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氣治療。
這是西城式從北川寺那裡得到的治療方法。
這個辦法無法治療諸如心臟病、白血病這些病症,但卻對治療外傷有很好的作用。
西城式買過幾隻白鼠做過實驗。
只要不是外傷速死,死氣治療基本都能治療——那幾隻小白鼠現在都被淺川梨奈健健康康的養著。
所以他就在考慮死氣治療能不能對大江紫起作用。
不過...調侃笹原幸歸調侃笹原幸,西城式也沒完全放鬆警惕。
說到底...就大江紫昏迷這件事,西城式也隱約感到有些蹊蹺。
根據深琦文人所說,詛咒之子的說法是在一年前在鎮民間傳出來的。
一開始鎮民也就是有些害怕笹原幸畸形的右手而讓自家小孩子不和她一起玩耍而已。
到後面大江紫在深琦文人的旅館工作,詛咒之子的傳說也就突然盛行起來,笹原幸與大江紫被完全孤立。
時間再往後面挪,大江紫由於找不到輕鬆的散工,被迫去接下搬木材的工作,被倒下的圓木擊中,最終受傷昏迷躺入醫院,至今未醒...
而鎮裡有名的兩家人,本來就有名望的富農小田家以及做建築行業起來的細川家又在前面的時間段忙於收購深琦文人的房產。
大江紫這突然倒下,原本就善良的深琦一家是肯定不會對老實做人的大江紫以及乖巧聽話的笹原幸坐視不管的,這似乎正好遂了小田家與細川家的意...
大江紫一在深琦文人家工作,外界就湊巧傳出了詛咒之子的傳聞。大江紫一去做散工,就立刻湊巧受傷,昏迷不醒。
這麼多湊巧...
西城式眉毛微皺。
他之前就有過一次推論。
如果一切作妖的幕後黑手其實是細川家與小田家呢?
他們在鎮內擁有足夠的影響力,能夠將『詛咒之子』的傳聞炒熱,他們的財力以及人力,也足夠在大江紫工作的時候弄點『小事故』將她送進醫院。
這還真有可能。
畢竟之前聽深琦文人說了,只要拿到他家旅館這塊地方,細川家就能從政府那邊拿到援助改造的資金,將這一片改造成溫泉旅遊區域...到時候他能拿到的利潤...那可是筆巨款。
有句話說得不錯。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家就膽大起來.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他就保證被到處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他就活躍起來;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他就鋌而走險;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他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著絞首的危險。
而投資的小田家與細川家能從中獲得巨大收益...
西城式敲動著桌面,靜靜地思索著。
「要真是這樣...」
西城式側頭看了眼外面陰邃夜晚。
如果真是如此,那想要解開鎮民對笹原幸與大江紫誤會,就只能將小田家與細川家做的那些齷齪事全部抖落出來。
雖然解開還是不解開誤會對西城式來講都沒什麼感覺。
因為那些鎮民傷害過笹原幸與大江紫。
這是既定事實。
就算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傷害過大江紫與笹原幸的事情依舊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過...這種事情既然碰上了,能幫上一手也還是幫上一手吧。
西城式站起身來,準備去洗個澡。
但還沒等西城式洗澡,另一邊深琦文人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智子?你說什麼?」
這聲音完全壓不住,像是聽到了讓他格外震驚的消息一樣。
「怎麼了?深琦先生?」
西城式走到深琦文人身邊,問了一句。
「...西城先生。」深琦文人抬起頭,面色有些艱難。
他喉嚨動了動,是想要說話的樣子,但話到口中就退了回去,噎住了。
最終,深琦文人胸口起伏,情緒激動,呼吸一陣,這才回答道:
「阿幸住的小木屋...被群情激奮的鎮民燒掉了。智子就在她旁邊...」
......
時間來到一小時前。
「什麼?原來西城先生是個好人,是我們誤會他了?」
深琦智子提著單肩包跟在笹原幸身後,聽著她奶聲奶氣的聲音,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笹原幸『嗯』了一聲,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他確實不是壞人,不過他特別笨。」她可忘不了西城式那幾句『笨小孩』。
「特別笨?」深琦智子不知道笹原幸為什麼突然要多提這一句。
不過不管怎麼看,那位西城先生都不像與『笨』這個形容詞掛鉤的人。
反倒是笹原幸...她要說她有點笨的話,深琦智子倒是還相信...這並不是深琦智子不幫笹原幸,而是因為笹原幸已經八歲了還沒系統的接受過學校教育...
可這些話深琦智子當然沒說,要是說了,指不定笹原幸就要和她拌嘴了。
她心底也稍微鬆了口氣。
一開始還以為西城式是個壞蛋,是來找笹原幸麻煩的...結果剛好與她的想法相反。
而且聽說西城式還是從東京過來的靈異部門警察...指不定能請他幫忙,解除鎮民對笹原幸的誤會。
到了那個時候,鎮民是不是就能接受大江紫與笹原幸了呢?
再往前進一萬步...說不定自己也能與班級上的同學搞好關係...
深琦智子越想越興奮,一張小臉也露出了興奮的笑容。
就好像下一秒就恨不得從地上飄起來一樣。
兩個人一路說著話往八沢山走,這也算是她們倆的傳統活動了——由深琦智子送笹原幸回家,等她回家後再回去。
「對了,阿幸,最近你的右手怎麼樣了?」
深琦智子轉而看向笹原幸。
笹原幸的右手雖說不具有詛咒別人的功效,但她的右手確實擁有一些常人所無法擁有的能力,因此深琦智子會時不時地詢問笹原幸右手的情況。
比方說操控已死之人的靈體,再比方說還具有念動力一樣的超能力,隔空就能把東西給打飛...而且這能力似乎還會越來越強。
這是深琦智子與笹原幸之間的秘密。
一方面是擔心笹原幸的秘密要是暴露,指不定會讓原本就對她感到害怕的鎮民們更加恐懼。
人在面對未知的事物時,會陷入一種頭腦發熱的狀態。
要是他們真對笹原幸做什麼...
「最近沒有問題。」
笹原幸搖了搖頭。
最近能力又強了一點點,但她卻沒覺得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是麼?沒事就好。」
深琦智子總算放下心來了。
接下來要做的就很簡單了。
把笹原幸送回家,把晚飯交給她,接著自己再回家...
劇本已經寫好了。
深琦智子抬起頭。
天氣與往常一樣,帶了點寒冷,天空透著一股慘白感。
這是與往常無二的日子。
是的...直到來到笹原幸的小屋前的時候,深琦智子都還覺得今天是與往常無二的日子——
這、這是在幹什麼?
深琦智子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在她面前,是笹原幸與她一起辛苦搭建起來的小木屋,也是笹原幸第二個家...
可也就是這第二個家,已經成為了巨大的火堆。
大概是懷著篝火晚會的一般氣氛,鎮民們有說有笑。
他們一邊說笑著,一邊還有人往裡面投擲各種可燃物。
火焰映紅了鎮民的臉,大義凜然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縱火犯的表情,反倒更像代表著正義一方。
啪嗒、啪嗒...嘭!!!
一開始只是細微的火花炸響的聲音,到後面,整座小木屋搖搖欲墜,最終無法挺住,發出劇烈的炸響聲,重重倒塌了。
「你們在干什——」
深琦智子哭出了聲,她看著這一幕發生,想要衝上去阻止鎮民。
她沖了還沒兩步,身體就已經被人拉住了。
緊接著是除了火花炸裂聲之外的...小小抽泣聲。
「不要...不要打架。智子。」
笹原幸小臉慘白,她連哭都哭不出聲了,只能發出不成句的唔鳴:「智子...要被打的。」
她緊緊地拽住深琦智子的衣袖,像是用上了渾身的力氣。
深琦智子看得心都要碎了。
她是知道的,這小木屋裡面放了不少笹原幸與大江紫居住時的物品...那些物品都是充滿回憶的東西。
可現在卻付諸一炬。
全部都消失了。
最傷心的人是身邊的笹原幸,可拉住深琦智子的也是笹原幸。
比起充滿回憶的物品,笹原幸更加珍惜她。
兩個人只能在火堆前依偎。
因為笹原幸已經站不穩了。
其實早就有人發現她們倆了,但卻沒有任何人上來安慰。
鎮民依舊是有說有笑,就好像自己做的並不是什麼錯事——
「詛咒之子的小木屋就這樣變成灰飛走吧。真讓人噁心。」
有個人混在鎮民中起鬨,然後...
他就發現...
好像真的飛起來了。
不過飛起來的不是房屋...而是他這個人。
緊接著而來的是足以讓他發出慘叫級別的疼痛。
大約失重了零點幾秒,這個穿著還算講究的男人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一陣驚呼與詫異的聲音中,西城式扭過頭看向手裡還拎著東西的鎮民,接著——
一腳一個。
真是一腳一個。
全部都給踹飛了兩三米。
他們發出痛呼聲,緊接著又畏懼地看了眼西城式。
剛才發生了什麼?
怎麼自己一個沒注意就直接倒在地上了?
蠻橫的人只會害怕比他們更蠻橫的人,西城式雖然自覺自己很喜歡講道理,但對付這種惡民,老實講,沒什麼道理可講的。
別用什麼『他們可能是被別人煽動才來到這裡的』這種理由開脫。
不管理由如何,這些人做的事情就是錯的。
錯的東西就是錯的,不管再怎麼說都變不成白的。
在西城式如此強勢的威嚇下,沒有任何鎮民敢繼續留在這裡。
他們拋下『作案道具』,一個兩個急急忙忙地跑開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西城式沒說什麼。
「......」西城式轉過身,來到深琦智子與笹原幸旁邊。
兩個人都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笹原幸才仰起小腦袋。
她的小臉由於哀痛揪成一團,不管是誰看見了都要心疼。
她聲音細弱地問道:「西城哥哥...我做錯了什麼嗎?」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人從來都不是堅強的動物,只是擅長忍耐罷了。
但不管是誰,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也是會哭,會心碎的。
再擅長忍耐的人,他們流的血也是紅色的,而不是鐵漿...沒有人是鐵人。
西城式摸了摸笹原幸的腦袋。
這個舉動就像是擰開了水閘一樣,原本聲音微弱的笹原幸,直接就哭出了聲。
她一邊哭一邊抹淚。
「我已經...不知道怎麼原諒他們了。」
那怕是在這種時候,笹原幸所想的第一件事都還是原諒那些鎮民,這是一份善良。
深琦智子下意識地想開口安慰笹原幸,但卻被西城式打斷了話語。
「為什麼要原諒他們?」
哎?
深琦智子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西城式。
她完全沒想到西城式居然會對笹原幸說這句話。
按道理來講,這裡不應該堅持笹原幸的善良嗎?
但是——
「一味的善良,一味的退讓,其實就是軟弱。」西城式語氣平靜:「沒有必要原諒他們,這也不是『原諒』能解決的事情。」
「不是原諒..能解決的事情?」
笹原幸抬著頭。
「不錯。」西城式肯定道。
開什麼玩笑?
原諒?
要是有人衝到你家,把你家一把火燒了,期間還有說有笑的,我估計你殺人的心都有了吧?
這還要原諒?
抱歉,這是軟弱。
「你沒必要硬是要求自己非要在這座小鎮生存下去。」西城式看向看向地上昏倒的男人。
這個男人,是剛才出聲煽動村民的男人。
對於他,西城式並沒有留手,所以他一直昏迷到現在。
「這本來就是對你充滿成見的鎮子,這種鎮子根本就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地方。」
西城式平平穩穩地說道。
笹原幸擦了擦眼淚。
她明白西城式的意思了。
不過——
「可就算要離開,我也想光明正大的離開。」笹原幸捏緊了小拳頭:「我要讓那些人知道,我不是詛咒之子...那些傢伙才是蠢蛋,是我看不起你們這種小鎮才離開的!而不是你們趕走我的!」
她如是說著。
眼睛裡重新燃起了火苗。
就算要離開,也是我嫌棄你們。
而不是你們嫌棄我!
這是她...笹原幸的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