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他出拳完全是出於這具身體的肌肉本能。
可這也不太對勁。
這具身體處於『帶傷』的狀態,按道理來說不應該這麼厲害才對。
西城式轉念一想,倒也覺得釋然。
自己還是在某種程度上低估了原主。
能完成『下克上』這一艱難戰績,並且穩坐這東京光濟會第一把手位置的青年人,怎麼想都不簡單。
而且——
西城式轉而看向空中。
空氣中溢散著稀薄的黑色霧氣。
這些黑色霧氣西城式很熟悉。
這不就是他身體中的那些黑氣嗎?
在西城式的注視中,這些黑氣迅速湧入他的身體中。
西城式能夠清楚地感知到。
這些黑氣在進入身體之中的那個瞬間,胸口的酸疼感得到了明顯的緩解。
烏紫氣團仿佛抽離了一絲。
這突然的發現讓西城式心中一動。
這不就是個恢復的好機會嗎?
一天挑一兩個軟柿子怨靈拖出來練手,還能順帶恢復身上的傷勢。
西城式禁不住抬起頭,看向這地下室中形形色色的怪異及怨靈。
說來也奇怪。
在西城式這表情之下,原本發出悽厲叫聲的怨靈停止哀嚎,扭曲的陰影停止蠕動,地下室怯怯然地陷入安靜中。
西城式這兩眼放光的表情同樣也讓旁邊的石村理人一愣一愣的。
怎麼回事?
西城法師看這些怨靈、怪異...怎麼跟看初戀情人一樣?
正常人都不會這樣吧?
可他轉念一想。
西城法師就是主要與怪異、怨靈打交道的。
那他看著這些怨靈、怪異滿眼發光也是當然的。
這算是熱愛事業的表現。
石村理人想著想著就暗自在心裏面的『拍馬屁小本本』記上了西城式熱愛事業這一點,開口小聲地問道:
「西城法師,接下來要怎麼辦?是回家還是...?」
西城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說實話,西城式挺想讓石村理人再找幾隻怨靈讓自己練練手的。
可還是不要做出太違背常理的事情為好。
找怨靈練手這事兒,一天三四次就有些過分了。
可轉念一想,減半成一天一兩次,這應該還是沒多少問題的。
不過這也還需要試探...算計。
西城式這個身份究竟要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其他人,也要時間去找線索。
綜上所述,回家肯定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但是——
家在那個地方...?
這又是一個問題了。
從石村理人的話語中也能聽出來,西城式並沒有住在這座建築物。
那這就又有些麻煩了。
另一邊,見西城式一直沒有說話,旁邊的石村理人以為他沒聽見,於是又開口了:
「西城法師?」
「那就先回去吧。」西城式語氣平平,同時走進兩步,不動聲色地反問:「石村,你跟了我大概多久了?」
聽見西城式這個問句,石村理人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這是天上掉餡餅了啊!
我的直覺沒錯!西城法師終於察覺到我對他的忠心,要提拔我了嗎?
這個時候我是不是應該表決心表忠心了?不說上刀山下火海,肝腦塗地、鞠躬盡瘁怎麼著得有吧?
石村理人可不敢讓西城式多等,他急急忙忙地開口回答道:
「已經半年了,西城法師。」
「已經半年了嗎?」
西城式沉吟一聲,接著在石村理人的注視下,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擠出一分笑容:
「石村,我看好你,你是個好材料,可別讓我失望。」
「是!」
西城法師這就是已經把我當自己人的表現了啊!
石村理人呼哧呼哧地直喘氣,他繃緊了身子,一副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為西城式『肝腦塗地』的樣子。
這可不是誇張,日本職場中是很殘酷的,就算被上司指著鼻子罵,你也不能還嘴,能得到上司器重對於一般員工來說那是很光榮的事情。
因為這直接關係到你的薪資收入以及職位變動。
「嗯,好好兒干。今晚就由你送我回去吧。」
西城式又拍拍他的肩膀,自然而然地提議。
「是!我一定會完成西城法師吩咐!」
石村理人用力地點頭。
他覺得今天晚上的西城法師特別好說話,不像平時那樣冷言厲色,給人一種特別不好相處的感覺。
不過石村理人這一絲違和感也被滿腦子『鞠躬盡瘁』、『肝腦塗地』等想法衝散——他就是西城式的第一狗腿!
「前面帶路吧。」西城式簡單地應了一聲,開口道。
「哎?可是讓西城法師走在後面...」石村理人有些遲疑。
「帶路。」西城式表現出根本不在意這種瑣碎小事的氣度。
他語氣平緩但有力,似乎根本不容許石村理人質疑他的決定。
「是!」
石村理人繃緊身子,高聲應道。
西城式跟在石村理人身後,左拐右拐,走了好半天才走到一個日系和風房間內。
他在房間裡把身上的狩衣禮服換下來,穿上東京十六七歲青年應該穿的衣服——淡灰的厚外套,白色內襯,再簡單地搭配一條略厚的黑色休閒褲。
看得出來,外面的天氣應該是秋冬之際,要不然以日本人大部分『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想法,肯定不會穿得這麼臃腫。
穿上這一身後,西城式打量著更衣鏡中的自己。
身材高矮合適,目測約莫一米七九的個子。
帶著些許硬氣的面孔,五官輪廓清秀英氣,看上去惹人親近。
但他的眼神中帶著些許鋒芒,雖不刺人,但也能讓大部分想要過於親近的人心生些許尊重之感。
只是穿著這一身衣服,西城式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好好學生,完全不像與光濟會這種非法集會有所牽連的窮凶極惡的人,放在聯誼會裡都是搶手貨。
看得出來,這位西城式平時將自己偽裝得很好。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發現手機與錢包、鑰匙這些東西一應俱全。
西城式安心了。
有這些東西在,至少不用落得什麼東西都不知道的下場。
銀行卡的密碼他不清楚,不過他也不擔心,反正看這不法集會也不缺錢的樣子,他作為一把手讓石村理人辦張新銀行卡,這總沒多大問題吧?
反正用得是光濟會的錢,他西城式用著又不心疼。
但是——
「學生證?」
西城式小聲嘀咕了一句,皺著眉毛地看著從口袋裡滑落出的證件。
這倒是讓他沒有想到。
都已經是光濟會一把手了,這個西城式居然還在糾結學生的身份?
但...仔細想想,其實分析出個說法。
十七八歲的年紀,正好是上學的年齡。
而且就算光濟會在某次行動中敗露,西城式也完全可以憑藉著學生這個身份脫責。
畢竟有個『學生』的身份頂在腦袋上,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免死金牌了。
日本社會就是這樣的。
只需帶上個『學生』身份。
大眾、媒體都會自然而然把你代入弱勢地位。
都不用你去陳述,只需要你擺出一副『無辜、不知情』的樣子,自然而然就有正義之士為你辯護。
況且這一層『學生身份』說不定還有更深層次的緣由。
所以說穿越過來為什麼不給我配全套記憶?
西城式有些鬱悶地吐了口氣。
他把學生證塞進口袋中,吐出一口白氣。
回去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去做。
西城式平日的言行舉止?
與那些人有牽扯關係?
那些人值得信賴?
如何儘快恢復身體狀況?
最關鍵的是——
西城式究竟是怎麼死掉的?
自己現在還沒有死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人,會不會再對自己下手?
西城式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和風的帛紙窗外——
如骸骨般森白的雪花...
正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