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高舉的行軍鏟即將揮下時,搖曳的火光中那灰色的身影微微動了動,而這一動,我揮下的鏟子硬生生頓在了半空。
咦,好像不是猴子……
那身影確實比猴子大上很多,與其像是只灰猴,更像是一個人。
狐疑之下我停了手,用手中的鏟子試探性的拍了拍那東西的背脊,那東西察覺身後有動靜,轉過頭來。
是他!
儘管他滿臉污穢,骯髒不堪,鬍子凌亂,眼神慌亂,但我依舊認出了他,正是那個整日笑呵呵,喜歡抽菸的老賴!
「老賴!怎麼是你?」我丟下手中的行軍鏟,將他攙起。他好似沒了骨架一般,斜斜的依靠在我身上,距離之近我可以清晰的嗅出他身上那混雜著汗臭煙味泥土氣息與血腥味的複雜味道。
老賴魂不守舍,也不說話,只是不停嗚咽哭泣,被我攙扶著時還勉強能站,我一鬆手他又重新蹲回地上,嗚嗚嗚的哭個不停。
「老賴,怎麼回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我急切的不停詢問,但這個男人好似沒有聽到我在說話一樣,只是抱著頭哀怨的哭著,仿佛四周一切都是不存在。
「喂!你說話啊,其他人呢?」我有些氣惱,用力推了他一把,沒想到他就這樣順勢滾到在地,也不起來,就躺地上嗚嗚嗚的哭個不停。
嘗試了良久,我終於放棄,在我看來,老賴已是無藥可救,他似乎遭受過巨大的刺激,此時已完全瘋癲,不辨人言,只會哭。
他眼中閃爍著恐懼與畏懼,甚至不敢直視我,總是別過臉,直直的盯著地上。
看著他這個樣子,我也知道情況不妙,那幾個同行的驢友多半凶多吉少。
「老賴,你跟我走。」我拉了拉他的胳膊,他不知聽懂了沒有,在我拉扯下倒是站了起來,隨著我的步伐慢騰騰的向前移步。
雖然這人已是瘋了,但也不能就因為這個原因把他孤零零的留在這裡,假如可以的話,我會儘量將他帶出去,現代醫學科技那麼發達,說不定會有治癒的那麼一天。
老賴雖然神志不清,但倒還挺順從,在我拉扯下還能一直跟著,但一旦我放手,他便不再前進,立刻蹲在地上。
或許是哭的太多,這滿身泥污的男人所發出的哭聲極為刺耳,聽多了只覺心煩意亂。「老賴,別哭了,算我求你了行不!?」煩躁的我也已憋不出心頭的那股無名火,本已在絕境中了,還得忍受這樣的噪音侵襲,無論是誰也不會有這樣的容忍度。
可他聽得我吼了一嗓子,聲音微微一頓,接著哭聲更盛,好似小孩受了委屈,嗚嗚咽咽的哭聲不斷。
心煩意亂的我只得拍著他的背,柔聲勸道:「不哭不哭,乖乖的有糖吃。」這本是我心煩下的玩笑話,哪知道老賴聽得這話,哭聲立減,還眼巴巴的用那滿是懼怕的眼神偷眼打量我。
接著從他嘴中說出一句讓我很想一頭撞死的話。「真有糖吃啊?可別騙我……」
嗨……看來老賴這是受驚過度,給嚇傻了,現在估摸著只有五六歲的智力水平。
我試探性的拍著他的後背,柔聲答道:「嗯,你要是乖乖的,哥哥保證給你好吃的。」
他聽得這話,立刻破涕為笑,跳著腳拍著手一臉天真無邪的興奮喊道:「好哦好哦,有糖吃。」
如果換成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可愛小蘿莉做這種動作,說不定會萌殺一大片,但換成這個鬍子拉渣一身泥污,頭髮上滿是碎葉草莖的瘋子說,卻著實另有一番風味……
我強忍著噁心,又勸說了幾句,在許諾的許多美食之下,他終於不再亂來,乖乖的跟我走。
假如讓別人知道我用一根棒棒糖拐來的是糟老頭,不知那些人會怎樣看我,光是想想就感覺無地自容……
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這樣一個男人變成這樣,想到這裡唏噓不已,柔聲問道:「乖孩子,你的同伴呢?」
老賴吮著自己滿是泥污的手指,眨巴著眼睛答道:「同伴,什麼是同伴?」
這話把我問到了,搜腸刮肚一番後本打算解釋解釋什麼叫同伴,忽然靈機一動,怪聲怪調的答道:「就是那些和你一同玩的小盆友啊,他們在哪玩呢?」
老賴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因為抽菸而顯得灰黃極差的牙齒,「哦,你說他們呀,他們在睡覺覺,都不肯陪我玩,我只能一個人出來玩了。」
聽得這話我心中激動,看來並不是大傢伙都出事了,應該還會有幾個倖存者。
「小乖乖,你帶哥哥我去找他們好不好,找到以後給你糖吃。」我又祭出了大殺招——糖衣炮彈,也不管面前這人年紀都可以當我爸了,依舊恬不知恥的以哥哥自居。
「好啊好啊。」老賴拍著手笑著喊著,一蹦一跳的往另一個方向跑去,我趕忙跟在後頭,這裡林木繁密,再加怪霧籠罩,可視距離極短,要是跟丟了要想再找到他就只能靠緣分了。
這林中怪霧瀰漫,老賴卻似不受這怪霧影響,輕車熟路走的極快,即便是我要跟上也破費周折。
走了約莫十五分鐘,便聽老賴發一聲喊,接著身子一矮便不見了蹤影,我大驚失色,趕忙快步向前,真可謂越心急越出事,這下好了,腳下一空,整個人就稀里糊塗的往下翻去。
這一跤直摔得七仰八叉,全身皆痛,哼哼著睜開眼來,一眼便看到老賴的臉就在離我不到五厘米之處,正傻傻的衝著我直笑。
這震撼性的畫面嚇得我大聲尖叫,又驚起無數枝頭的鳥雀,嘩啦啦一片飛了大半。
「你搞什麼,差點嚇死我!」我爬起身來,衝著老賴抱怨道,可視線剛剛移開,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這坑中竟然橫七豎八躺著幾個人,地面上滿是乾涸的血污,那些人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早已死去。
我臉色蒼白的走過去,將屍體一具一具翻動查看,每看一具心中便是一沉,直到七具屍首都看完,便再也沒有心力,一屁股跌坐在地。
這伙驢友,除了老賴以外,看來全都交待在這了……
可這又是誰動的手?看屍身上滿是亂七八糟的爪印齒痕,也說不清是糟了哪種猛獸的襲擊。
老賴似乎因為我反常的舉動很是開心,蹲在那裡沖我直笑,可這時的我哪有心情笑,憋著個苦瓜臉,愣是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看到這一地屍首,無疑是對我的又一打擊,先前雖猜測他們或許早已糟了毒手,可畢竟沒有看到,所謂眼見為實,這下真眼見了,這其中帶給我的震撼豈止是一點點。
對於能否逃脫這猴爪山,那原本還殘留的一點點信心此刻也徹底煙消雲散。
「老賴,他們是怎麼死的?」
老賴聽得我問,呵呵傻笑,歪著脖子思索了片刻,接著便手舞足蹈起來,動作很是誇張,可卻看不明白他想要表達什麼。
「雖然你很具表演天賦,不過我還是看不明白啊,你還是說人話吧。」我哭喪著臉請求道。
老賴停下動作,咧嘴一笑,這笑容極其詭異,仿佛他是在拼盡全力的將自己的嘴儘量撐開,末了,吐出一個帶著頗重鼻音的字眼:「鬼……」
鬼?
聽到這個字,我更是覺得頭痛,真後悔當時沒聽王胖子的勸說,現在好了,在這鬼地方里遭了難,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啊。
鬼這東西,說有也是有的,說沒有也是沒有的。以我從上頭了解到的情況,人死後確實會從體內脫離出一部分保持著記憶的特殊精神體,但這些東西一般從身子脫離後沒多久便會受到某種力量牽引,離開人間,去往陰界。
但我當時詢問那人時,他也曾提及過,有些特殊情況,會導致有些精神體有異於其他精神體,而這些靈體有時候便有加害人的能力。
這樣的情況雖有,不過數量極其稀少,用那位先生的話來說就是萬中無一,一萬個靈體中有一個便已是多的了。
不過這次襲擊這群人的究竟是不是鬼,我也不好確定,畢竟現在老賴精神失常,智商堪比幼童,或許還有些不及,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可信度往往要打個折扣,說不定只是他遇難後嚇傻了,分不清那襲擊眾人的東西究竟為何物,只能以自己見識中最為陰暗恐怖的形象也就是鬼來形容。
雖然看到這麼多屍首讓我頗為難受,但也算因禍得福,他們散落在附近的行李卻都還保存完好,我翻找了一陣,找出許多食物飲用水,這才稍稍心安。
在這林中迷路,若是再沒有這些東西支持,別說遇到鬼了,早晚都得餓死渴死。
我早就發現了,這森林雖然茂盛,但有件事極為特殊,這地方,沒有花朵,沒有果實,或者用更加直接的話來說,就是這片森林沒有繼續繁殖的跡象。
眾所周知,花朵便是植物的生殖器官,繁衍都須經過開花授粉,但這個森林卻沒有這一切,也同樣的,無論是何種植物都沒有任何果實存在,這片森林仿佛一個垂暮的老人,沒有生育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