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義離開之後,方知畫低著頭,自顧自地回到後庭的一間客房。
我躲著眾閣觀里巡夜的道士,偷偷跟了過去。
見四下無人,我敲響了房門。
「喂,女騙子,你在裡面嗎?」
「什麼人!」
「我呀,才剛分開一會兒你就不記得我了呀?」
方知畫打開房門,看到我之後顯得很是驚訝。
「怎麼會是你,你咋跟到這裡來了?」
我說道:「不是你之前叫救命嘛,我攔了輛車就追上來了,包里沒錢,我把你給我的金鐲子都抵給司機了。」
她警惕地望了望外面,然後一把將我拉進屋內,關上了門。
「咱們才見過一次面,而且我之前還騙了你,我叫救命你就來呀,你怎麼這麼實誠」
「你騙我是一碼事兒,我救你是另一碼事兒。
話說你之前怎麼又騙我,還說你不知道青城山在哪兒,你明明就住在這。」
「我願意,我喜歡騙你不行嗎。
你趕緊下山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被他們抓住可不得了。」
我說道:「一起走吧,剛才你在神殿裡的事兒我都看見了,我雖然沒看懂他們對你做了什麼,但想也知道那群神棍干不出什麼好事。
你放心,跟我走,他們肯定沒辦法再抓住你了。」
方知畫搖了搖頭。
「不行,你把我帶出去我會害死你的,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怕,我來青城山本來就是為了救人,多一個也無妨。
你說我什麼都不知道,那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兒呀?」
方知畫顯得很是為難,但還是把其中內因說了出來。
大概在十幾年前,眾閣教的段明義剛坐上觀主之位。
按照規矩,新主登位之後得要去拜訪別門的領頭人。
在這風水行當中,除了同為道門的宿土、麻衣、全真、茅山等教派之外,民間的教派也是甚多。
比如湘西的梅山教、排教、西南的巫蠱教、草頭教,北方的薩滿教等等。
眾閣教雖屬於道門分支,但其弟子是可以食葷,也可以正常婚配的。
段明義帶著他的妻女徒弟,幾乎把河山遊覽了個遍,最後沿湘江,走水路返回青城山。
這一遭遊歷本來是一帆風順,可回到眾閣觀之後不久,段明義剛滿三歲的女兒段海棠卻突發惡疾,性命垂危。
之後請來許多名醫都診斷不出她是得了什麼病。
如此段明義便懷疑女兒是在這遊歷的過程中惹上了什麼髒東西,中邪了。
他作為眾閣觀的觀主,精通道門驅邪之法,卻是看不出女兒是中了什麼邪祟。
眼看小女就要撒手人寰,他最後實在沒辦法,決定幫段海棠借命。
借命,是眾閣教內門的一招鬼術。
之所以稱之為鬼術,是因為這和之前叛教之徒黃帥使的把戲一樣,有點邪術的意思,不為正派所接受。
所以眾閣教雖以鬼術著稱,但在明面上是不准使用鬼術的。
因為要在這風水行長久立威,還得把仁義二字拜在明面上。
那黃帥便是早年間在市井以鬼術害了人命,又被其他道門之人撞見,逮到山上要段明義給個交代。
段明義為了保住門派名聲,因而才將那黃帥逐出師門。
鬼術不光彩,段明義也一直嚴守門規,但這一次涉及他女兒的生死,他終究還是破了例。
而這借命,顧名思義是將一個人的命續到另一個人的身上,使得本來該死的人得以延壽。
這事兒說來簡單,但實際操作很是複雜。
要借命續命,段明義首先得找到一個與他女兒同年同月同日生,且擁有著相同命格的女孩。
然後起壇作法,以魂簽字綁定兩人的命運,此後兩人便會達成一種共生關係。
福報共享,禍難平攤。
此外借命之後的年月里,兩人必須生活在同一區域,如果相隔太遠,借命一方仍然有喪命的危險。
當初段明義費盡心機,才從一眾孤兒中找到了一個符合借命要求的女童,此人便是方知畫。
自那以後,方知畫在這青城山上住了十多年,直到長大成人。
這十多年來,方知畫衣食無憂,但卻像一個傀儡一樣活著。
因為眾閣教觀主用鬼術給女兒借命終究不是件光彩的事兒,所以方知畫算是被他雪藏了。
方知畫從小到大無人關愛,又因借命之事變得身體孱弱,因此後來她產生了逃離青城山的想法。
成年之後,她前前後後逃跑過三次,每次都偷了不少金銀錢財,打算遠走高飛,隱姓埋名,卻都被抓了回來。
前段時間她便是在逃亡過程中,不慎把偷來的一包金器掉到江里。
那是她打算用來安度餘生的資本,所以才不惜騙我冒著生命危險去幫她打撈。
我聽她說完這些心中很是感慨。
「真想不到那段明義表面看上去人五人六的,私底下卻幹這麼缺德的事兒。」
方知畫低聲說道:「其實我不怪他,畢竟我的確是被他養大的。
但我不想在這青城山做一輩子的傀儡,我感覺我就像是他女兒段海棠的影子。
她活在明處,光鮮亮麗,我卻永遠也見不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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