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莊岩他們回來得很晚,他們一籌莫展的樣子讓我感覺江叔給江陽留了一個爛攤子。
我隨便給他們炒了三個小菜算作夜宵,江陽捧著一大疊資料,一邊喝酒一邊看:「老頭子的心也真大,居然就這麼放手把事情交給了那幫子吃裡扒外的東西。」
莊岩拍著他的肩膀,看起來還算鎮定:「一個個來,就是損失一點錢。江叔怕是沒心思放在生意上,不然……」
「一點錢?老子都關了兩個分公司了。」江陽苦笑著夾了一大筷子菜在嘴裡用力的嚼著,可我感覺以他的性子,錢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數字,所以他心疼的並不是少賺了多少錢。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我小聲地說道:「我下午想看看江叔的病歷,不過他動作很快地把病歷搶走了。江叔是真的病了嗎?」
江陽沒抬頭,悶悶地問我:「妹妹這是覺得老頭子在裝病?想多了,他那天疼得飯都吃不下,老子親自送他去的醫院,是肺氣腫。回家後他明里不肯吃飯,不過會背著我偷偷吃東西,真當他會把自己餓死啊。」
他這麼一解釋,似乎也說得通。
我朝莊岩看過去時,他朝我遞過來一個安慰的眼神。我點點頭,沒再說話。
江陽好像很餓,風捲殘雲般悶頭吃光了兩盤菜才煩躁地推開手邊的資料看莊岩:「姓龔的,還記得嗎?」
當初拉著莊岩入股的年輕老闆,認識喬雨,在那艘陸游遊輪上要跟我喝酒的那位。
莊岩點頭,我忽然想起孫澤明說的倒閉公司,跟莊岩一對視,我便知道他的想法跟我撞到了一塊。
「他的公司倒了,現在被人指控洗黑錢。」江陽掏煙給莊岩遞了一根,莊岩擺擺手沒有接,江陽斜睨了我一眼,「抽根煙,妹妹不介意吧?」
他懶懶散散的模樣好像回到了從前,可眼裡卻多了幾分滄桑。
見我搖頭,他顧自塞了一根煙到莊岩嘴裡,又慢吞吞地給自己點了一根,猛地吸了一大口後居然被嗆得咳了好幾聲:「他,香菸也跟老子作對。」
他說著又把那根煙掐滅了,這才恢復之前的話題:「姓龔的那小子,藏得深哪,老子是沒查出來他怎麼洗黑錢的,反正這回跌得很慘就是了,他背後那條利益鏈我倒是摸清楚了。」
他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他當初帶著我上遊輪,為的就是順藤摸瓜。他查清楚的那條利益鏈,最終源頭指向的應該是對我身世感興趣的那個人。
可他再看向莊岩時,莊岩卻出聲叫我早點回房睡覺。
這是不想讓我聽他們接下來的聊天內容,但我僵持了幾分鐘沒走,可這幾分鐘內,他們倆都跟啞巴了似的不說話,各自看各自手裡的資料。
「幹嘛要瞞著我呢?我知道了實情也不會怎麼樣。當時那個龔老闆看到了我的樣子應該又開始調查我的身世了吧?然後一層層上報……他們為什麼會對我的身世感興趣?」
「不是對你身世感興趣,是對你父親感興趣,或者你父親對你感興趣。」江陽似笑非笑地接了話,但他還沒繼續往下說就被莊岩制止了。
江陽聳肩攤手:「老子不知道她爸是誰,你緊張什麼?難不成你已經知道是誰了?還是猜到了個大概?」
莊岩很輕微地嘆了一口氣,看我不肯走,糾結了十幾秒才開口:「猜到了個大概。無論他是誰,我都不希望希希再跟他有牽扯,如今這個局面,卷進去也沒好結果,誰知道反腐會不會掃倒他。」
秦守誠說我生父跟他曾經是戰友,後來娶了個家裡有背景的老婆,從這方面入手,按理應該能把範圍縮小不少。其實我懷疑莊岩很可能已經知道那個陳世美是誰了,然而他連江陽都瞞住了。
江陽點點頭沒有吭聲:「好,你自己有數就行。姓龔的那小子,不知道會不會把你拉下水。你入股的事情雖然解決了,但你也知道,那些人疑心病重,說不定有人會以為你跟洗黑錢有關係。」
「如果真這麼懷疑了,莊岩會有危險嗎?」
在江陽還沒開口前,莊岩皺眉看向我,語氣有點沉:「希希,不早了,睡覺去吧。過兩天等方姨回來,我送你跟孩子回家,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
他又怕我聽了江陽的話會胡思亂想,但江陽不會平白無故嚇唬我,他說的只會是日後有可能會發生的情況,我不過是想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其實新聞看多了我也能猜到很多種可能性,比如隨便安個由頭把人抓了當替罪羊;又或者像龔老闆之前預備那樣把莊岩莫名其妙拉進渾水裡陷害。
第二天我一大早爬起來給孩子們做早飯,很久沒進廚房,忽然有些生疏,連煎的雞蛋都有些發焦。
正在忙活時,江陽揉著眼睛過來了,看到他眼裡的紅血絲,我愣住了:「你夜裡沒睡覺?」
他懶懶地點了頭,隨便找了點吃的果腹:「昨天下午老頭子難為你們了嗎?如果說了什麼重話,別放心上。他現在一身的毛病,鬼知道還能活多久,妹妹就別跟這種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計較了。」
「江哥,你別這麼說他,他畢竟是你爸。叔跟我們之間的恩怨和你沒關係,叔對莊岩確實不過分,但你是他兒子,他對你應該挺不錯的,你別這麼難為自己。對了,你跟媛媛是不是聯繫上了?」
江陽一直在盯著手裡那瓶飲料看,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媛媛?沒有。」
「江叔說你告訴她媛媛把孩子打了,這是真的嗎?什麼時候的事?」
「好幾個月了,我也忘了什麼時候的事了。有時候吧,這腦殼模模糊糊的,沒辦法確定那件事是真還是假,要是假的,那我就是做了一個很逼真的夢。」他的聲音啞啞的低低的,身上還帶著一股子淡淡的酒氣,不知道夜裡忙活什麼了。
「江哥,媛媛走了之後,你怎麼過得更累了。別這樣,日子還得過不是嗎?」
他沒看我,我把做好的面給他盛了一碗,他接過去的時候,長長的睫毛往下垂著:「妹妹,我有時候覺著離了也好,有時候又怪想她的。我這人有時候愛犯賤,得不到的總會一直想著,男人女人都這樣。」
離開前,他的背影頓了頓:「媛媛,是第一個給我懷孩子的女人。」
我不知道他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也許真的是不在身邊了才會一直惦念。
時間往前推移時,但凡有一點好有一點愛,被惦記的那個人在我們心裡沉澱下來的便始終是優點。媛媛跟他在一起時,縱使真的有不少地方需要磨合,走了這麼久,在他眼裡應該也只剩下她的好了。
我相信他對包媛媛有真情,現在可能也有,只是包媛媛走得很果斷。包媛媛對自己的理想生活一直都很有主見,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回來看看她的乾兒子乾女兒,有時候想她想到肝疼,真希望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嬉鬧。
準備回房叫莊岩他們起床吃飯時,無意中聽到書房裡的江叔在跟人說話。
是江陽在跟他說昨天堵在小區門口的那些人,好像是因為前段時間江叔跟那些人談的很多工程沒有實施,物力財力都被擱置在那裡,關鍵是江陽關了兩個分公司,所以有的工程似乎要作廢。
那些人就是來討說法的,意思很明顯,違約了得賠償,不然就要打官司。不過沒人願意真的耗時費力地打官司,現在打個官司都得拖很久才能解決,很傷神傷財。
我猶豫了很久才決定繼續偷聽下去,那個點醫護人員還沒過來照看江叔,江叔現在也就是需要掛掛點滴,別的病暫時都不是大問題。
「你老子我不糊塗,賺那麼多錢幹什麼,到頭來也帶不進棺材。我早在牢裡什麼都想明白了,人活一世,還是舒坦點過日子好。你瞧瞧我,想給自己跟你媽出口氣就去做了,不想跟那幫人五人六的東西混,就放手不管生意了。」
「這麼說,你故意製造這麼一堆爛攤子給老子找事?」江陽的聲音拔高了幾分,明顯帶著氣,「錢是沒什麼賺頭,可你現在能沒錢嗎?啊?你瞧瞧你出來之後做了多少好事,莊子都被你折騰成那樣,你說你咱家要是沒錢,得有多少人來踩一腳。」
「踩就踩吧,反正你也不給老子找女人生孩子,這把老骨頭活著還有什麼勁,多踩幾腳,也好早點去陪陪你媽,免得成天看到你就糟心。」
「草!江祖峰你別逼老子啊,想生孩子的話,你自個兒找女人生去,我幫你養怎麼樣……」後面純粹是父子倆的吵吵嚷嚷,雖然說話不文明,但他們相處得似乎挺融洽。
我準備偷偷離開時,大門處的可視電話響了。
我聽到江陽大步流星地朝書房門口走過來,嚇得趕緊提著一口氣匆匆忙忙地跑上了二樓。如果江叔真的是成心縮小自己的生意才放手不管的,莊岩根本就沒必要來幫忙。江叔,這隻老狐狸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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