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薩耶爾的滔天怒火,再看向仍然陶醉在獲得凡妮莎遺物之中的卡來卡茲,路禹戲謔地開口。
「卡來卡茲,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阻止你進行召喚嗎?」
「事到如今,我可不會被你的隻言片語影響,你的知識與模板全都屬於我,這將是我登神之路的開始!」
「你果然蠢得無藥可救。」路禹語氣中嘲諷之意愈發濃郁,他任由薩耶爾抽取自己的魔力,冷冰冰地說,「你之所以能成為先驅看來只是享受到了運氣的賜福罷了,甚至不如我在尼爾蘭見到的那個女人。」
薩耶爾精神領域形成,這一次,煤球又被抽得一滴不剩了。
「殺死他的英靈!」卡來卡茲用力揮動手臂,指揮著凡妮莎發動致命一擊。
凡妮莎一動不動。
下一秒,窒息的感覺籠罩全身,魔力乾涸的不適開始瀰漫,卡來卡茲只覺得渾身力量被抽取一空,就連手指都無法控制一根,若非身體素質驚人,只這一瞬他便會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虛弱到說不出話的卡來卡茲看著滿面怒容的薩耶爾踏步而來,他像是從油畫家描繪惡鬼的畫卷中走出的怪物,表情猙獰到了極點。
「你是不是在想,我對你做了什麼?」路禹微微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做,這是你的傑作。」
「我比你更清楚也更了解這顆人偶心臟的主人是什麼樣的人,一位超越時代的頂級魔法師,在六百年前便已經九階,你能召喚她,能提供她施法的力量,但是……你的魔力真的足夠她揮霍嗎?」
路禹冷笑道:「我可是親自品嘗過被九階魔法師榨乾的滋味的,在魔力總量這一點上,不是我自傲,現在的任何一位召喚先驅,都不是我這幅軀體的對手,如果我都會被吸乾……你又怎麼可能例外!」
恐懼讓僵硬的身體重新恢復了些許活動能力,卡來卡茲驚叫的聲音經由麻木的喉嚨傳了出來。
「煤球,你算計我!」
「你這陰險的傢伙!」
路禹坦然接受了「陰險」這個評價:「感謝你對我的讚賞。」
薩耶爾如同枯藁的手抓住了卡來卡茲突出的嘴,他的眼睛中似有一座火山正在噴發,卡來卡茲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眼神。
「既然你想要踐踏她的善良,那就隨我一同去見識真正的煉獄吧。」
「住手,住手啊!」
卡來卡茲拼命掙扎,他剛剛才體驗過前所未有的力量,那種能夠主宰他人生命,眺望登神之路的快感是那麼迷人……然後轉瞬之間,死亡近在遲尺。
他不想死!
「我是召喚先驅,怎麼可能會死在這裡。」
「你為什麼只是看著,動手啊!」
凡妮莎仍舊無動於衷,沒有魔力供給,再強大的英靈也束手無策。
薩耶爾沒有理會卡來卡茲絕望中吐露的瘋言瘋語,精神領域迅速收縮,他要將所有力量集中在一瞬爆發,讓卡來卡茲的死亡變得無比漫長!
精神魔法在他手中從來不是個強調泛用性的魔法類別,他只在乎威力與威懾力。
卡來卡茲七竅流血,渾身抽搐不停,遠比薩耶爾要高大的身軀被薩耶爾提熘著腦袋,像極了一個破布娃娃。
沒有人知道卡來卡茲究竟在薩耶爾的精神領域中目睹了什麼,又在最後一刻感受到了什麼樣的精神魔法攻勢。
「噗通。」
隨著薩耶爾鬆開手,卡來卡茲的屍體倒地。
召喚先驅減一。
失去了魔力供應,凡妮莎的身影逐漸虛幻,瘋狂的薩耶爾看著凡妮莎對自己笑著化為光粒,放棄了鞭屍的決定,呆呆地目送著她離去。
在凡妮莎消失之處,人偶之心跌落,於地面上滾動了兩圈,好巧不巧,落在了布雷迪面前。
全場寂靜無聲。
雖然與多年以來魔法師掌握的常識相符——高階魔法師之間的對抗很難直接分出結果,往往需要藉助布局才能實現正面擊殺,煤球確實也是這麼做才完成了速通卡來卡茲,但是……這個召喚物究竟是什麼情況,他剛才使用的是「領域」?
還有剛才的對話,他們沒聽錯的話,是不是提及了九階?
參加宴席的各大魔法師直勾勾地注視著布雷迪腳下的人偶之心,仿佛那是能讓他們窺見強大的捷徑。
貪婪、渴望、興奮,種種神色在每個魔法師臉上閃爍。
凱倫也不例外,身為來頓家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站在了命運的十字路口,是時候該做決定了。
拿回心臟以便家族也能夠在召喚上有所圖謀,還是繼續嘗試與眼前的怪物完成交易?
亦或者……
凱倫在觀察。
煤球姿態不是人,無法從神態表情判斷狀態如何,但是剛才煤球說話透露了許多信息,比方說,召喚曾經是九階的英靈會給召喚師帶來巨大的負擔,即便他的魔力總量遠勝於卡來卡茲,那麼在大戰結束的當下,他又還能剩下多少?
薩耶爾一步步走向人偶之心,全場魔法師不經意地有了動作,他們一邊鎖定薩耶爾的位置,一邊留意煤球的舉動。
「我不想大開殺戒,別逼我。」路禹毫無起伏的聲線拋出的話語仿佛帶著凜冽寒風,讓每個人不寒而慄。
同一句話,有人聽出了深深的不耐煩與警告意味,有人則品出了「露怯」一詞。
凱倫的手用力地舉起,看到手勢的來頓家族魔法師已經進入攻擊態勢,薩耶爾的滔天殺意正在翻湧,各路魔法師已然打算伺機而動,行火中取栗之事。
一頭飄逸的紅髮闖入了一觸即發的戰場中央,她火速撿起人偶之心,三步做兩步來到路禹面前。
薩耶爾那道能讓凶靈顫抖的視線一路緊隨,在看到尹斯特莉似乎是想把人偶之心交給路禹後,他按捺住了殺戮欲望。
「父親,請完成交易。」
「你……」凱倫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一個展開,他很想大吼著讓尹斯特莉離煤球遠點,但又擔心對方順勢做出魚死網破的舉動。
選擇將家族未來賭在保有心臟後帶來的可能性之上,還是相信一個擁有強大天賦的年輕魔法師在仍然充裕的時間中不斷創造新的價值……凱倫把一個父親不該去思考的選擇過濾了出去,狠狠地打了個顫。
「現在只有您這一位交易者了,不知道閣下是否打算繼續完成這筆被破壞規矩者耽誤的交易。」
凱倫的話說得滴水不漏,仿佛剛才混亂中家族魔法師的那些舉動都沒有他的授意一般。
路禹無視凱倫的話,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個做出與在場許許多多魔法師截然不同反應,而且目光仍然澄澈的少女。
塞拉笑了。
「看來一心沉迷魔法,不諳世事,也不全是壞事,至少沒被污染。」
路路則表示:「她很聰明,看出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對於這個從各方面都有些像低配版路路的天才魔法師,三人都放下了殺意。
從尹斯特莉手中接過心臟後,薩耶爾身上的戾氣終於褪去。
「他們被欲望迷惑了雙眼,也不夠強大,因此無法窺見前輩不知不覺間已經補足的魔力,請您見諒。」
路禹品出了什麼:「你能通過肉眼看到魔力流動?」
尹斯特莉微微點頭,壓低聲音說:「這是我與生俱來的天賦。」
「在你眼中,我恢復魔力時,是什麼景象?」
尹斯特莉肅然起敬:「周遭的空間都為之扭曲,像是大海之中憑空出現的巨大渦旋,將周圍的事物盡數吞噬,那平穩的魔力流動因你紊亂,化作無數在摩擦中炸裂的波紋。」
「如此小巧的身軀,卻與巨龍比肩!」
果真是純粹的魔法師,單純以魔法師的視角出發,話語中的驚嘆甚至帶著興奮意味,像極了摸索到未知知識的初學者……真是讓人懷念的興奮感啊。
路禹特地退出,讓路路上線,她笑著糾正:「巨龍恢復魔力的景象,只會比我們更為壯觀,在那群龐然大物面前,我們像是嬰兒。」
「我沒機會見識巨龍,在波爾吉斯只有飛龍,他們看上去並不強大,因此我只能通過典籍去想像他們那古老而強大的姿態。」
「不妨出去走走,世界很大,對於你這樣的天賦卓絕的魔法師而言,波爾吉斯太小了,像是個孤島,你不該被一地所束縛,更不該被血脈所詛咒,旅行的所見所聞會對你有所補益,我所知的強大魔法師,大多經歷了這段過程。」
「閉門造車終究只會止步不前,唯有拓展眼界,才有機會窺見更高,更強的秘密。」
塞拉瞥了一眼不遠處愈發緊張的凱倫,最後補充了一句:「這是你的路,沒人能代替你走,以上是我們三人的個人經驗,具體如何決斷,看你,只希望你在自己垂垂老矣,無法動彈時,回憶起自己的一生,不會留有遺憾。」
言罷,路禹切回身體,飄到凱倫身邊。
深深鬆了口氣的凱倫強裝鎮定,比了個請的手勢,便往已經成了廢墟的宅邸走去。
薩耶爾卻沒有動,他注視著布雷迪,魔力涌動。
「你剛才想撿心臟。」
布雷迪一愣,下意識槓了回去:「怎麼了,我幫忙撿……」
一團火焰飛進了布雷迪的嘴裡。
灼燒的痛感讓布雷迪嚎叫了起來,他像是見了鬼一樣向後退去,抓取餐桌上的茶水想要滅火,卻無濟於事。
薩耶爾強大的魔力控制力令這團火焰只燒掉了布雷迪半截舌頭,除此之外別無損傷。
「薩耶爾,過來吧。」
路禹雖然不說,但是對於薩耶爾出手把這個不會說人話的傢伙廢掉還是有些暗爽的。
他該慶幸薩耶爾心情已經平靜了下去,否則他少得就不是舌頭,而是腦袋了。
在密室之中,凱倫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問:「您究竟是什麼人……」
「如果是想知道我的名字,我覺得這不重要,如果要身份,你已經知道了,我就是召喚先驅。」
路禹隨手在捲軸上寫下了一份召喚入門的指南,這與凱倫預期中的交易內容相去甚遠,導致他臉色頗為難看。
「父親,就這樣吧,這對我有用。」尹斯特莉讀懂了空氣,立刻打圓場。
路禹聲音冷冰冰的:「來頓家主,你該慶幸自己有個非常好的女兒,剛才你那隻手揮下去,我保證,來頓家會有不少人與卡來卡茲作伴。」
凱倫想起了卡來卡茲的死狀,後知後覺的後背冒冷氣。
但他仍有些不服氣,認為依靠數量和主場作戰,來頓家並非沒有一戰之力,一切僅僅只是自己的女兒莫名其妙替他做了決定。
「尹斯特莉,用你最強大的魔法打在我身上。」
「啊?」
這個請求讓尹斯特莉愣住了,意識到路禹不是在開玩笑後,她忐忑地說了一句「請小心」,便十分實誠地凝聚魔力,聚合為一個巨大的雷電屬性光矛。
光矛一閃而過,眼看煤球就要被光矛釘在牆體之上,凱倫甚至下意識有些狂喜,下一秒,他便驚掉了下巴。
只見煤球伸展出大量的觸手,在身前結成盾狀,而還在飛行途中的光矛已經開始存存裂解,被強大魔力干擾的攻勢最終落在路禹觸手盾牌上的寥寥無幾,那還能在煤球之軀上跳躍的電弧已然是尹斯特莉這份魔法最後的倔強。
尹斯特莉什麼都懂了,她連忙躬身:「謝謝指教。」
凱倫有些後知後覺,他愕然道:「這麼短時間,你就能看破她魔法的弱點?」
「位階只能代表你魔力總量,不代表你對魔力與魔法的理解,高階魔法師之間的差距往往大到你無法想像,如果你認為自己家族那群傢伙對我有威懾力,我不介意現場展示一下什麼是真正的強大。」
「少做些巧取豪奪的事情,魔力潮的當下,強弱並非表面看得那麼簡單,你也不希望有朝一日被後起之秀清算吧?」
「我說過了,你該感謝自己有個好女兒,否則,這裡已經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