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蘿拉安然無恙的消息讓路路和塞拉懸著的心終於鬆了下來,雖說仍是下落不明,但還還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該如何找到赫蘿拉成了擺在三人面前的難題,現在杜爾德蘭大大小小的城邦應當都知曉摘星者大比上發生的襲擊事件,那恐怖的損傷必然也隱瞞不住,不出意外,他們的名字應當已經出現在了通緝名單之上。
煤球時期偽裝的習慣讓他們仍有多餘的偽裝道具可以使用,輕輕鬆鬆混進塞塔地區一個大型城邦後,三人立刻感受到了與大比時節日般熱鬧氛圍不同的緊張。
街頭巷尾的人所討論的皆是今天那駭人聽聞的驚天襲擊,每逢衛兵路過,人群總會下意識噤聲。
即便是神通廣大,消息靈通的各處酒館也無法得知襲擊造成的具體損傷,只知道大量的貴族、他們的家屬,還有僕從都一起從這個世界上除名,今夜各地的顯貴豪族家族都在忙碌著確認新的家族正統,原本的旁支一躍成為嫡系不再少數。
杜爾德蘭商貿聯合體於襲擊後不久發布了公開聲明,將其定義為一次不容饒恕的恐怖襲擊,並號召全杜爾德蘭人提供襲擊者相關線索,為此,商貿聯合體願意拿出知識與財富獎勵主動舉報者。
剛剛狩獵完畢回到酒館內的冒險者們聽到公告內容不以為然地撇撇嘴,絲毫沒有被那誘人的賞金所打動。
「去和瘋子玩命,還不如去看魔物呲牙。」
「這些人可不是一般瘋子,我聽說墜風城的主競技場四個看台塌陷了兩個,嘖嘖,又強又瘋,還不要命,嘖嘖。」說話的冒險者明明有酒精壯膽,卻仍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
「聽說那些人自稱來自無光之地,怎麼沒聽說過……」
「現在的年輕人都沒聽過格拉納漢嗎?」
「蠢貨,不要直接提及那個地名,那群傢伙正因為抓不到活口而發狂呢,你想被遷怒嗎?」
說話的中年人立刻噤聲,只是都囔了一句:「如此看來,再過十幾年,確實不會有什麼人記得了。」
不只是酒館,賭場內以往那些被賭癮支配地賭狗們也在衛兵巡查不到的地方滴咕著今天發生的事,他們的語氣頗為悲痛,但卻不是因為顯貴們遭遇不測,而是因為摘星者大比出現恐襲,導致不少獎勵「因故」被吞,賭場以意外因素為由中止了當天所有的兌獎。
稍微有禮貌的莊家還會根據款項全部返款,贏的不滿,輸的直呼仁義。
不那麼禮貌的莊家就大概率是不可抗力毫無下文了。
沒多少人對今日發生的事情感到悲切,這場轟動整個杜爾德蘭,足以寫入大陸歷史的大事件帶來的全民共同話題中,戲謔與調侃意味始終很濃。
路禹在賭場外的牆壁上看到了自己的懸賞畫像與介紹,他們毫不意外地進入了通緝名單,只不過……
「為什麼塞拉、路路還有赫蘿拉畫得就很好看,我就這麼凶神惡煞呢?」
不過路禹也得到了一個好消息,赫蘿拉被通緝就意味著杜爾德蘭並未抓到她,在襲擊中安然無恙,又未被捕捉,加上靜謐花園的提示,路禹算是徹底把心放肚子裡了。
可她現在又在哪呢?
「赫蘿拉挺聰明的,應該早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躲了起來,否則以現在的搜查規模,不知情情況下,她應當是直接送上門被抓了。」塞拉分析,「現在她是落單的那一個,如果她能更聰明一些,應該會想些辦法弄出點動靜、給我們一些信息。」
路路茫然道:「她現在被通緝,狀況很糟糕,弄出動靜不就意味著被抓嗎?」
「那我只能說,看靈性了,以她目前表現出來的召喚領悟能力,應該不弱於薄暮那個學習能力爆表的傢伙。」
街面上路過了數波衛兵,但均無一人停下來審查路禹三人。
一個剛剛從吃喝嫖賭一條龍區域走出,不做偽裝,一臉春風得意,顯然是得勝而歸的賭狗打算帶兩份外賣回家慶祝慶祝,這顯然不屬於需要重點照顧的對象。
左擁右抱的路禹很澹定地帶著路路和塞拉當著衛兵的面停下,吃起了街頭的炙烤鹿肉套餐。
被路禹拉著手的塞拉感知一直在不遠處的一位魔法師身上,那人看上去像是級別更高的衛隊長,並且正帶著兩人向自己所在的小攤走來,同巷子裡的不少攤主已經在把值錢的物件往隱蔽處收了。
「路路,別看,越自然,越不容易被察覺。」
路路立刻低下了頭,享受著塞拉餵進嘴裡的肉。
以他們的能力被發現了立刻逃跑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但是當務之急是和赫蘿拉匯合,收集有效的信息需要行走於人口稠密的區域,如果暴露,沒準會讓本就杯弓蛇影的商貿聯合體保持更長時間,更高強度的布控與追查。
「外帶,兩份鹿肉要帶血,不要太干。」
衛隊長延伸出的魔力下意識地掃向了周邊,三人一瞬間就判斷出他有著五階左右的底蘊,但這份底蘊還不足以摸清他們的虛實,只不過等待期間,他始終有意無意地盯著路路看,這讓路禹和塞拉感覺有些不妙。
容貌可以偽裝,塞拉的山峰也能暫時削弱成平原,耳朵能緊貼假髮偽裝,但是身材這方面……路路確實比較有特色。
「老闆,有鹿奶賣嗎?」
「有的有的,只是不那麼鮮了,老爺,您要是嫌棄,我可以便宜一些。」攤主忙不迭回應。
「要一份,送給這個孩子嘗嘗。」
路禹和塞拉愣了幾秒,看到衛隊長一邊吃著半生半熟的鹿肉,並且招呼著讓攤主給自己的手下打包,這才意識到,他居然是在說路路。
路路攥緊了路禹和塞拉的手心,用力低下頭,身子不斷的顫抖。
聊天室內,兩人連忙安撫她。
「拿去喝吧。」衛隊長擺了擺手,「別誤會,我曾經也有一個孩子,只不過和她差不多大的時候死了,突然想起她……她也有些,營養不良。」
頭髮已經花白的衛隊長很平靜地敘述著,語氣無悲無喜,像是說著一件與自己全然無關的事。
「您似乎能看出,她也是營養不良導致的長不高?」路禹試探著問。
「我的孩子也是營養不良,十多歲也就和她差不多高,而且還很瘦,沒辦法,饑荒,所有人都吃不飽。」衛隊長重複道,「沒辦法的……沒辦法的。」
實在沒法拒絕的路路只好強忍著喝了一口,發現衛隊長瞥了一眼,她連忙大口咽下。
「你們看上去,是一家人?挺好的。」衛隊長吃東西狼吞虎咽,別的衛兵還在咀嚼時,便已經把兩大份鹿肉一掃而空,「這麼晚就別出來亂晃了,回去吧,整個杜爾德蘭都不太平,襲擊摘星者大比的人是一群亡命徒,很難說他們不會心血來潮做點別的什麼驚天之舉。」
「你們現在就是在追蹤他們嗎?」
「追蹤?我們哪有那種本事,有多少錢,做多少事罷了。」衛隊長笑了,「真遇上那群人,恐怕我們都是死路一條……但總比餓死強。」
談話間,兩名歸隊的衛兵都都囔囔地吐槽著什麼。
「說什麼呢?」
被衛隊長這麼一喝,兩個衛兵立刻正色道:「沒什麼。」
「我已經聽到了,什麼晚會,這個時候還有晚會?」
好奇是人的天性,眼前這位衛隊長也不例外。
「是哀悼儀式,以晚會的形式舉辦,那個召喚的博格特家族打算將之命名為『靜謐花園』,讓到訪者一起為這場慘烈的襲擊中的遇難者哀悼。」
有衛兵吐槽道:「真是上杆子爬,想藉此給那些大人物們留個好印象嗎,也不考慮人家要不要他們奉承。」
衛隊長瞪了他們一眼:「關你們什麼事,我們只是給聯合體打工的,有什麼資格討論上面大人物的事情,管好你們的嘴,否則就切下來當下酒菜自己吃了!」
三人愣了片刻,聊天室內彼此對視良久,齊聲說道:「赫蘿拉!」
塞拉的預言成真了,赫蘿拉這個傢伙真的想到了一個邪門的辦法把信息傳遞出來。
「博格特,這不就是那個有召喚先驅先祖的……」塞拉驚訝道,「赫蘿拉怎麼和他扯到一塊去了?」
「別管這些,趕緊去跟赫蘿拉匯合!」
路禹已經急不可耐,但路路還有小半杯鹿奶沒喝完,她似乎不太喜歡那股濃郁的味道。
迫不得已,路路只好眼睛一閉,一口悶了。
解決完夜宵問題的衛兵們重新開始巡視,眼見路路喝完,衛隊長摸了摸她的頭:「好孩子,聽父母的話,要多吃些東西,可不能這麼瘦弱,如果遇到大災之年,你可不容易挺過去。」
起初路路很想發作,但是不知為何,她默默點了點頭。
有那麼一瞬,她從這個衛隊長身上,看到了父親的身影。
許多年前,也有個人一直叮囑自己多吃一些,即便他們本就家徒四壁,可食用之物不夠一個成年人果腹,但每到兩餐飯點,自己面前總會有充裕的食物。
想要知道博格特的莊園在哪並不難,但詢問方式最好不要是「請問你知道博格特家族嗎?」
而應該是「杜爾德蘭著名召喚家族住在哪?」
是的,在整個杜爾德蘭,提及博格特總是不如提召喚世家,這幾乎成為了他們家族的代號,自先祖時代起,整個杜爾德蘭就熱衷於嘲笑這群愚蠢的逆行者。
長達百年的調侃與嘲諷,已經將召喚與博格特死死綁定在了一起,以至於召喚崛起的時候,大家會下意識思考,博格特是否也要隨風而起。
博格特家族弄的「靜謐花園」哀悼會無人理會,在矗立上百年的各大魔法豪族面前,這種獻殷勤的手段拙劣得無法放上檯面,以至於有人在消息流通開始就鄙夷地表示即便召喚崛起,博格特家族依舊改不了自己小丑的身份,仍舊努力地以自己的存在取悅著整個杜爾德蘭。
博格特家族的莊園雖大,但卻大多以錢財購置,與其他貴族以影響力擴張有著雲泥之別,所有的售出者均能占據著主動,等待合適時機訛詐這個「古老」的召喚世家。
一位侍者在路禹報上偽裝過的名號後將他們一行人引進了大廳,迎接他們的是曾經的杜爾德蘭召喚第一人薩維·博格特,相較於那位略微有些靦腆的弟弟,他倒是顯得很放得開,即便不知道路禹是何人,仍舊以挑不出任何禮數問題的方式恭維了路禹一番。
「我是來見赫蘿拉的,對個暗號好了,靜謐花園是個召喚物的名字。」
此言一出,原本浮於薩維臉上的笑意頃刻間消散,他打了個響指,一隻偽裝成花盆中盆栽的大蘿蔔拔出腿,迅速變大,足有一人高后,跑去把門關了起來。
路禹早就注意到了偌大的宅邸內部沒有任何侍者,所有的侍者都布置在外。
「原來您更喜歡以召喚物代替侍者。」
「您造訪的速度讓我有些難以置信,沒想到信息剛放出去就被您收到了。」薩維笑道,「算是一個習慣吧,我更喜歡讓召喚物來協助我,他們有時候比人,更有用。」
薩維沒有繼續廢話,而是領著路禹穿過中庭,來到一間像是存儲穀物的倉庫中,掀開埋藏於乾草中的地道入口後,率先鑽了進去。
偌大的地下室中,赫蘿拉正躺在靜謐花園的喇叭花上吃糕點,自己吃一口,餵靜謐花園一口,好不自在,以至於路禹到來,她都沒有第一時間感知到。
「咳咳。」
赫蘿拉嚇了一跳,恍忽間看到三個熟悉人影的她蹦了起來。
「老師!」
「看來啊,我們是白白擔心你的寶貝徒弟了,她比我們都悠哉啊。」
聞言,赫蘿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對不起,比賽時……我發生了點小意外,因此正好沒在場館裡,和你們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