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這次也邀請了賀盼山,這是賀天然沒有想到的。
所以當演出結束後,所有演出樂隊齊聚在深夜大排檔聚餐時,這位商界大佬的突然出現,讓所有人都驚喜若狂!
當然,賀盼山山海集團老闆的身份在這群玩音樂的人眼中,只是一個頗有分量的附加值,真正讓他們對其作到尊敬的,是這個男人,曾經在港城搖滾圈的輝煌身份。
在我國,幾乎每個一、二線城市,都擁有著一幫玩獨立音樂圈子,他們通常以城市和地域劃分,這些年來隨著嘻哈說唱興起,讓普通人漸漸發現了這一點,但早在二三十年前,搖滾也是這麼玩的。
一座城市,總有那麼一兩個人,能夠親身參與進本地獨立音樂的發展之中,說唱如是,搖滾也是,這種音樂都是舶來品,彼時年輕人玩的就是個新鮮,可能一開始的水平都不咋地,但玩著玩著,莫名就參與到了這段歷史裡,甚至說,成為了此類本土音樂繞不過去的一個人物。
這種人,放之全國肯定沒什麼名氣,但是在當地,但凡接觸此類音樂的人,總會從老一輩的人口中聽到過這麼幾個的名字,見肯定是沒見過,要說多能力呢,要看那個告訴後生仔們傳奇故事的長輩吹牛的水平如何
而賀盼山,在港城的搖滾圈,就是這麼一個人物。
OG中的OG,老炮中的義大利炮,說的就他。
興許是他在商業領域的成就太過於非凡耀眼,圈裡圈外都屬於傳奇,但凡是港城百姓,一提到他,真的沒人不認識。
「喲,陸芳芳,今天鼓打得不錯啊!」
原本陸Alan見到了賀盼山來了,表情很是激動,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站了起來開始立正了,哪知對方開口一句,一旁喝水的魏醒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陸芳芳?
難怪老A哥平時都不讓這些後生晚輩知道自己的全名
「爸,你怎麼來了?」
賀天然見自己老爸出現在這兒,很是詫異
「怎麼?我不能來啊?你家老闆當年還來看過我演出呢!」
「那是!賀哥,坐!」
陸Alan趕緊張羅出了位置,賀盼山說得一點不錯,當年賀盼山在台上表演,他跟朴志坤都是台下負責搖旗吶喊的那幾位,而在場幾個資歷較深的樂隊老師,也是左一個賀哥,右一個老賀地叫著。
「天然,賀叔叔是我叫來的,上次你家司機不是說他想看你演出嗎?我想著這是我們樂隊的初次演出,意義重大,所以就想讓叔叔來看看,指點指點」
溫涼在旁輕聲說道。
賀盼山被安排到了賀天然的身邊坐下,路過的老男人順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說道:
「做得好,下次繼續。」
女孩衝著發愣地男友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賀盼山坐下後,很有市井氣息地撈了撈衣袖,旁邊的人忙不迭招呼著上了一副碗筷與酒杯。
「今天幹得不錯啊」
老男人對著兒子隨口說了一句。
「啊嗯。」
受到父親的讚許,還是在自個老闆朋友面前,這讓賀天然頗不自在,他略微生硬地回應了一句,便沒了下文。
好在一旁的陸Alan隨即笑道:「賀哥,今天這小子把我們幾個老傢伙都幹下去了,那現場你也看見了吧?真是後生可畏啊!來賀哥,我們真的好久不見,先走一個,走一個!」
一群人舉杯相碰,賀盼山黃湯下肚,當即搖頭:「欸,別誇了,這小子氣息不穩啊,一唱到高音我都為他捏把汗,好幾次都唱劈了,要不是小溫在旁邊一直幫他用和音蓋住了,他今天得丟大臉!」
眾人哈哈大笑,賀盼山對賀天然繼續奚落道:「你呀,以後你就好好彈你的琴,唱歌這部分,你就老老實實交給小溫,好不好?」
這種長輩在外人面前的刻意打壓,讓賀天然有點窒息,而這時溫涼幫他說話道:
「你說得對啊賀叔叔!你沒看天然後面唱《山海》的時候,他帶著現場那多人一起合唱,我都成配角了!」
這一番明損暗夸的說話藝術,既沒駁了賀盼山對兒子的教育,也沒讓賀天然繼續尷尬,真是讓人聽了心裡愜意。
眾人聞言又是發出一陣笑聲,陸Alan感慨道:
「賀哥,有哪句說哪句,天然在我身邊打工也一年了,當初我都不知道他是你兒子,只是覺得這小子技術不錯,人也踏實機靈,是個好小伙。
後來發現他是你兒子,你私下裡打電話叫我不要聲張,也不要告訴他我認識你,所以我是親眼看著這小子每周都半工半讀來我這裡打工賺生活費的,錢還是我親自給的,當時我就心想,這小子以後肯定有出息。
現在呢,他們自己組了樂隊,寫了自己的歌,今天是啥場面你看見了,反正啊,現在他們是在給我打工,但我想過不久,我就得反過來請他們來我這兒唱live咯。」
一伙人紛紛附和,今天INTERESTING的兩首歌是個什麼水平,他們心中都有著一個很高的評價,由於賀盼山的身份,他們要是再夸下去,就顯得有些諂媚了,但不能否認的是,賀天然的這支樂隊,經此一役後,當真是成名在望了!
「且看吧,他們有自己的造化來,大家喝起來,都跟我匯報匯報啊,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賀盼山灑脫一笑,沒有在把話題放在自己兒子的樂隊身上,他舉起杯,自然地跟在座這些多年前一起玩過音樂的熟人閒話起了家常。
期間,幾個老資格聊起了當年一起玩搖滾的風光時刻,這也是賀天然第一次,那麼真切地聽起賀盼山年輕時的過往
「其實這次演出,我想叫賀叔叔跟我們一塊上台搭個二琴什麼,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可他怕影響到你,就說了沒時間,但今天一定會來!」
溫涼在旁乖乖地喝了一口果汁,對賀天然耳語道。
「他沒準是真沒時間,你不用給他編好話。」
賀天然淡淡回答。
溫涼瞪了他一眼,自己本意是想給這對父子製造緩和關係的機會,沒想到男友對此的態度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女孩殊不知,父子與父女之間的相處模式,是完全不一樣的,光想想兩個男人坐下來掏心掏肺地聊上一宿,這個說著我不對,另一個說著我也有錯的情景,何況還是父子,這能不彆扭嗎?
溫涼作為一個女孩,可以在家裡撒潑打滾,讓著溫銳安慣著她,寵著她,這些都沒毛病。
但賀天然不行,自打十六歲以後,平常這對父子說過超過十句話,都會覺得跟對方交流起來怎麼這麼煩,更遑論談及什麼「爸爸的愛」了。
這要是兄弟之間,沒準還能敞開心扉,來上一句「話都在酒里」,之後彼此大醉一場,第二天勾肩搭背,屁事沒有了。
可要是換到父子身上,假如賀天然現在端起酒杯,對賀盼山說:「爸,你來看我演出我太開心了,我先幹了你隨意!」
恐怕,賀盼山只會認為自己生了個傻子
那麼,溫涼給賀天然準備的驚喜,就白費了嗎?
也不是,其實,現在兩父子能坐在一起,雖然沒什麼交流,但一個說著往昔的故事,而另一個在旁安靜聆聽,這對他們父子來說,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了。
溫涼帶著手套,仔仔細細地剝了一盤小龍蝦,推到賀天然面前,男孩心道真好,正準備大快朵頤,女友頓時制止,惡狠狠地用口型說道:
「是給你的嗎?」
「」
賀天然沒辦法,只得不情不願地將盤子推到了賀盼山跟前。
這個正在敘舊的老男人一愣,他看了看一臉死樣的兒子,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小女友,嘴角浮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拿起一塊蝦肉放進嘴裡,然後神色如常地繼續跟舊友們聊起天來。
不過那盤蝦肉,倒是被他不動聲色地稍微推向了賀天然些許。
溫涼笑嘻嘻地伸出手去,穿過賀天然的身前,拿起兩塊蝦,一塊放進自己嘴裡砸吧砸吧,然後手中的另一塊炫耀似的在男孩眼前晃了晃。
「想吃嗎?想吃張嘴!」
賀天然真的被逗笑了,他道:「我自己能剝」
還沒等他話說完,蝦肉就順勢被溫涼塞進了他嘴裡。
「哈哈哈」
溫涼眉開眼笑,賀天然咀嚼了兩下,雖然還是一臉吃癟相,不過這道麻辣小龍蝦的味道,確實要來得比平常更加美味些。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飯桌上的眾人都有了幾分的醉意。
陸Alan已經開始數落起朴老闆這幾年來的宅男行為,開始給自己這位老朋友介紹起了終身大事,說是自己老婆還有個遠房表妹,這幾天來港城玩,兩人可以處處看。
「天然。」
見著朴老闆渾身難受的樣子,賀天然笑得合不攏嘴,而這時,他聽見身邊的賀盼山叫了他一聲。
「爸,怎麼了?」
好不容易可以從推杯換盞中歇會的賀盼山點起了一支煙。
「過幾天,你找個時間,我聯繫一下以前一起搞音樂的朋友,他現在開了個音樂公司,你們三個去他棚里把歌給錄了,然後歌里有什麼要修改的地方啊,他那邊都有人來負責,至於發行啊、版權什麼的你們也不用擔心,我這邊跟他談就行。」
賀天然一頓,還沒回神來,現在網絡發達,一個音樂人想出首歌其實很簡單,大不了錄完了把音源往各大音樂平台上一丟就行。
只是這不火還好,要是火了,之後引發的各種問題,就沒那麼簡單了。
賀盼山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發行跟版權不用擔心,然而在場玩音樂的老炮們都清楚,就他一句話,給在場三個年輕人省了多少糟心事兒,少走了多少冤枉路啊!
在我國有一個很常見的現象,就是一首歌,在網上明明很紅,播放量都破億了,但音樂人就是一分錢都拿不到,知名度與經濟收益嚴重失衡,只能依靠歌曲累積起的人氣來走穴賺錢,而究其裡頭的門道,根本就不是幾個年輕人能夠解決或了解的。
「你們聽見了吧,小溫,小魏?」
見賀天然沒說話,賀盼山繞過了他,直接問起了其他兩人。
「好啊叔叔!」
魏醒一聽有這種機會,自然不認為賀天然會拒絕什麼,這是他爹的好意啊,在外人看來,答應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而溫涼知道賀天然一向不喜歡他老爹幫他擅自做主,所以她一直等著男友說話
賀天然心中五味雜陳,他跟他爸抗爭了這麼多年,到底是想要證明什麼呢
證明自己很行?沒有他,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然而,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在賀盼山看來,也就是一句話能解決的小事
「賀叔,天然是我們隊長呢,你問我們沒用呀,他不答應我們也只能沉默呀~」
這時溫涼活潑開口道。
在場眾人當是小姑娘對自家公公說得俏皮話,而只有賀天然與賀盼山明白,她在表達什麼。
賀盼山躊躇了一下,上次家宴之後,他回去也自省了許多東西,發現自己說話做事的方式,有時確實沒顧忌到家人的感受。
他很清楚這些年來,兒子想要跟自己證明什麼。
兒子想要一個活得自由的尊嚴,但是賀盼山必須維護一個作為父親的權威。
這個矛盾其實每家每戶,或大或小都會存在,但是賀盼山與白聞玉離婚的事給賀天然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而且他們夫妻倆人的性格都是如此,長此以往,賀天然在這樣敏感的氛圍里長大,有樣學樣,導致性格上也很難有妥協的時候。
為什麼賀元沖能夠在賀盼山身邊相安無事,如魚得水?
不是他多乖,多聰明,多聽話,而是他與賀盼山之間,還隔了個陶微。
而這個賀天然的後媽,知道怎麼去應付,去將就賀盼山,這是白聞玉不願去做的事情。
所以說,這對父子之間的矛盾不是不可調和,而之所以造成現在這麼一個僵局,打一個很形象的比喻就是,他們之間,缺少了一個「翻譯官」!
要是有人能夠把他們之間想要表達的意圖,按照彼此能夠接受的話語說出來,也就不會有現在這個叫你往東偏向西,叫你打狗偏攆雞的生硬局面了
好在,溫涼的出現,完美地彌補了這個空缺!
「那天然,你這個做隊長的,可要對你的隊友負責啊,你行不行啊?」
賀盼山順著溫涼的意思,終於是把這句話給說了出來。
賀天然頓時是心中一慌,他雙手搓著大腿,左右張望了一下,溫涼這時好死不死推來一個酒杯,男孩一下就拿了起來,肚子還沒想好詞兒呢,於是脫口而出道:
「那什么爸咳,行的行的,你對我好我肯定接受啊我我我我敬你一個」
一群人被賀天然滑稽的舉動弄得開懷大笑,賀盼山別過頭去,都不想承認這傻子就是自己兒子,他一手扶額,一手拿起酒杯,抬起來跟他撞了一下,嘴上念叨著:
「嘿,臭小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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