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王
第八章
一年前,我和阿淵十四歲生辰,我好說歹說軟磨硬泡,終於說服阿淵滿足我一個相當不可告人的願望——把他裝扮成女孩子。
天知道這個念頭是怎麼在我心裡生根萌芽長成參天大樹的,總之它終於能夠化為現實,令我無比激動。我立刻和陳雅陳意一起從箱子裡找出母后為我準備卻從來沒被我穿過的紅錦宮裙讓他穿上,又讓陳意給他梳了個流雲髻,插了幾根金燦燦的髮簪。
我這被譽為「神之羽翼」的阿弟,愣是被我們裝扮成了一個華麗麗閃閃發光的美少女。雖然他臉色不大好看,卻依然是我所見過的人中最為美麗的一個。
我心滿意足地看著我這國色天香的弟弟發呆,沒留意到宮人的稟報,待我回過神來時,只見崇錦西立在不遠處,怔怔地看著阿淵。
雖然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但那一段蔓延到脖子的緋紅卻已說明了一切。在那之前,崇錦西可從來沒對任何一個女孩子上過心,確切地說,我覺得他對姑娘們根本不感興趣。誰想到第一回心動的對象居然是位同性,對他來說顯然是個天大的打擊,因為自從這一回被我狠狠嘲笑之後,他就再也沒來過青極王宮。
找不到崇賀雲,我只好先跟陳雅回了瑤光宮打算早些歇息以應對翌日的試煉。誰知剛剛躺下,一位墨衣女祭司送來兩碗山楂羹,說是少祭司大人吩咐的,作為今晚晚膳的賞賜,讓我們趕緊喝掉好讓她回去復命。
陳雅懵懵懂懂就要喝,被我給攔了下來。
我笑嘻嘻地朝那女祭司道:「祭司大人辛苦,妹妹,你可不能失禮,先好好謝謝大人。」
陳雅愣了愣,轉向女祭司仔細看了看,忽然臉色驟變。>
我握住她的手,將她往後一扯。
&楂羹太涼。大人請稍候,我們將它暖暖再喝。」
女祭司不耐道:「真多事,快點!」
我和陳雅將山楂羹端到屋裡,陳雅忙開口:「她在說謊!」
&知道reads;。」我把山楂羹往桌上一放。「可惜陳意不在,否則一定能讓她說出真相。」
&真沒用,險些就著了她的道。」陳雅憤憤道:「你是怎麼知道她有問題的?」
&覺得崇錦西這傢伙有那麼體貼嗎?送山楂羹。」我苦笑。「再說,就算他真的良心發現要送我們東西,也不可能叫個墨衣祭司來送,應該是他身邊的雪衣祭司才對。」
陳雅用崇敬的眼神看我。「姐姐,我真心覺得你跟淵殿下之間的差距終於縮小了一點點。」
&後這樣的讚美話就不用說了。」我臭著臉。
山楂羹裡頭一定是加了料,但具體加了什麼不得而知。墨衣祭司拿了空碗便神色輕鬆地走了,我吹熄了燈,從窗口翻了出去,悄悄跟上。
女祭司走到無人處,立刻手腳飛快地脫下身上的祭司服,露出一身淺灰鑲銀邊的棉布長裙,這才又朝另一處學宿的方向走去。
這一身長裙我偏巧認得,正是天璇宮的弟子服。我心下念頭一轉,繼續跟著她,只見她轉過幾個彎後,停在西側學宿前的九曲橋邊,而橋上正站了一名與她穿同樣弟子服的少女,正是熟人——趙蓮息。
果然是她!我拍了拍腦袋,感到有些無聊。有對頭不可怕,可怕的是對頭太弱,還死纏爛打。
我耐心地等著兩人說完話,等到最後假扮墨衣祭司的那名女弟子朝趙蓮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先退了下去,只留趙蓮息一個人時才現了身,落到她面前。
趙蓮息臉上的神情像是夜路走多了終於撞到狼,還是戰鬥力驚人的那種。
我揉了揉拳頭,她驚駭地往後退了兩步。
&我猜猜,那兩碗山楂羹裡頭是巴豆呢還是*散?」我想了想。「以你我之間的過節,應該還不至於下□>
她開始發抖。
&麼個圈套你一個人怕是完成不了,還有誰幫你?」我盯著她。「你家大哥應該還不屑做這麼蠢的事,是不是李赫?」
&休要牽扯旁人!」她的臉色蒼白。「不錯!是我要對付你,就要讓你沒辦法參加試煉,那又怎麼樣?」
&是敢作敢當,只可惜實力不濟。」我笑眯眯地朝她靠近。「既然敢承認,希望你也已經做好了再一次被我『欺辱』的心理準備。」
&敢!」她驚恐地後退。「這裡靠近學宿,只要我一聲呼喊就會驚動大家,到時候有誰會信你?」
&道理啊……」我思考了一下。「不如這樣,我放你走,之後互不相干怎麼樣?」
她連忙點頭。>
我側開身,她連忙提著裙子小跑著就要離開,我伸出手,點了她的穴道。
她僵在原地。「你出爾反爾!」
&了。」我再次出手點了她的啞穴。「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她憤怒地看著我,漲紅了雙頰,倒是比平日裡還多了幾分艷麗reads;。
&說我是把你丟到這池子裡呢,還是送到祝厘峰的禁地里去?」我挑眉,做沉吟狀。「要不然就把你留在這兒,反正這穴道兩個時辰便會解開,在這裡吹吹風,也好清醒清醒,想想下回該用什麼聰明點的法子對付我。」
我冷笑,捏住了她的下巴。「陰謀詭計,儘管衝著我來,能算計得了我也算你有本事。但若是傷害了我身邊的人,那就等著欣賞祝厘峰的風景吧。」
她的眼眶裡終於湧出兩行熱淚。
梨花帶雨,美人楚楚,不禁又令我有些心軟,怪只怪我對美色太沒抵抗力。正想著稍作懲戒便放了她,卻又看見月空中有人影一閃。
就是他!
我精神一振,立刻追了上去。
追過好幾個屋脊之後,那人竟又被我給跟丟了。
我十分沮喪地坐在屋頂上,對著皓皓圓月長吁短嘆。
&在找我?」一個聲音在身後突兀地響起。
我驚喜地轉頭,只見明秀少年衣袂翩翩落在黃金瓦上,畫面無比和諧。只不過——「怎麼又是你?」我感嘆道。
方蔚臨又要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無奈道:「其實這種表情跟你的容貌一點兒也不搭。」
他怔了怔,向來被收斂妥當的笑容終於徹底展露了出來。
美人一笑百花折。我心中大讚,表面上卻維持淡定。「夜探太和神殿,你究竟有何圖謀?」
&不著,出來賞賞風景。」他走到我身邊坐下。「你跟在我身後又有何圖謀?」
&是好奇誰那麼大膽子敢在墨衣祭司和雪衣祭司的眼皮底下飛來飛去。看到是你,我便一點兒也不奇怪了。」我酸酸地看了他一眼。長得好看也就罷了,異能還那麼強,如今看來武技應該也不弱,至少輕功已經勝過了我。他到底是哪兒冒出來的奇葩?
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的輕功——究竟師從何人?」我忍不住問道。
&位高人。」他輕描淡寫地說。「你應該聽說過,我和方蔚行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我的母親,是個外鄉人。」
幽族千年來避世隱於山麓之中,擁有富饒的礦藏玉脈,豐沃的土地,清澈的冰泉,早已習慣了自給自足的生活,鮮少與外界接觸。唯一能通往外界的四個通道都有雪岩為壁,瘴氣為盾,又有四域域主守護,外人根本不可能進入幽國國境,幽族人要從通道去往外界也有嚴格的限制,一旦出去之後也不允許再返回故鄉。直到百餘年前,幽山以西的大越皇朝突然進軍幽山,雖然最終鎩羽而歸,但他們的行裝武器都令幽族人們大為震驚。於是當時的幽王下令四域成立訪外使,定期秘密前往幽山之外的外鄉,除了對大小國家的動靜做一打探之外,也將這些國家裡新奇有益的技藝書籍帶回到幽國。
訪外使這一職位設立之後,便有不少對外界好奇的幽族人爭先恐後地前往外界,也就引來了不少意外——比如在外鄉不幸身亡,或者不小心留了一段情……
幽族族人雖有異能傍身,身體比外鄉人要來得強韌,但那只是在幽山之內旦離開幽山,離靈力源石越遠,異能就會越弱,直到與普通人無異。異能被削弱甚至消失的族人,會比普通人更容易感染疾病或者受到傷害。
大祭司的姐姐崇櫻,那位驚才絕艷的前任少祭司,便是在一次外訪時染恙身故,令全族痛惜。在那之後,祭司一族和王室都不再加入訪外使前往外界,而訪外使的歸鄉之期也被嚴格地控制在了三個月之內,訪外使的選擇也變得更加謹慎。
然而人身意外可以避免,另一種意外卻怎麼也避免不了。幽族人雖與外界接觸不多,但是人便有七情六慾。到外界的這一段時間難免與外鄉人打交道,打交道多了便難免生出情意。
幽族人大多潔身自好,知道不可能有結果便將情意束縛在心。但人總有失控的時候,因此出現了外生子。
外生子,便是幽族人在外鄉的孩子。數量不多,卻是很尷尬的存在。只有純粹的幽族血脈能完好無缺地通過四域的毒瘴,這是已經被驗證過許多次的事實,驗證失敗的結果……慘不忍睹。
因此,每隔幾年便有那麼一到兩個幽族人為了外鄉的妻兒辭別故土從此去到別國生活,卻從未有過外生子來到幽族的先例。
如果方蔚臨的話是真的,他便是第一個。
有了第一個,必然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這些外生子將給幽族帶來怎樣的衝擊?我忽然感覺到一些說不清的不安感,覺得必須要將這件事儘早地回報給父王。
&過毒瘴的時候,我差點兒就沒了命。」方蔚臨依然說得很輕巧,仿佛這些生死攸關的大事對他而言就跟吃了頓飯那麼簡單。他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塊巴掌大的傷疤。「所幸為人所救,最後挺了過來。」
那塊猙獰的傷疤引回了我的思緒,令我生出些心酸,之前對他的不滿和隄防在這一刻消弭了大半。
&六歲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大越。直到數月前母親過世,我才知道自己的父親竟然是幽國人。」他掩起衣袖,又道:「雖然過程有些艱難,但總算是找到了父親。」
母親身故,父親常年不在身邊,為了找到父親他隻身闖入九死一生的毒瘴。難怪他三年前沒有參加試煉,原來他來到幽國也不過才幾個月。然而不過幾個月時間便發展成這樣的異能,難道真是個奇才?
如果換作我,恐怕根本沒有勇氣走這一遭,也難怪我當不成奇才。
&得遠了。」他忽然轉過頭朝我笑笑。「你不是問我師從何人?正是大越國的一位高手。」
我嘆道:「本來想跟你切磋切磋,現在沒心情了。」
方蔚臨站起身來。「切磋未嘗不可,不過現在不行。」
我愣愣地看他。
&若是再不回去,那位被你點穴的姑娘怕是不好過了。」他腳下輕點,燕步而行,落在另一側屋脊上。「對了,我比較喜歡甜食。」
最後那句話令我摸不著頭腦。
直到返回學宿,我才反應過來。這是讓我下回再給他做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