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永祭會還是有漏網之魚進入靈域中了?北川?」
崗野良子看著面前的青年,乾脆地問道。
她一邊問的時候,手指還在輕微抖落菸灰。
「......」
被稱作北川的青年並沒有急著回復對方。
他二話不說便將崗野良子夾著的香菸取過來。
無視對方憋著嘴不爽的表情,北川抬手便將菸捲摁在雪地上捻滅。
做完這一切後,青年才點頭道:「不錯。就是有幾個人進入靈域中了,其中還有個九之御咒的中年人。那應該就是你說的永祭會大法師吧?」
「...那可是九之御咒的永祭大法師啊!寺!你難不成以為西城和你一樣,已經十六御咒了?他可不一定打得過對方啊...就算是你的弟子也...」
崗野良子忍不住開口了。
她是真不知道眼前的北川寺究竟哪來的自信。
面對崗野良子的提問,北川寺卻是搖了搖頭。
見他這毫不慌亂的表情,崗野良子又愣住了。
她心底有些狐疑。
難不成北川寺有什麼密策?西城式其實在他的教導之下有什麼絕技沒拿出來?
這麼思考倒也沒問題,畢竟有一句話說得好,名師出高徒嘛!
「我先說明一句,我沒教他什麼東西。我搖頭只是想說我和他不是師傅、徒弟一類的關係...硬要說的話,他應該算是我朋友。」
北川寺伸出一根手指,糾正道:
「而且他也很有天賦,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和我同樣十六御咒了。」
「呃...我其實不是想聽你和我講這個...」
崗野良子深深地嘆了口氣,捂住了臉。
這個人出國之後回來還是聽不懂人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所以你現在怎麼辦?進入靈域中追擊嗎?」
「暫時進不去。」北川寺說話還是那麼單刀直入:他想都沒想就直接回答道:
「最深處的山門相當於靈域的入口,但那需要鑰匙,因為西城前面通過白霧家的神子打開過一次山門,所以永祭會大法師可以憑藉自己本來就有白霧家的血統強硬闖進去...不過我不行,我闖是能闖進去,就是怕靈域整體崩塌了。」
「...也就是說,這一次完全就要靠西城小子了?」
崗野良子皺緊了眉毛。
西城式的能力她是知道的,八之御咒。
這能力其實不管放在哪兒其實都已經很強了,但這一次的敵人是九之御咒的永祭大法師,他好像還順便帶了幾個幫手。
西城式...真的應付得來嗎?
她不禁有些懷疑。
「差不多。不過我已經讓可憐幫忙解除山門封印了,看看能不能趕上...西城應該也能堅持住。別小看他。」
北川寺簡單地說了兩句,就再也不願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單調的手機鈴聲響起。
「女朋友來信息了?」崗野良子好奇地探過腦袋。
「是未婚妻。」北川寺取出手機,聲線不變地矯正道。
......
這是一片被竹林擁簇的佛堂。
正如白霧蛹子所說,白霧家四處都修繕著這種佛堂,用以祛除邪祟。
這佛堂的內部裝飾都差不多,無非就是木頭供桌、幕簾、佛像而已,區別也就是內部破損的程度而已。
老實說,西城式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沒多大敬意。
他需要的就只是能避風以及取暖的地方。
因此他乾脆就把佛像當著白霧神子的面,把小佛堂的玉垣全部都拆了。
所謂的玉垣,其實就是把圍住佛堂的木柵欄說得文藝點,實際上就是一堆木柵欄而已。
「式君你難道一點都不怕天罰的嗎?」
白霧神子看著西城式這動作,突然抬頭問了一句。
日本人之中還是有很多人對這些很相信的,她會這麼問確實很正常。
「你問這個幹什麼?」
西城式回復了一句。
他忍不住想到,難不成是白霧神子信佛,所以讓他不要拆供奉佛堂?
「呃...我的意思是,我有個妙計。如果式君不怕天罰的話,我覺得那個木頭佛像也可以拆了,火有點不太旺。」
說著,白霧神子似乎對自己這條妙計,很滿意一樣地點了點頭,順帶還挺了挺胸:「反正我不怕天罰。」
「......」西城式。
自己都只想到拆玉垣,這貨就直接跳了兩個階段,直接就想到拆佛像了。
白霧神子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不過...她說的也對。
接下來就要在這裡過夜了,拆掉木頭佛像當柴火燒或許是對的。
至於拆掉佛像會不會使得生骸們沖入這個小佛堂?
西城式對此則保持否定態度。
畢竟上一次用以藏身的佛堂就已經破破爛爛的了,木佛的腦袋都被削了一大半。就算是那樣也沒有怨靈、生骸願意進入佛堂。
想到這裡,西城式毫不猶豫地動手了。
他直接取出手斧,只是兩斧頭就把木佛砍得稀巴爛,接著往火坑裡丟去。
轟!
火勢一下子就旺了起來。
「這也太舒服了!好暖和!果然聽我的准沒錯...」
白霧神子用手揉著自己的雪白的小腳,表情躍躍欲試。
她那樣子看上去準備整個人在火坑裡面打個滾,把自己烤得舒舒服服地再起身一樣。
而且——這貨確實一點不怕那什麼狗屁天罰,看上去甚至還有種美滋滋的感覺。
正當西城式打算繼續往裡面添柴的時候——
一卷用錦繩卷裹起來的古舊文書,從佛像殘破的頭部滑落而出。
「這是...?」
西城式眉毛微挑,將這卷藏在佛像頭部的文書取出。
這文書捲軸表面沾滿灰塵,而且只是看過去就能發現,上面的紙張已經由於氧化而泛黃了...這想必已經塞入佛像中很久了。
日本古代大部分書寫什麼東西大部分就是用紙張,而像這種直接用上了捲軸形式的,也就代表著其中內容的重要性。
最關鍵的是...佛像裡面就含有文書?
這未免也太...?
說到底這究竟是誰放入佛像中的?
西城式皺了皺眉,將這卷文書攤開。
文書的名字也展示在了西城式的眼中。
只見已經泛黃的紙面上如此寫著——《白霧建略》。
而在底下,是一幅清晰可見的地圖。
上面標註著各種各樣的地名以及建築名,其中就包括西城式剛才走過的霧隱之谷以及那道繩索木橋。
西城式瞬間就反應過來了。
這是有關於白霧家的地圖!
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意外之喜。
誰能想到,在這種木佛像的腦袋中,還藏著這種東西。
可究竟是誰...又是因為什麼目的,將其藏在這個地方的...?
西城式將地圖靠近火光。
晦明晦暗的火光在地圖上跳動著,就好像閃爍著的鬼影。
在這張地圖上,留有一行行細密的註解。
『我只是組織建造白霧家的一介木工,只希望看見這卷文書的人,能靠著地圖,儘快逃出去,將白霧家埋藏著的真相...全部抖落給外人。』
白霧家的木工?
西城式眉毛一挑,繼續往下面看去。
『我最開始答應白霧家的組織建造請求,是在大正末期的時候了。』
『因為他們開價實在太高,我尚有妻兒需要養育,於是就答應了這項長期修建的工事...可是越建造下去,我卻越發覺不對勁。』
『工匠在減少,有些人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白霧家給出的解釋雖說是工傷,但我卻知道,並不是那樣的。』
『我曾經聽有經驗的老人說過——在工地、修繕房事中消失的工匠,那其實並不是簡單地消失了,而是被人拿去當作人柱了。』
看到這裡,西城式停下了。
人柱...
只是看著這個詞語,西城市就感到一股血腥氣直衝鼻樑。
在文明尚未開化的野蠻時期,日本就經常有這種事情發生,把活生生的人埋進房體的樑柱中,以此祈求工事的穩定。
就算是近代也依舊有這種事情發生,而且還不少。
西城式繼續看了下去。
『我不想被當成柱,我不想死!』
『但事實上現在逃跑也已經沒用了...我能感受到,我已經被人盯上了。估計不要多久...白霧家就會把我當作柱了吧?』
『我寫下這卷文書,只希望僥倖看見的後來者,能藉助我的地圖逃出這個地方,向外人揭露白霧家的真相。』
『進入白霧蔓延谷澗之地,攀越層層疊疊的霧峰,在白霧縈繞著的佛廟寺院中,倘若能得到居住其中的白霧之子的寬恕,就算是自殺而死的靈魂也會得到慰藉——諸如此類的言論,全部都是騙人的。』
『是的——這全部都是騙人的!』
就猶如一個人聲嘶力竭地呼喊一樣。在火光的跳動下,這行文字透著些許可怖的猙獰感。
文字解釋到這裡就已經結束了。
「......」西城式。
他將地圖捲起,又禁不住搖搖頭。
在知道白霧家神子其實是純粹工具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這什麼白霧家究竟是什麼尿性了。
也難怪這種家族會做出搶奪白霧寺產的舉動來。
「嗯?」
正當西城式將捲軸塞進背包中的時候,還在樂呵呵地靠著火坑邊上的白霧神子突然抬起了腦袋。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接著才轉過頭來看向西城式:「式君,剛才我感受到了。好像有人從山門那邊進入靈域中了。」
「有人進入靈域了?」西城式看了一眼白霧神子。
這是什麼情況?
按道理來講,靈域外面有崗野良子一眾警察守著,永祭會的那群人是很難深入到這個地方的。
「你能知道對方的大概身份嗎?」
「這...有點困難...我作為白霧家的神子,似乎對整個靈域都有種特殊的感應...但是讓我調動這種感應去辨別身份...老實說,有點太過困難了。」
白霧神子搖搖頭。
「是嗎?」
西城式沉吟一聲。
按道理來說,外面的崗野良子是不會通過山門進入靈域的。
畢竟就算是有著白霧神子的協助,他都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在水底摸索。
那麼答案就可想而知了。
這票人應該是永祭會的人。
「是聽聞森宮山的事情所以過來了嗎?可這未免也太快了。」
西城式皺緊了眉毛。
他這邊剛進入靈域不過兩天,對方就已經趕來靈域了,這速度按常理來想,確實是快得不太正常。
但要是...
「我們之中的人有內鬼的話...」
西城式注視著火堆,心裡浮現出將雪石交給他的女性生骸。
白霧蛹子有兩個...那麼有一個必然是假的。
該不會真是她吧?
畢竟除開神子以外,也就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布置了。
「本來我還想循序漸進一點的。」
西城式沒有過多思考,權衡利弊後,他直接將背包拎起來,同時側頭看向白霧神子:
「走吧,白霧,我們出發。現在看起來我們是要日夜兼程了。」
通往霧峰的木索橋已經被砍斷,再加上一路上還有各種生骸怪物阻攔,應該還是能騰出相當一部分的時間。
可就算這樣也不保險。
要做就必須要做到最穩健,一點機會、後手都不給對方留。
「好!」
白霧神子用力地點了點頭。
但就實際上來講——其實白霧神子現在很累。
確實很累。
今天一天下來,不管是遭受到的驚嚇,還是另一個白霧神子的人格替換,都給她的精神上造成了不小負擔。
再加上現在前有狼,後有虎...完全可以說得上是極其惡劣的局面。
可就算這樣,她也沒有像一般小女生那樣置氣,鬧性子。
雖然平時可能是個冰雕傻蛋,但白霧神子在關鍵的時候能拿得出手的女人——
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式君!這次要是能成功出去,我一定會說服蛹子姨媽嫁給你的!」
白霧神子揮舞著小拳頭,鼓勵地說了一句。
那張白皙粉嫩的俏臉,被火光映得紅撲撲的。
這話說得西城式禁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這...應該是想給自己打氣吧?
雖說方式好像用錯了。
「走吧。」
西城式只覺得有點好笑地搖搖頭,倒也沒有多在意。
他用強光手電筒掃射前方的山路。
鵝毛一樣的大雪落下,被手電筒的光映得通亮。
在這片呼呼的雪景中。
白霧家族民的屍體四處橫躺著。
耳邊也傳來了森然、低沉的細語。
這...就是白霧家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