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駕六,地香閣。
平日裡本就經常滿座的茶館,今日更是熱鬧非凡,賓客絡繹不絕,門外車水馬龍。
城裡幾家大的文玩店老闆都先後到了地香閣。
這些人面色凝重,神情肅穆,像是約好了一般,見面寒暄幾句,相繼到了樓上。
圍觀茶客竊竊私語,有那見多識廣的在跟大家介紹:「文博城的李老闆、博物館的陳老闆、三硯居劉老闆……嘖嘖,城裡八大古董商差不多都來了。」
「今天是出什麼大事了嗎?這些大老闆平時能見到一個就已經很稀奇了。」
「聽說他們今天拜碼頭來了。」
「拜碼頭?誰的碼頭?二樓不是宋老闆的包間兒嗎?」
「宋老大好像被人趕跑了,前幾天他來這裡待了一會兒,然後慌慌張張的走了……據說一隻手被砍了下來——現在城裡都不見宋家的人了。」
「不會吧?宋三爺這麼硬的漢子,也被嚇跑了?」
「你不知道?宋老三被他手下的兩匹頭馬——那個陳浩和郝于波做掉了。」
「怎麼做掉的?」
有個面目猥瑣的漢子瞅了瞅四周,腦袋湊在人堆里輕聲說道:「我那大舅子的小姨子的隔壁叔叔跟宋老三的相好是親戚,聽說啊,這宋三爺正在跟相好的吃花酒,被這兩人騙到郊外,直接用獵槍轟在頭上,臉都打爛了。」
「嘖嘖,連這兩個禍害都能收服了?是誰這麼狠啊?」
有人往樓上努了努嘴:「二樓這位,現在是洛陽文玩圈新的老大,叫什麼來著,好像姓黎?」
「對啊,叫黎天明,他老爹就是以前那個大名鼎鼎的盜聖黎鎮北。」
「咦,不是聽說他們一家子全被槍斃掉了嗎?」
「沒死光,剩下這最小的一個,據說下手可狠著哩,邙山的李二狗那一家子,夠凶吧?全被他幹掉了……」
「噓,你們小點聲,不怕死啊?!」
……
兩天前。洛陽城四打古玩市場。
自從宋家兄弟走了之後,一連幾天洛陽整個文玩市場都陷入「混亂」,沒有了主事兒人,大家紛紛亂了陣腳,做生意也心不在焉,有些人乾脆關門歇業。
風言風語早就在業內傳開:宋家兄弟被人做了,新來的「老闆」據說姓黎。
幾家生意做得比較大的老闆都在暗暗的互相遞話兒:宋家兄弟出事兒了,洛陽文玩圈變了天,咱們怎麼辦?
這幾天幾乎每個生意人都在考慮這些問題:
以後這生意怎麼做?是各管各的?還是要拜碼頭、劃地盤?這姓黎的到底是什麼路數?宋老闆以前那些主顧怎麼辦?
大多數人選擇了按兵不動,有些人在察言觀色,有些人準備見風使舵,還有些人不相信根深蒂固的宋老闆兄弟會一夜之間被人扳倒,他們甚至認為這是宋老闆故意安排的套路,考驗他們的「忠心」。
這時候,文博城的葛老闆傳出話來,新來的黎老闆要在地香閣接見大家,「共商」以後的生意大計。
「去還是不去?」
……
一天前。地香閣二樓包廂。
「消息都傳出去了嗎?」黎天明背著手,蹙眉看著窗外。宋家兄弟離開洛陽已經幾天了,文玩市場現在是群龍無首,要想接盤、上位,現在是最好的現身時機了。
葛老闆在旁邊點頭哈腰地說道:「昨天已經散出去了,現在文博城、天子駕六、三硯居和民俗博物館四大古玩市場的古董商人應該都聽到了消息。」
刀疤金在旁邊罵罵咧咧地說道:「你老小子怎麼辦事的啊?消息散出去怎麼沒人來拜見黎叔啊?這都一天了,連特麼鬼影兒都不見一個!都活得不耐煩了?」
黎叔擺擺手,制止刀疤金對葛老闆「動手動腳」。
「不關葛老闆的事兒,宋家兄弟畢竟在洛陽盤踞已久,洛陽文玩市場很多生意都是宋家兄弟帶過來的,這些大大小小的老闆習慣跟他們做生意了。二人的勢力在眾人心裡影響很深。現在換了人主事兒,他們需要時間來適應。」
雖然嘴上說的輕鬆,但是黎天明心裡也是很憂慮。雖然宋老大走了,但是宋家兄弟留下來的勢力仍將長期存在。
唯一可以欣慰的是,在邙山、洛陽城,能公開跟自己抗衡的人已經所剩無幾。
現在他需要時間來慢慢讓大家接受自己是「新老闆」這個事實。
黎天明知道,人跟畜生一樣,都喜歡隨大流,需要有人帶頭。
就像羊群一樣,只要頭羊動了,其他的羊都會跟上,就算頭羊帶它們跳崖,後面的羊群也會跟著跳。
現在,他最需要的是一個帶頭人。
葛老闆不行,這人充其量是只老鼠,他需要的是一匹貨真價實、有頭有臉的頭羊。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動。轉身問金子道:
「我讓你們送給馬老三的禮物,你們是親自送到他手上的嗎?」
金子跟牛大對視一眼:「送到了,放在他跟前了。」
「你們看到他打開了嗎?」
金子道:「沒,沒,你說讓我們霸氣點,我,我把盒子放在他身前就走了……」
黎天明搖搖頭,這事兒辦的……早知道的話,就應該派銀子去了。
金子看黎叔面露不爽,心中也忐忑不安,試探地問道:「要不要,我跟牛大再去一次?這次跟他說明白點?」
黎天明搖搖頭,一次就夠了,再去一次氣勢就墮了,自己臉都掛不住了。
「等著吧,馬老三如果會來事的話,他早晚會來的!」
眼睛看著窗外,突然黎天明嘴角露出笑容,說曹操、曹操到。
樓下,馬王爺帶著幾個精幹的手下出現在門外,正仰頭看著上面偌大的匾額「地香閣」。
自己上次來,還是幾個月前跟宋老大談生意,兩人還把盞言歡,再次來,已經物是人非了。
馬六和幾個精幹的手下警惕的觀察著四周。
馬王爺低著頭,背著手進了地香閣,有人認出他來,跟他打招呼,他理也不理,徑自往二樓走去。
茶館老闆認識馬王爺,抬頭瞟了一眼,低頭繼續算賬。
正所謂:
白雲蒼狗變換走,城頭猶豎大王旗。
鐵打營盤流水兵,一茬韭菜一茬綠。
不管二樓雅間的老闆怎麼換,他還是安安穩穩地做著自己的茶館生意。
一上二樓,門口的刀疤金和牛大不由分說就攔住了馬王爺的幾個手下。
馬六幾個人睜眼看著馬王爺,雙方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動手。
馬王爺咳嗽一聲:「都放鬆!我們是來談生意的,不是來打架的!」
「黎天明——咳咳,你們老大在不在?」
「馬三叔,我人在不在,你樓下那幾個眼線不是早就看的清清楚楚了嗎?」黎天明笑呵呵地從包廂里走出來。
「請請請,三叔,裡面喝茶!」
黎天明的姿態已經相當客氣了,馬王爺背著手點點頭,對於黎天明拆穿自己派手下監視的事情,他也不臉紅。
一進屋子,馬王爺目不斜視,徑自走到茶座跟前,大馬金刀地坐在了黎天明對面。
在旁侍立的葛老闆慌忙上來斟茶。
「馬王爺,喝、喝茶。」
馬王爺冷冷地哼了一聲,看也不看他一眼,嘴裡自言自語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給我敬茶!」
葛老闆雙手端著茶盅尷尬地站在那裡,敬也不是,放也不是。
黎天明看在眼裡,微微一笑,擺擺手命葛老闆把茶盅放回茶座。「你先退下吧。」
葛老闆點點頭,躬腰給馬王爺行了個禮,轉身走出門去。
馬王爺在他身後大聲說道:「這種賣主求榮的東西,還有什麼臉活在世上?」
葛老闆身子一頓,滿臉羞愧,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著頭走了出去。
黎天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倚在牆角的銀子。銀子上來把葛老闆那盅茶潑掉,重新斟滿一盅,雙手遞給馬王爺。
馬王爺瞟了他一眼,單手接過來,放在嘴邊一抿。重重地放在茶座上說道:
「我說大侄子,現在宋家兄弟被你趕走了,這洛陽以後的文玩市場,你打算怎麼辦?」
黎天明沒有接他的話茬,自己抿了一口茶說道:「馬王爺,你說得這個賣主求榮——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大家敞開門來做生意,都是合作關係,怎麼誰又是誰的主子了?」
馬王爺哼了一聲說道:「這洛陽城文玩市場的生意,有一大半是宋家兄弟帶起來的,說他們養活了這些人,一點也不過分——沒有宋家兄弟帶來的這些大買家,洛陽城有一半的古玩商要關門。」
黎天明笑笑道:「咱們手上有貨,還愁沒人來買?地球離了誰還不轉怎地?」
馬王爺道:「宋家兄弟一走,他們手上的大買家全斷了聯繫,以後要想重新搭上線,不是認識個人就那麼簡單的。他們怎麼交易,怎麼出貨,怎麼藏貨,怎麼運輸……上上下下要打通多少關係,這些,你都知道嗎?」
黎天明沉吟不語,他知道馬王爺說的這些都是實情。
馬王爺繼續道:「你給我送來那隻斷手,我懂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讓我領頭來給你拜碼頭嗎?不就想讓我馬老三給你站台嗎?現在三叔來了,我能做的已經到這兒了。以後這洛陽的生意啊,嘿嘿……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馬王爺說完這段話,起身就往外面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啊!」
看著馬王爺背著手消失在樓梯口,銀子轉頭問黎天明:「這老傢伙這麼囂張,要不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自從收拾掉宋彪的頭馬湯加之後,銀子的信心也暴漲。
黎天明搖搖頭:「他今天如果來跟我搖尾乞憐,我倒要看不起他。馬老三這一番話,倒讓我有些開始敬佩他了。」
銀子納悶道,「可是看他今天話里的意思,好像並沒有給您面子。」
黎天明一笑,「他今天出現在這裡,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黎天明背著手看著窗外,馬王爺這番話,讓他被勝利沖昏的頭腦一下子冷卻了下來。要想完全接過宋家兄弟留下得盤子,比做掉他們要難得多!看來這洛陽文玩市場,確實要亂上一陣子了。
看著馬王爺和他的手下在街角消失,黎天明知道,從明天起,洛陽剩下的其他三大盜墓家族和古玩市場的八大老闆,都要來給他拜碼頭了。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
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安排跟龍頭的人再見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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