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書死了。
還是死在自個兒府邸里,被人斬斷了腦袋,生生塞進一個木頭箱子裡。
這種事兒對於整個朝廷來說,都是跟炸雷一般的存在。
刑部聯合占天司的人,立刻將工部尚書府封鎖地水泄不通,所有侍女,奴僕,雜役,侍衛通通控制起來,接受調查。
而那曹宇安的屍首,也被刑部帶走勘驗。
同時,工部尚書遇害的消息,也在市井之間流傳,無數吃瓜看熱鬧的老百姓擠在尚書府門口,哪怕沒法兒進去,也遠遠擱那兒望著。
余琛沒有立刻回不歸陵上去,而是在尚書府門口的一間粥鋪喝了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親眼看到工部尚書的屍首被刑部帶走以後,方才慢悠悠站起來,拍下幾枚銅錢,朝京城內城的方向走去。
京城內城,清明樓。
初一聽這個名兒,或許大多數老百姓還以為這又是哪家富貴的酒樓。
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坐落在京城內城長澈街的清明樓,或許對於一般百姓來說陌生得很,但對於朝廷上的官員而言,卻是幾乎如禁忌一般的名字,提不得。
因為清明樓只是先帝某次酒後根據那「一清二白,明析透徹」所提的字號。
清明樓真正的名字,叫御使台。
它唯一的作用只有一個,監察文武百官。
說白了就是你只要不當官兒,御使台到死也管不到你頭上來。
但只要你有個一官半職,那就要當心了——一旦御使台的人在旁邊晃悠,一般就意味著要倒大霉了。
所以朝廷之上,文武百官,看清明樓御使台就跟看瘟神一樣,巴不得離他們越遠越好。
這一天,御使台里,大夫衙堂。
一個鬚髮皆白的八十多歲的老頭兒正坐在書桌前,渾身枯槁,皮包骨頭,好似一不小心就能折斷了去。
而那雙老眼,也是渾濁昏花,讓人懷疑他到底能不能看清桌上的卷宗。
但就是這麼一個半截入土了的老頭兒,在整個大夏朝堂上,卻有著「瘋狗」的稱號。
一旦被他盯上的官兒,只要手底下有不乾淨的事兒。哪怕隱藏得再好,再天衣無縫,也會被這條瘋狗從地里挖出來!
這些年來,栽在他手裡的官兒,不計其數,其中甚至不乏皇親國戚和一些二品大員!
也得虧了他和御使台的存在,這些年雖然官場上依舊烏煙瘴氣,但至少也沒了什麼禍國殃民的事兒。
——當然,大皇子那異想天開的腦癱計劃不算。
總而言之,這御史大夫似乎也曉得自個兒多麼討人厭,平日裡也不會去和那袞袞諸公接觸,就窩在清明樓上捕風捉影。
只有當真查到了啥大事兒,才會出去一趟。
晌午時分,老頭兒吃過午飯,眯了一會兒。
可這剛一醒來,就看見那桌上,多了一疊卷宗。
老頭兒一愣,喚來屋外侍衛一問。
結果侍衛一臉懵逼,說壓根兒沒人來過。
老頭兒聽了,眉頭皺起,屏退了侍衛。
要說這老頭兒也是膽子大,絲毫不怕這來歷不明的卷宗是不是什麼害命之物,直接就給打開了。
然後,一張張紙卷映入眼帘。
那上邊兒,是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一張張熟悉的畫像,還有那名字和畫像後,一樁樁讓人咂舌的「買賣」。
老頭兒看了很久,面無表情。
直到下午時分,才站起身,披上衣服,喚來下屬,吩咐道:「備馬。」
那底下的監御史一愣,趕緊應聲,一邊領路,一邊心驚。
——大夫他老人家可是已經很久沒有親自上陣過了。
也不知今兒,是哪個傢伙要倒霉嘍!
御使台外。
望著那好似稍有不慎就要斷氣兒的老頭兒踏上車廂,肅穆的馬車駛出御使台,余琛方才轉身離去。
他的手中,也已少了一疊卷宗。
不錯,那御史大夫桌上的情報,就是他給的。
先前去姑蘇鬼市的時候,那蜃樓主迫於淫威,交出了所有賣家與買家的名單,雖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假身份,但那些比較活躍的買賣雙方,卻不可能逃得過天元道觀的眼睛。
名單裡邊,很大一部分,都是朝廷里有權有勢的官吏。
下到街頭吏目,上至袞袞諸公,都有。
這些尸位素餐的傢伙,在獲得了權勢與財富以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前的一切欲望都實現了。
吃喝玩樂已經滿足不了他們的需求,轉而開始追求更加刺激更加變態的東西。
鬼市內坊,就很對口地滿足了這一點。
於是這些官員,買賣奴隸,糟蹋幼孩,囚禁孌童,人體嫁接只有尋常人想不到,沒有他們玩兒不出來的。
甚至余琛看到其中,刑部有個主事喪心病狂,專門在鬼市上買一些奴隸回家滿足他那血腥的虐殺欲望。
而這些人,這些官,這些事兒吧,實在太過龐大。
你讓余琛一個一個懲戒,那不知要搞到猴年馬月去了。
所以他心頭早就有了定計。
在跟文聖老頭兒確定了這御使台的御史大夫的確是和剛正不阿的鐵面清官以後,余琛就打包把情報全扔他桌子上了。
當然,僅是這些情報,肯定做不了什麼定罪的證據。
但倘若那位御史大夫跟著情報上的描述,稍微一查。
嘖,那可就什麼都能挖出來了。
畢竟那御史大夫「瘋狗」的渾名兒,聞著一絲味兒就絕不鬆口的兇狠,是連文聖老頭兒都認可的。
昨晚這一切後,余琛方才回了不歸陵上。
他這倒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了。
但對於大夏京城來說,無一例外又是一場恐怖的動盪。
工部尚書曹宇安殘忍的死法,雖然朝廷有意隱瞞,但畢竟堵不住悠悠眾口,還是給傳了出去,傳遍了京城。
只不過大抵是因為這段時間京城死人真的太過頻繁了,還死的都是一些大人物,所以大伙兒都快習慣了。
討論了大半天以後,發現這事兒說到底好像也就那樣?
死了個尚書?
好稀奇哦!
這還死了皇子和東君呢!
意興闌珊。
但就在大伙兒以為這事兒結束的時候,又有情況了。
第二天,不曉得為啥吧,御使台的人跟瘋狗一樣全跑出來了,把那些個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官宦們的帽子摘了了,一個個往清明樓里押!
有好事兒的人蹲在街邊數了一數,發現竟有超過百位官吏在同一天被御使台帶走了!
——要知道,裡邊當初文至章大婚上自爆牽扯出來那些黑官,也才不過二十多位啊!
而今兒一下子百來位官員被送進了御使台,幾乎是對大夏朝廷一場大清洗了!
一時間,大夏朝廷,文武百官,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誰還沒點兒見不得人的事兒啊?不過分大小平輕重而已。
而就在動盪發生的時候。
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的余琛,這會兒正在不歸陵上挖坑。
先前她將黃言紓的腦袋從那箱中女的箱子裡取出來後,又將蜃樓的名單送到了御使台,最後回到不歸陵上,挖了個坑,將黃言紓的腦袋和他兄長黃越埋在了一起。
望著矮矮的墳墓,余琛長嘆了一口氣,一時間心頭五味雜陳。
這倒霉催的倆兄妹啊,明明他倆師傅救了工部尚書曹宇安,算是一筆善緣,師傅死了,倆人投奔故人,本應是一場知恩圖報的美談。
可奈何人心難測,那工部尚書曹宇安表面上情深義重,背地裡卻是極度冷血自私,導致黃越兄妹落到今天這個結果,實在令人唏噓。
但往事不可追,余琛能做的也只能讓那曹宇安遭了報應,撫慰在天之靈。
填好了土以後,余琛回到屋裡,察覺度人經嗡鳴,取出一看。
黃越的遺願完成,秀蘿的遺願完成,度人經卷金光大放之間,給予獎勵。
秀蘿的遺願,給了他一種神通,屬於地煞七十二術之一,喚作「醫藥」。
其威能亦如名字一般,乃是愈療之術。將天地之炁轉化為血肉生機,加入傷口癒合,修到極致處了生死人肉白骨,並且,不僅可自醫,亦可醫人。
倒是一門實用神通。
且先掠過。
至於那黃越的遺願完成以後,度人經給出的獎勵,便是一篇古老泛黃的臉譜。
喚作——天遁劍法。
余琛握在手中的那一刻,它便化作一道流光,融入肌膚。
與此同時,余琛陷入那空明悟道之境,閉上雙眼。
待悟道之境萬萬年過去,現實只是一瞬之間。
余琛睜開時,正好虞幼魚跑來找他,說準備讓秀蘿修行他們閻魔聖地的某門經典,想問問余琛有沒有什麼更好的想法。
可正巧碰上余琛從那空明悟道的境界中退出來,餘韻未消。
那一刻,她只看見余琛睜開眼眸。
那雙眸子裡,除了無盡歲月的滄桑以外,還有一柄劍。
一柄半透明的無形之劍。
那一刻,虞幼魚愣在原地。
——那一刻,那柄無形之劍好似極速放大,透體而過!
虞幼魚只感覺,自個兒的身軀與元神在那一瞬間,被斬成了兩片。
但一轉眼,一切如常,什麼都沒發生。
只是曇花一現的幻覺。
這妖女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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