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向了這一群人。
這群人聚在一起,各個神色虔誠,聲淚俱下的為徐神仙求情,顯然已經形成了一個組織關係緊密的小群體。
「呵呵。」
方士和巫師之中的徐勃,也就是這位「徐神仙」看到這一幕,嘴角已微微勾了起來。
他並非不怕劉據這個太子,並非不怕期門武士與建章騎,也並非不怕東萊郡的兵馬。
他很害怕,他不想死。
只不過這次他已提前收到了一些風聲,暗中做了一些準備。
「那些誓死追隨徐神仙的百姓,你們可以證明你們的誠心了,太子殿下願給你們做個見證!」
如果劉據定要對他不利,他便要將劉據拖下水,再不濟也要沾濕了劉據的鞋子,髒了他的身子。
說著話,這數百人竟將那短刀架在了脖子上,紅著眼睛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姿態。
司馬遷頓時來了精神。
他覺得霍光說的沒錯,要挾這位太子果然是個天大的錯誤。
司馬遷不解的追問。
「我可聽說了,想跟著徐神仙去仙境還得獻錢,整整三百錢嘞,這麼多錢拿在自己手裡,齊地又變成了仙境,難道還愁今後沒好日子?」
李廣利回過身來面向眾人,大聲又道:
紛紛向後退卻,縮在了一起。
他也已經肯定上了黑名單,之後絕對不會有好下場,因此今後再也不能留在東萊,乃至大漢繼續去做那個瀟灑自在的「徐神仙」。
而現在的大漢顯然對東鯷沒有任何興趣,他完全可以在那裡頤養天年,甚至將這幾年累積的財產傳給後人。
甚至就連那些徐神仙的信徒,也有很大一部分陷入了懷疑與自我懷疑的動搖狀態。
太子神仙?
其實他並非東萊人,而是會稽人士,也並非什麼徐福的後人。
他雖不知劉據究竟打算將事情做到哪一步,但卻比任何人都清楚劉據的「成仙」是假的。
他能看出霍光是認真的,如果他不立刻答應下來,極有可能走不出東萊,更別說回京
下一刻。
見此狀況,徐勃的嘴角已是再也勾不起來,心中則緊緊揪了起來。
李廣利一邊點著頭,一邊走上前來,再次大聲道:
「太子殿下有令:既然如此就不用徐神仙祭海了立即將其拿下!」
所以他已經給自己安排好了後路。
「你們千萬不要害怕,更不要猶豫,徐神仙一定告訴過你們,只要你們信他,哪怕是死後亦可到達平原廣澤吧?」
徐神仙的信徒中忽然有數百來個人站起身來,這些人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柄明晃晃的短刀,對這台上大聲喊道,
「無論如何,我們都信徐神仙,若太子殿下執意命徐神仙祭海,我等只好以命相陪,追隨徐神仙而去!」
「霍都尉,你看此事」
「好說好說,在下什麼都沒有聽見。」
而那兩三千個徐神仙的信徒顯然也已經被這可怕的場面嚇住了。
是啊?
他們都是徐勃洗腦最成功的信徒,在他的信徒中地位不低,並且他們已經被他許下了最誘人的承諾哪怕死了,他們的魂魄也可以追隨他到達平原廣澤,他們會成為人上人,擁有最多的封地,過上最富饒最高貴的神仙日子,正如大漢的那些王公貴族。
「???」
司馬遷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
「竟還有此等秘辛?」
秦朝最重的極刑也就是五馬分屍,漢朝認為秦滅於刑罰嚴苛,於是減輕刑罰,極刑最高的尺度也就是腰斬,最多再加上個磔刑。
也是那時,他就聽說了閩越國海外的一個叫做「東鯷」的地方。
就算到了東鯷,只要那裡有人,他就還有可能東山再起!
既是太子,便還是要在意太子的聲名,否則恐怕引來有心之人的攻訐,甚至影響太子之位。
會稽郡緊鄰已經內附大漢的閩越國,因此時常要與閩越國人打交道。
此刻卻猛的止住了哭聲,抬起頭來望向劉據,眼中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任誰也不曾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一時之間更不知事態會如何繼續發展。
與此同時。
所以劉據依舊是一個太子,而並非無所不能的神仙。
「不過待你們死去之後,魂魄務必要在這附近飄蕩一些時日,萬不可遠離!」
「是這個理,神仙不是無所不能的麼?」
太子是什麼身份?
哪怕只是沾濕了鞋子,髒了身子,也絕對比他這條性命的損失更大吧?
說話之間。
李廣利也是無措的望向了劉據。
「太子殿下還向你們承諾,你們這些人接下來的每一刀都將被統計下來,一刀一刀全部都出現在徐神仙身上,這是徐神仙回報你們這番誠心的方式!」
「還要錢?太子殿下可不收錢」
「霍都尉此話何意?」
聽到這話,又見數名披甲執銳的期門武士已經快步奔來,徐神仙只覺得整個人都麻嗖嗖的,腦子都不會轉了。
劉據的言語之中是不是也蘊含著法力,否則為何就連他都覺得那兩個問題頗有道理,難以反駁?
「好在我還有後招!」
徐勃看向了城樓上的劉據,目光中多了一絲怨恨。
平原廣澤是仙境,齊地自此也成了仙境,那還有必要去平原廣澤麼?
其他的百姓聽到這話,亦是紛紛應和:
這些百姓助攻不可謂不強大,不狠毒。
更何況有了這些年的創業經驗。
「既有百姓信徐神仙,寧願為他割喉身死,也定要追隨於他,徐神仙也該有個表率,方才對得起這些百姓的誠心!」
片刻之後。
這一部分人本來還在跪著哭嚎為徐神仙求情。
「你們看看太子殿下,信手便可取出五穀瓜果和仙釀,這樣的神仙要錢有什麼用,你們徐神仙竟然收錢,這未免也太俗了吧,該不會是個騙錢的謠棍吧?」
當然。
隨著閩越國的內附,閩越國內正有一些不願歸附大漢的脫籍者逃往東鯷。
「這」
「再者說來,你們的仙境在哪,你們有人去過麼,誰知道那個徐神仙說的是真是假?」
聽到這個意在誅心的問題,那兩三千個徐神仙的信徒中,立刻有相當一部分人產生了動搖。
「太子殿下!」
「!!!」
「太子問你們:你們區區千人的無妄之期,與齊地百萬蒼生的福祉相比,孰輕孰重?」
李廣利立刻又大聲呼喊著,甚至命人敲響了城樓上的楹鼓,方才使得場面平靜了一些,接著又道:
這時候還沒有出現「凌遲」二字。
數百刀
他也清楚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就算這次利用那些信徒要挾住了太子,暫時保全了自身。
司馬遷亦是陷入了沉默。
「屆時你們的魂魄若是飄遠了,只怕徐神仙就找不到你們了,還如何引你們前往平原廣澤,是不是這個道理?」
不過就算如此,李廣利轉述出來的這種死法,也不難教徐神仙聯想到「千刀萬剮」的場面。
有人已經開始對這些信徒橫加指責,破口大罵,有些脾氣暴躁的人甚至有了動手的意思。
「」
「」
劉據只是輕輕起了個頭,將絕大多數百姓拉到這些徐神仙信徒的對立面,然後又問了一個誅心的問題,就輕而易舉改變了輿論導向。
若非現場還有數千東萊兵卒穿插其間維持秩序,只怕現在就已經打了起來。
結果卻見霍光只是淡然的搖了搖頭,道:
「如果他們想以此要挾太子,那恐怕是找錯人了。」
面對眼下的情況,劉據也同樣絲毫不感到意外,只是將李廣利叫到身邊耳語了幾句。
「因為你們人多,算起來應有數百刀,要是有人割的不准,或許還需多補幾刀,徐神仙回報這這麼多刀可能需要數日,最後才會咽氣屍解。」
只要這次能夠脫困,他就會在這群信徒的掩護下逃出東萊,而後隱姓埋名迅速南遁,攜帶這幾年累積的財產乘船渡海逃往「東鯷(灣灣)」,在那裡展開全新的生活。
「太子再問:經過此事,齊地百年已是四季如春、邪祟不侵、風調雨順、人丁興旺的仙境,與那平原廣澤的仙境又有何不同,你們的執著有何意義?」
一刀一刀割下去,數日才會咽氣
「壞了!」
「字面意思,至少我還從未見過有人成功要挾住太子,也包括陛下在內,我曾親耳聽到陛下以廢立之事相脅,但你看太子,還不是依舊我行我素,甚至變本加厲?」
「噤聲!噤聲!」
霍光方才有些走神,不知不覺就說了那麼多,此刻才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當即扭頭看向司馬遷,目露凶光:
「嘩——!」
這兩三千個徐神仙的信徒瞬間被推到了所有齊地百姓的對立面,使得他們成了齊地百姓的敵人。
這是何等慘絕人倫的死法,將要承受怎樣的痛苦?
與這樣的死法相比,祭海甚至都是一種享受!
「」
許多人面面相覷。
原本他以為憑藉這些信徒可以給劉據帶來一些壓力,畢竟法不責眾,可現在看來,他終歸還是小看了劉據。
「請太子殿下開恩!」
你也不希望這些人因你死在大庭廣眾之下吧?
這不論是對你的太子身份,還是對你的神仙身份,都會帶來不小的負面影響吧?
「太子殿下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們,徐神仙說的全是真的!」
而且最近他還聽說前來投奔的會稽親戚說。
「別啊!都別動手!」
「就是就是,齊地今後就是仙境,伱們還瞎跑個什麼勁?」
司馬遷也是有些憂心,雖然此事與皇權仙權之爭相比無足輕重,但他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悲劇。
聽說東鯷與閩越國雖然隔著一片海,但那一帶海洋風浪不大,漂洋過海相對安全,十幾天就可以到達,有些閩越國的漁民此前已經去過。
這就是神仙的智慧與力量麼?
「殿下?」
「諸位,請動手吧,殿下與齊地的百姓見證你們!」
「???」
城樓上的劉據卻又對李廣利招了招手,對他附耳了一陣。
「司馬賢弟,我剛才什麼都沒有說,你也什麼都沒有聽見,可否?」
此話一出,全場頓時譁然。
他相信劉據最終會做出明智的選擇,而不是兩敗俱傷
「我是騙你們的,我不是徐福的玄孫,我不會仙術,這世上也根本沒有什麼平原廣澤的仙境!」
場內忽然響起了徐神仙那驚懼到了極點,還帶著些許哭腔的破音嘶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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