馬甲萬千,還真不知道當年他披的哪一條。
「他脖頸上有顆痣,長在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
「他喜歡吃甜豆腐腦還是咸豆腐腦?」
「只要是豆腐,都愛吃。」
「他喜歡從前面還是從後面?」
「嗯?」
寧長生一怔。
這倒是把他問住了。
沒想到會考這種徹底的知識盲區。
「我知道!」趙玉龍舉起手,嘿嘿一笑「這題我會答,我恰好和老觀主探討過這個問題。」
他滿臉都洋溢著差生第一次回答問題的喜悅。
尤其還是一個剛剛考住了優等生的難題。
顏小腰將目光移向他。
「老觀主說過,這個問題要……」就聽趙玉龍一字一頓道「因地制宜。」
「所以,顏姨的話……」
顏小腰臉色一寒,「可以了!」
「那……」趙玉龍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顏小腰沉默了一陣,才道「那些腌臢事兒,我參與的不多,但是我知道……大概是有的。」
「你們可知道春風裡背後的老闆是誰?」
二人搖搖頭。
春風裡雖然崛起得快,但幕後老闆卻極為神秘,明面上遊走的人物就是顏小腰,但她一個前花魁,自然沒有這麼大的能量。
「是江南王。」
「姬霸驍?」趙玉龍驚呼一聲。
春風裡的背後居然是江南王,難怪這幾年風頭如此之盛,卻沒有人能阻止。
只是……
「九州王之一,世代享皇家供奉,身份何其尊貴,何必來青樓行搶生意呢?」他有些奇怪。
顏小腰搖搖頭,「具體內情我不了解,我只知道,近些年江南王府在暗中參與了許多生意,而且極為隱蔽。」
「廬州城裡舉凡崛起極快,又查不到背後東家的大商鋪,多半都有他們的影子。」
「我若不是為春風裡辦事,應該也沒機會知曉這些。」
寧長生問道「小柳姑娘的事情,也和江南王有關係?」
「廬州城裡傳聞江南王曾經找桃花樓商量,想要買下柳清憐,其實是真的。」顏小腰道「但不是因為他好女色,而是因為柳清憐橫空出世,極大影響了我們的生意。」
「他本想以王爺身份不動聲色地解決,卻不想碰了釘子。」
「聽說他很生氣。」
「我們樓里有一位坐鎮的練氣士,大家都稱他為『徐師』。他是江南王的親信,前兩日,他曾對我透露過,小王爺要動用別的手段。」
「只是具體用什麼招數,他沒跟我說過,想不到中秋大禮就出了那場變故。」
「中間若是有什麼手腳,應該也是徐師去做的。」顏小腰頓了頓,又道「若是你們還想知道更多,我可以再去打探一下。」
「不必了。」寧長生緩緩搖頭,「有風險的事,我們自己去做就好了。」
顏小腰似乎猜到他的想法,道「徐師修為高絕,絕非普通的青樓供奉可比,你們不要……」
「放心吧顏姨。」趙玉龍無所謂地笑笑。
他對寧長生,有著近乎盲目的信心。
寧長生也點點頭,「我行事向來穩健。」
看他嚴肅認真的神情,確實像個穩健的年輕人。
顏小腰微微放心。
於是她問道「那……他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額……他問的是……」趙玉龍想了想,然後學著陳然的語氣,鄭重地說道
「如果讓你重新來過,你會不會愛我?」
顏小腰的肩膀頓時一顫。
好似有難言的旋律在房間裡響徹起來……
……
徐紫府是春風裡的供奉。
一般青樓都會請一位供奉坐鎮,畢竟這一行非比尋常,既是銷金庫,又是修羅場,難免會常常有或是人為、或是天降的詭事。
尋常有些真材實料的練氣士,顧惜聲名,通常不會來青樓供職。
可徐紫府非比尋常。
他曾在正一宮苦修二十年,一身修為早達到龍門境巔峰,堪稱半步金丹。
再進分毫即可成為江湖名宿。
只是後來犯了門規,被逐出門庭,就此失去了歸處。
但他修為高絕,自然不缺去處。
很快,他便被江南王府重金聘請,近年來才被派到春風裡來坐鎮。
原本以他出身仙門的矜傲,也不想來這種地方供職的。
可是……他們給的實在太多了。
在他心裡,自己從來不是一個小小的青樓供奉。
而是一個要在此地放飛理想的有志道士。
春風裡的環境也不錯,在煙花繁盛之中,特地給他建了一座寬敞的淨室修行。四下清幽,且隔音良好,倒也不擔心被人煩擾。
除非詭事發生,否則平時三兩個月也沒有人趕來打擾他。
前天他才為小王爺辦過一件大事,想來又可以清靜一段時間。
此時他正在淨室中盤膝打坐。
突然,外面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
不像是平日裡的夥計。
他神識一掃,看見了兩個年輕人來到淨室門外。
當先一個,趾高氣揚,穿著錦緞綾羅。後面一個,面色淡然,穿著青色道袍。
徐紫府眉頭一皺,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人,這麼不懂規矩。
他站起身,想要給他們一些懲戒。
結果沒等他去開門,淨室大門就被那錦衣青年一腳踹開!嘭!
徐紫府大怒。
好生無禮!
他眉宇一展,殺機隱現。
叱!
一瞬間,整座淨室連帶著偌大的春風裡,甚至包括外面半座街區的人們,都突然墮入一陣嚴寒之中!
這寒意不是從外而來,而是由內而發。
這已然是近乎金丹境的威壓了。
心念一動,可懾萬人!
下一秒,就會有森然劍芒出鞘,將這兩個年輕人當心穿透。
這就是不速之客的下場!
但……
他到底還是慢了一些。
門一打開,那小道士就抬起兩根手指。
「定。」
徐紫府驚恐地發現,隨著他話音一落,自己當場動彈不得。連帶著一身運轉的周天,瞬間滯住。
周遭的寒意消失。
但是他的心裡開始發寒了。
仙法……
這年輕人什麼來頭?
他雖然出身仙門,見識非比常人。但也正因如此,他才知道這些能傳承仙法的年輕練氣士,都是什麼級別的怪物。
這種人,為什麼要來找自己的麻煩。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青樓供奉啊喂?
他利用眼神傳達著自己的弱小和無助,但沒人會可憐他。
趙玉龍掏出一個大麻袋,直接將他上身套住,寧長生將他橫著扛起過肩,轉身就走。
乾脆利落。
這一天,里里外外的人,都看見了這奇怪的一幕。
一個無比英俊的小道士,扛著一個被麻袋套頭的道士,大搖大擺地從一家青樓走出來。
街上的人們開始竊竊私語,「怎麼回事?」
有人猜測「不知道,大概是不努力修行,還偷著去青樓,被同門抓回去了吧?」
「咦,那可不是什么正經道士。」
「……」
顏小腰在樓上,扶著欄杆,看著寧長生和趙玉龍就這麼扛著徐紫府揚長而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她目瞪口呆。
小道士片刻前所說的話,言猶在耳。
我行事向來穩健。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