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宋以降,霹靂堂,以霹靂彈揚名江湖百年。
雖然,由於,宋太祖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登大寶,定**之後,對掌握武裝實權官員深具警惕,刻意抑武揚文,在如此大環境之下,官方武裝無疑受到重創而羸弱,但是,高手,永遠隱藏於民間深處。
人的思想是一種非常奇異的東西,她仿佛匯聚了無窮無盡的矛盾變數,很多時候,她宛如彈簧一般,你越加壓制她,她的反彈力度就越加強烈。
好像後世的香菸一樣,無論官方多麼大力出動權威專家警告世人吸菸會對人體製造各種癌症,還是良心商家明文標記著「吸菸有危健康」,可是,不僅效果極微,而且,菸民有增無減,甚至,還更進一步趨向年輕化。
這是什麼道理?
其實,只是四個字:逆差心裡。
你說吸菸會死是吧?
好,我就吸菸,這樣,是不是說明了,我是一個不怕死的勇士?
好,皇上不讓我們舞槍弄棒只管埋頭讀書是吧,我偏不!
不得不說,大宋是一個理念開放性的大時代,人們的腦袋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解放,為創造提供了很有價值的孕育土壤。
霹靂堂,便是在這麼一個大環境,以巨大的逆差心裡創建成立的一個堂口。
當然,當年的霹靂堂,它的規模絕不是今時今日此等輝煌,橫跨長江南北,還在江南地面公然掛牌,成為一個大型的合法民營事業單位,那時候,充其量,也只是幾個手上有點閒錢的無聊漢子,沒事搗鼓一些無聊玩意兒,偶爾給喜慶人家燒幾個比較響亮的另類「炮仗」,增添幾許喜慶氛圍,娛樂大眾而已。
誰也沒有想到,玩著玩著,居然玩出了一個霹靂堂,一個讓江湖豪傑深為忌憚的火器門派。
估計,即使當初創建霹靂堂的創始人也是始料不及,大出意外的。
玩出來的一個門派,聽上去,好像很牛的樣子。
但是,雷天橫卻是知道,事情,絕對沒有如此簡單。
或許,他遲了一百多年,對於當年霹靂堂的創業之艱辛沒有親身感受而無法評置,然而,他知道的是,江湖人,原本就是以武犯禁,不為官方所容。
何況,霹靂堂以霹靂彈立威於世——霹靂彈是什麼東西?
霹靂彈是火藥製成的炸彈!
霹靂彈分作多種,從小型拇指頭大的,到大型如拳頭,甚至少量接近磚頭大小了。它們的威力如何?這樣說吧,一顆最小的霹靂彈可以在離人體三尺處將人炸傷,至於傷度如何,視靠近體位而定,譬如,靠近男人的襠部的話,估計,他的夫人會難過的要殺人。
而大如拳頭的霹靂彈,壓於百斤大石之下,能夠把石塊炸個稀爛。
至於磚塊大的霹靂彈?
額,這個,對不起,這個屬於軍事秘密。
有道是,武功高也怕菜刀,何況是殺傷力比菜刀不知恐怖多少百倍千倍的炸彈?
故此,官方對於霹靂堂的壓制之嚴酷,可想而知!
創業難,守業更難。
霹靂堂一路磕磕碰碰走來,不知經歷了多少苦難和艱辛,尤其是,在這亂世的夾層中,要延續先輩一線血脈,生存下去,便得不斷作出各種各樣的甚至是違背良心的妥協。
雷天橫一口乾了杯中酒,放下酒杯,凝視著坐在對面的夢同學,道:「三少,其實,你是瞧不起老夫的,我說的可對?」夢同學完全不顧得旁邊還有一個mm滿臉詫異盯著他,嚴重有失斯文地撕下一隻肥的流油的雞腿,仿佛和雞腿有仇一般狠狠咬了一口,狼吞虎咽下去,然後,喝了口酒潤了潤喉嚨,才帶著少許的奇異看著雷天橫道:「雷老何出此言?」
雷天橫道:「三少乃具大魄力大智慧之人,夢家集團,在三少手上,不足一年,便從廢墟之中爬起,然後屹立雲端,睥睨天下。老夫可是佩服之至的。只不過,讓老夫最是難以釋懷的是,無論是地緣關係之親近,還是實力之雄厚,老夫絕不在烏青峰之下,但是,在合作方面,三少卻寧願選擇了一個烏合之眾的土匪頭頭,而捨去實力並不差,且在黑白兩道也吃的開的霹靂堂。如果老夫猜測的不錯,三少當是以為霹靂堂編入朝廷,有墮落成為朝廷鷹犬淪喪道義之嫌,故而不屑同流合污。三少,老夫說的可對?」
夢同學搖搖頭,道:「我只能說,雷老你想多啦。在商言商,我是一個徹頭徹尾滿身銅臭的商人,我考慮更多的,是利益,而非所謂的民族大義。在這個戰火紛亂生活顛沛流離年代,生存,原本艱難萬分。為了生存,各人選擇的方式雖然不同,卻是每一個該有的權利,誰也沒有權利去否認和指責,批判。」
他頓了一頓,接著道:「雷老說的沒有錯,烏老大的確是一個土匪大頭目,他的實力也許還真不如雷老,但是,雷老要認清一件事實,有些事兒,他一個土匪頭目動動嘴皮子就可以輕鬆解決,而雷老你,卻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此其一。再則,一旦,霹靂堂傾盤實力全面展示江湖之上,朝廷會怎麼看待?江湖同道又將是如何看法?」
雷天橫一呆。
倘若整個霹靂堂實力注入江湖,勢必驚動朝野,對於這個持有殺傷力極為恐怖的武器的門派深為忌憚,為了避免養虎為患,勢必不惜餘力的狠狠打擊,將之傾覆。
再則,江湖之中,各個山頭大佬在霹靂堂的強勢壓制之下,或許開始會被迫妥協放行,但是,隨著時日漸長,積怨成仇,很容易會擰成一股繩,跟霹靂堂死掐,那樣的話,即便是每次都取得勝利,但是,那些死傷的員工補貼呢,是不是還得要加進成本裡面去呢?
然後,各種械鬥事件發生,這是不是會拉長貨物運輸的行程時間,又給抬高了成本?
再不會做生意的人,也該知道,降低成本永遠要比提高成本獲取的利潤大,這是常識。
雷天橫想了想,終於同意了,三少說的是理。
他似乎給打開了糾纏心頭很久的死結,心情好了起來,連連和夢同學碰杯,到得後來,他都忍不住扔掉了手上的筷子,仿佛解脫掉了束縛一般,效仿夢同學直接手撕雞肉,吃的那個叫痛快!
秋兒小姐搖搖頭,沒有想到,爺爺自打進入朝廷之後,為了跟一些高層接觸不被譏笑土包子,刻意修養的斯文氣度數十年了,卻頃刻間碎裂一地,唉,被帶壞啦。
這個三少,一定是鬼怪!
要不然,怎麼可能,一個時辰都不夠,就把爺爺多年的修養瞬間魔化了呢?
要遠離與他,否則,說之不定,自己都會被帶壞的,變成一個沒有禮儀沒有規矩的壞女孩。
秋兒小姐起身,說是已飽了,欠身告退,回房睡覺去了。
二人又是對飲三杯。
雷天橫放下酒杯,看著夢同學,神色一凝,幽幽道:「三少,現在,秋兒不在此處,有什麼話兒,你可以說了。」
夢同學拿過抹桌布,將手上的油膩擦去,慢吞吞道:「秋兒姑娘靈氣通透,身上隱隱流露著的,居然不是你雷家的家傳絕學,剛性強勁的霹靂掌,反而柔性十足,更接近於峨嵋派的武功,卻不知是為何?」
雷天橫面色一沉,益見凝重。
所謂,行家伸手,便知多少。
可是,人家三少只是那麼看了看,便可以看出武功出身,眼光之毒,宛如佛門天眼神通,這是一種何等高明的境界?
雷天橫緩緩道:「十年前,峨嵋派掌門郭東來郭掌門適逢路過江南雷家門前,見秋兒在路口與孩子們玩耍,相中她的資質,帶回峨嵋山中,傳授絕學。雖然,秋兒只是俗家弟子,但是,由於她是郭掌門的關門弟子,其輩分極高,好像時下比較經常出世遊走江湖的玉如音等玉字輩的,都得尊稱她一聲師叔。」
夢同學嘆息道:「秋兒姑娘福緣匪淺啊,別的人,即便是跪在峨眉金頂十天半月,也未必會憐憫其虔誠而收入門牆之中,而秋兒姑娘那麼一玩兒,便玩到響噹噹的峨嵋派裡面,還獲得郭掌門的青睞,破例親傳,當真是人與人之間,沒法比啊。」
雷天橫點點頭,道:「老夫也是常常為此感激上蒼給予雷家如此厚恩,故而,上感天恩,多年以來,老夫也格外修心養性,凡事留一線,不再像當年那般滿手血腥,趕盡殺絕。」
夢同學道:「受寵於天,回饋於地,能夠做到如此地步,也足以體現出雷老不失長者之仁義,當為我輩後學之楷模。」
微微一頓,忽然,他冷不丁的問道:「只是不知,江湖百曉生杜默若之死,雷老如何說法?」
雷天橫身軀猛地一震,瞳孔收縮,死死的盯著他看。
門口北風一凝,卻是被三個漢子使用強壯的身體擋住了門戶。
三個漢子仿佛很隨意的,皆是雙手隨意低垂,而六隻手的手指都貼在腰囊之上,那花斑豹皮囊袋裡面裝的,正是震懾天下,讓武林好漢畏懼極深的霹靂彈。
顯然,他們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只要一言不合,他們絕對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傾其囊中霹靂堂招呼夢同學。
下一刻,空氣之中,都似乎隱隱溢流著火藥味道。
偏偏,夢同學居然好像根本沒有一點他已經深陷極端可怕的險境當中的覺悟,居然視若無睹,施施然的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的喝下去,放下酒杯,這才看著還默然緊盯著他看的雷天橫,淡淡道:「雷老,你是在考慮著如何說服我,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誤會嗎?」
雷天橫終於開口說話了,道:「我只是想知道,三少是從哪一點,便敢於斷定杜默若之死,跟老夫有關?」
夢同學道:「也就是說,雷老不打算否認?」
雷天橫不可置否道:「老夫現在卻是想聽一聽三少的高明推論,其他的,是與不是,都無關緊要。」
夢同學道:「杜默若死後,他的屋子崩塌了,我走了進去,卻嗅著淡淡的火藥味。」
雷天橫道:「火藥味?」
夢同學道:「正是。杜默若的職業又不是做爆仗,他家裡自然不會出現火藥味,但是,卻真真切切的出現在空氣之中,那麼,只能夠說明一件事情,曾經有那麼一個經常接觸火藥的人在他屋裡出現過。」
雷天橫忍不住抬起衣服使用鼻子使勁的嗅了嗅,然後,搖搖頭,道:「好像沒啥火藥味道呀。」
夢同學笑了笑道:「雷老抽菸嗎?」
雷天橫臉上出現一絲厭惡,道:「我才不掂那個東西,臭死啦。」
夢同學道:「可是,據我所知,唐門老大唐鶴,他老人家卻是極為嗜好那一口的。」
雷天橫道:「那個老傢伙,沒事就愛整那煙管子,那臭氣,可把人嗆死,最恨跟他坐在一起了。」
夢同學道:「可是,雷老你感覺臭不可聞,而唐老大卻喜歡的要緊。」
雷天橫目光一閃,道:「三少的意思是說,那是因為他已經習慣為常,感官早已適應而遲鈍,在外人反應劇烈,他卻是甘之如飴,對吧?」
夢同學道:「正是如此。」
雷天橫道:「換言之,由於老夫經常接觸火藥這東西,嗅覺早已被蒙蔽,故此,自己感覺不出什麼異樣,即便是明顯落下痕跡,卻還是懵懂不知。唉......」
雷天橫搖搖頭,不無感嘆道:「老夫實在搞不懂,火藥,並非一個普及的東西,以三少一個家世高貴之公子爺,根本不該有機會接觸這些危險之物的,也就更加不會對火藥味道的敏銳觸覺,可是,三少不僅清晰的分辨出來,而且,老夫記得,當夜刮著大風,下著大雨,即便是,留下一些火藥味息,也該在風雨之中消散罷——好吧,哪怕是,就算是還有留下那麼一絲兒的味道,你三少一個業外人士,又是如何做到將之聞出來的呢?」
業外人士?
夢同學心裡苦笑一下,他來自二十一世紀,一個頂尖殺手,對彈藥之熟悉,可以攀比專家。只要滿足他的條件,別說炸藥,便是炮彈他都整得出。
不過,他自然是不能實話實說的,只能如此解釋:「玩鞭炮,幾乎是每一個小屁孩的最愛是吧?」
雷天橫點點頭,表示同意。
夢同學道:「那一年春節,大年初一的早上,我們幾個小屁孩穿著盛裝,走街串巷,手上拿著煙花爆竹,嘻哈鬧騰.....」
他的眼神露出一絲童年的趣味笑意,緩緩道:「玩了大半天,許是膩了,許是無聊透頂,不知哪個腦殘提出建議,把鞭炮捏在手上,點燃,讓它在手上炸響,試試看小小的鞭炮有多大的威力,看看能把人炸的多痛!」
雷天橫大汗。
拿著鞭炮在手上點燃讓它炸響?看看會有多痛?
估計,也就是如夢家三少那等豪門公子爺才會幹出來的「傻事」。
不是說他們的智商嚴重缺失真的傻呆,而是,他們成長的環境太過優越,一般家庭的孩子遭遇過的苦痛,他們都沒有經歷過,所以,他們在各種好奇心的驅動之下,要「玩命」的去嘗試。
雷天橫嘴角露出饒有興趣的笑意,道:「那麼,感覺有多痛?」
夢同學恨恨道:「簡直痛的要命!然後,我們幾個一邊把那個提出如此腦殘建議的傢伙按在地上狠狠揍著,一邊淚流滿面。」
雷天橫大笑道:「哈哈,有趣,有趣。」
夢同學道:「打那以後,我便深深把鞭炮的火藥味道記住了,那是刻骨銘心的痛呀!」
雷天橫笑容慢慢散去,眼光漸冷,道:「好吧,就算是三少你的童年陰影給你留下了寶貴的記憶,讓你準確無誤地辨別出杜默若屋裡曾經有身上具有火藥味息的人出現過,然而,不說世上接觸火藥的人不止霹靂堂,便是霹靂堂成員之眾,也是好幾百人,你怎麼就可以認定出現於現場的人的老夫呢?」
夢同學淡淡一笑,道:「雷老,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啊。」
雷天橫微微一怔,道:「三少此話何意?」
夢同學道:「方今天下,玩火藥的人,或許無以計數,但是,遍數天下,玩火藥中的武林高手,卻委實不多,可以讓江湖百曉生杜默若視為上賓的武林高手,身份絕對超然,而精通火藥且江湖地位超然的武林高手,除了霹靂堂的雷天橫雷老你,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
雷天橫沉默。
堵在門口的三個漢子手指滑動,悄悄解開了豹皮囊袋口子。
夢同學緩緩道:「雷老,你知道,這間客廳的旁邊就是秋兒姑娘的閨房,以你那幾位弟子的霹靂彈之恐怖威力,姑娘恐怕睡夢之中,難以倖免。」
雷天橫面色一變,極是難看,揮手,吐出兩個字:「退下。」
三個漢字微微一怔,卻也知道,夢同學說的的確是實情。不過,雖然他們往後退去兩步,卻依然未走遠,站在門外三尺,虎視眈眈盯著夢同學。
雷天橫看著夢同學,沉聲道:「三少,你到底想怎樣?」
夢同學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把杜默若堵在嘴巴裡面的話。」
杜默若本來是答應告訴他關於唐崩的秘密的,但就在那個時候,他死了,被雷天橫殺死了,堵住了他要說的話。
雷天橫沉吟片刻,然後對門外三個漢子揮手道:「你們都散去,我要和三少說些私事。」
三個漢子相互對視一眼,終於默默點頭,離開了。
雷天橫豎起耳朵,確信他們已經離去,然後,才注視著夢同學,神色凝重道:「如果,老夫告訴你,死的杜默若是假的,你信嗎?」
夢同學怔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