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禹沉默地離開了場地,對於來自看台上的讚美他視而不見,聯合體的書記官們詢問他對於這場酣暢淋漓的勝利有何看法時,他回了一句「沒勁」。
不是為了再羞辱一遍西奧多,路禹發自內心地覺得比賽強度沒有達到自己的預期。
自莎拉、卡爾登之後,路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遇到能讓自己神經時刻緊繃的敵人了,他渴望遇到能讓自己熱血沸騰的對手,唯有這樣才能校驗出個體狀態下的自身,究竟已經走到了哪一步。
「不想要水貨,來一個更強大的吧。」
「那些並非因為世界饋贈而強大,而是因為自身強大的人在哪?」
路禹的願望並沒有被滿足,接下來的兩輪他碰上的六階同樣脆弱,唯一的區別大概在於,他們有著還算不錯的實戰經驗,能夠還手。
四人晉升正賽的過程乏善可陳,即便是赫蘿拉,看上去踉踉蹌蹌,但是憑藉著靜謐花園的優秀表現突破了自我。
真正讓路禹大開眼界的,在於場外。
一場比賽,是有價碼的,能獲得多少,在於你的膽子有多大,演技有多精湛。
路禹預賽第三輪開始前,一位陌生人與他在街頭偶遇,短暫的談話中,他向路禹開出的價格是「一艘完整的,能直接運營的遠洋船」。
能在魔力潮如此混亂的海況下出航的船隻造價之高昂令人咂舌,附帶的航線一年利潤分成更是能讓無數人心跳加速。
不需要刻意地放棄或者輸掉比賽,這一切,只需要路禹在第三輪時,稍微拖延比賽時間。
七階打六階,前兩輪完美的碾壓,在自己身上下注的金額,路禹不需要走進賭場,都能想像由各類錢幣、素材堆積而成的財富海洋。
同樣的人也找上了路路,他們開出的是另一項條件——不要高度損壞對戰場地。
路路簡單粗暴的作戰方式使得比賽結束後,場地地面必然坑坑窪窪,熔岩遍地,裁判們總是精神緊繃,生怕本屆比賽第一次「點到為止失敗」就出現在自己執法的這一場。
與路路對戰的魔法師心理壓力極大,看著偌大一顆太陽從高空落地,而自己的魔法卻能被縮進火球中的路路完美抵禦,那種巨物壓頂的窒息與壓迫感導致了路路的對手都不會嘴硬,而是爽快地大喊認輸,生怕慢了半分。
賭博,無孔不入。
他們能在任何角度開賭,比賽中使用最多的魔法屬性、哪一位選手率先受傷、是否出現主動認輸、裁判是否在本局對抗中有過介入,等等。
如果說摘星者大賽是面向整個杜爾德蘭顯貴階層的騎士競技娛樂的延續,是無數有實力的人逆天改命的機遇之地,那麼摘星者面向此時的民眾便是周期性的賭博大狂歡,而這些人,也同樣將之認為是自己改變命運的重要契機。
杜爾德蘭商貿聯合體禁止假賽,處罰也極為嚴苛,但賭博龐大的利潤使得他們中不少擁有賭場的人選擇了預賽階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進步但又短視,貪婪又似有一絲節制,路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商貿聯合體的做法。
突破預賽晉級正賽的六十人被均分到了十個小組,單循環賽制下,每個小組前兩名進入下一階段,餘下的人進入復活賽待命。
篦子過了一輪又一輪,剩下的六階已經不多了,但恰如先前路路在刊物中所看到的那句話一樣「抵達正賽,位階已經無法說明一切。」
等待分組的空閒時間裡,路禹等人真的開始研究對手了,塞拉在觀戰了幾位奪冠大熱門的表現後評價為「遠沒有想像中的好對付」,隨後她在預賽的表現肉眼可見的認真了起來,似乎是在為即將到來的對抗做復健準備——煤球化後,她同樣很久沒有以個體形式作戰了。
閒談間,她還不經意地問及路路,煤球藥劑的復刻可行性,似乎期待著什麼。
由官方提供的選手信息遠不如刊物與賭場要多樣化,一直沒怎麼觀察過其他選手的路禹借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審視了有可能與自己成為對手的其他狠角色。
「星光下的貴公子」,重度白日夢患者,想把別人碗裡的肉劃拉到自己碗裡的大少爺里卡爾並沒有與路禹同組,這讓路禹不免有些遺憾,在整個預賽渴望更強大對手出現期間,他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這位出生就在裁判席上的公子哥。
「如果能在預賽就把他送到復活賽小組,一定是個大樂子吧?」
可惜抽籤並沒有站在路禹一側,里卡爾同樣輕鬆地挑爆了沿途的水貨,順利地進入了比賽,而且他真的對路禹耿耿於懷,每次路禹的賽前垃圾話都會被抄走,改編。
路禹說「朋友,你什麼七階」,里卡爾偷了,改為「你什麼魔法師?」
路禹說「七階亦有差距」,里卡爾也偷了,但是這次他似乎想不到該怎麼改,只好生硬地變動為,「參賽者亦有差距」。
最離譜的是,路禹用召喚物輕描澹寫地擊潰對手,隔天裡卡爾也隔空回應,用一個路禹完全不知曉的模板,召喚了由花朵構造而成的人型召喚物參戰,並擊敗了對手。
後知後覺的路禹甚至是在被塞拉用枕頭捂臉,從懶散的午睡狀態下弄醒才知曉了這件事。
摘星者大比跨度時間長,意味著每個選手所擅長的魔法信息會很快被各路人研究,伴隨著比賽深入,弱點也會逐漸暴露,因此幾乎每個想要走得遠的選手都會一到二種不同的特殊流派技巧,顯然里卡爾就是以召喚物掩蓋自己真正擅長的魔法。
根據相關刊物的趣味統計,本屆賽事使用召喚物的魔法師數量相較於上一屆增長了六十倍——上一屆只有一位召喚師,預賽即被淘汰,出場即是杜爾德蘭召喚巔峰。
這一屆,像路禹這樣始終使用召喚物作戰,基本明牌召喚師身份的正賽選手,還有四位,這個數量已經被杜爾德蘭稱為「召喚復甦的鐵證」。
這四位召喚師無一例外,均不出身於學院,而是實打實的從底層崛起,他們的背景履歷一片潦草,仿佛訴說著自己學習魔法那艱辛的時光。
介紹四位召喚師的篇幅不多,倒是路禹獲得了一些刊物的青睞,他們花了一些篇幅解析已經出場過的暗影國度召喚物。
1至5分,影替為2分,原因是刊物的編輯與專家討論後覺得,影替的作用似乎只是干擾,而不能提供更多的威脅,很是雞肋。
無頭騎士為4分,他們認為無頭騎士相較於影替有了更多的威脅,機動性也很強,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們無法以魔法的手段反制即將到來的攻擊,只是攜帶了魔力屬性的粗憨武者。
短暫出現,與赫蘿拉同款的靜謐花園只有3分,原理由是專家覺得它以目前展現出的力量以及經受過的考驗來看,確實不強。
正在房間裡跟靜謐花園增進感情的赫蘿拉十分不忿,她覺得這些可愛的黑暗與喇叭花結合體就該是滿分。
「可愛。」塞拉斜了路禹一眼,「她說可愛。」
「沒問題,看久了你不也覺得血肉戰車、噬魔樹他們也挺可愛嗎?」
塞拉無奈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還有不近墨的機會嗎,你學習了我的語言,我的知識,我的梗,我們合二為一,共為一體,彼此相連,醒醒,我們註定分不開的。」
塞拉愣了片刻輕哼一聲,撇過頭,轉移話題道:「他們評定召喚物的方式是什麼,專家,什麼專家?」
「反正這位專家必然不會是召喚師,真正理解召喚,又看了比賽的全過程的,沒準會思考是否要與我進行交流。」
路禹指著刊物上自己的篇幅說:「你看看,他們也說了,我已經是歷屆比賽以來,排名最高,成績最好的召喚師了。」
「我認為你並不是以此出名,而是你那些稀奇古怪的賽前怪話帶動了名氣。」路路晃蕩著小腳,托腮看書的她回憶道,「前些天我出門買食材,不少人都在說你的那些怪話。」
「啊?」
「你不知道嗎?」路路一拍綿軟的床,整個人像只小貓一樣彈了起來,落下時已經是鴨子坐的姿勢,「好像先是顯貴們互相傳,傳著傳著,就到了民間,現在每個人都在學裡卡爾,修改你的句式進行各種各樣的表達。」
路路想了想:「比方說,兩個廚師因為廚藝問題爭執不下,有貴族背書的就會很有底氣的說一句『你什麼廚師』。」
「又比方說,兩個鐵匠,鍛造出過更為優秀裝備的一方會可以自豪地問『你什麼工藝』?」
「預賽第一場你不是說了一句『我在研究正賽對手嗎』,有知名貴族出身的選手也學著你這麼說,結果,他不幸在一位六階魔法師手裡翻了車,現在那句話已經成為了嘲笑他的武器,覺得打擊了顯貴的普通人紛紛說『這是研究完後決定不去了』,諷刺意味十足。」
如今的摘星者大比,上至顯貴,下至平民,都在說怪話,不只是路禹的,其他選手效果十足的垃圾話同樣進入了反覆品鑑的環節,討論度前所未有的高。
在這幾乎所有人都適應了垃圾話環節並放下身段樂此不疲時,有一個人,賽前互動永遠是沉默。
這屆摘星者大比最為引人矚目的仍屬於黑色閃光艾蕾葛,這位始終不肯摘下面紗的少女以恐怖的連續秒殺,平推了整個預賽階段,留給一個個觀賽者的是那即便比賽結束依舊濃郁到化不開的魔力殘留,以及她那穿著束身短裙時筆直纖細的大腿,還有引人遐想的曼妙身姿。
就像是一個行走的廣告,達斯伍德家前所未有的熱鬧,每個上門的人目的出奇一致,這也讓本屆的場外新聞多了一絲民眾喜聞樂見的味道。
塞拉因為場次合適,觀看了艾蕾葛的一場比賽。
「可能,和我差不多。」
出自塞拉之口,這是極高的評價。
艾蕾葛迄今為止使用的都是暗屬性魔法,力度把握十分精準,每個被她送出局的選手都只是昏迷,而未重傷。
收放自如,如此實力,如此舉動迅速得到了貴族們與老派騎士們的讚頌。
沒人說艾蕾葛玩的不開,他們似乎很喜歡艾蕾葛清冷沉默的特點,征服欲被勾起的諸多正賽選手,還有看台上的顯貴們都為她的氣質所迷住,時不時能聽到他們渴望有人把艾蕾葛的面紗打掉的聲音。
分組抽籤結果通過魔法陣提供的視訊傳達到了每個正賽選手入住的區域。
路禹、塞拉、路路、赫蘿拉分別被分到了二、五、七、十組,沒有同組讓早有放開手腳斗一起的三人略微有些失望。
已經被冠以頭號魔王的艾蕾葛被分到了十組,赫蘿拉耷拉著臉,嘆氣道:「遇見老師,用光好運了嗎?」
隨著一個又一個的選手抽籤完畢,一個熟悉的名字落入了路禹所在的第二組。
「好耶!」
同樣的「好耶」也在里卡爾的房間中響起,即便住宿於官方提供的別院之中依舊隨從拉滿的他當著一眾僕從的面忘情地揮拳。
「讓你一路虐菜走到正賽,應了那句狂言算你運氣好,現在,遊戲結束了。」
「沒有碰上艾蕾葛,碰上你,也算是好運卷顧,接下來,就該讓每個人見識我科爾沃·里卡爾的真正力量了,你會的我也會,我會的,你以什麼應對?」
與此同時,晉級正賽階段的四位召喚師,有三位皺起了眉頭。
不為別的,共同被分入九組的他們,即將迎來慘烈的召喚內戰。
為能夠暴打覬覦自己寶物的人而興奮不已的路禹注視著這個抽籤結果,也是一聲苦笑,即便算上有復活賽的名額,召喚在這場摘星者大比也要大減員了。
好像,一路上遇到的召喚師,就沒有幾個運氣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