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情報處都是吃乾飯的?不是早就讓你們監視嗎?為什麼事先沒有一點徵兆?」
戴春風怒目圓睜,汪某人出走的消息猶如一枚重磅炸彈在山城炸開,即便是戴老闆也目瞪口呆。
雖然他早就盯上了以汪某人為首的所謂的「低調俱樂部」成員。
這些人對抗戰持悲觀情緒,私下裡牢騷不斷,甚至有些人和日本人眉來眼去關係曖昧。
可沒有委座發話,他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暗中監視罷了。
他實在想不通,像汪某人這樣的果黨元老、政府二號人物,又有著顯赫的革命歷史,為什麼要私自棄職出走呢?
難道他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去投靠日本人,做天下人人共誅之的漢奸?
汪的突然出逃讓戴春風猝不及防,猶如一記老拳正中他的心窩,就像便秘患者即將舒暢之際突遭痔瘡破裂痛暈倒地,這心情可想而知。
「我們得到的情報是汪某人去成都視察,誰能想到飛機竟然去了昆明」楊榮張口結舌。
「情報處都是專業的特工,難道在機場就沒有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根據情報人員提供的情報,當天陳夫人和汪的秘書曾仲明先到機場,他們看樣子很著急.但汪一直沒有出現。」
「直到飛機起飛前幾分鐘,汪才在一名警衛的陪同下來到機場陳夫人表現的很活躍,到處跟熟悉的人打招呼,汪同樣表現的很沉著」
「他們在機場逗留了多長時間?」
「半個小時左右。」
「可惜了。」
戴春風嘆了口氣,話鋒一轉說:「立刻通知機場航檢所,凡是汪系的人進出機場,立刻報告,不得延遲。」
「是。」楊榮點點頭,又問:
「局座,漢奸人人共誅之,是否馬上開始制裁?」
戴春風面沉如水,他摸索著下巴說:
「委座已有鈞令,計劃分兩步走。」
「委座已經授意孔部長給汪寫信,提醒他看清國際局勢,切莫一時糊塗做出錯事。
而我們即刻趕赴香江,以香江為中心,設法威脅、警告汪系在港的親信骨幹,阻止這些人公開投降,同時加強河內的組織力量,嚴密監視汪的一舉一動。」
汪某人帶著幾個骨幹跑到了河內,他手下高某人的「日本問題研究所」、以及親信主持的「國際問題研究所」和掌控輿論咽喉的《南華日報》都在香江,儼然將香江的輿論陣地當成了推進「和平運動」的前沿。
香江距離河內不遠,乘坐飛機和輪船都很方便,軍統香江站人員配備齊全,調用十分方便。
但大家心裡想的卻是常某人的命令,他的意思很明確,眼下對汪某人及其同夥採取的措施,只是監控、警告和制止公開投降活動。
張義心底腹誹,常某人性格和汪某人其實有些相似,都是稍不順心,立刻撂挑子不干。
不過常通常是以「下野」為藉口,坐山觀虎鬥。
而汪某人卻是直接出國玩消失。
但此回「艷電」一出,汪某人叛國投敵已是板上釘釘,他自己鐵了心要做漢奸,指望他迷途知返豈非可笑?
他沉吟了一會兒,看向戴春風,主動請纓:
「局座,為國家,為抗戰,我願帶領行動人員親赴河內,如果汪逆不能迷途知返,定讓他命喪九泉。」
說完,張義起立,敬禮,眼神堅定。
一直沉默的二處處長何商友說道:
「處座,張副處長一腔忠勇自然值得肯定,但他畢竟缺少處理大事的經驗。
汪某人老奸巨猾不說,委座的命令也只是監視、警告,這無疑是一項艱巨又棘手的任務。
既要達到監視、警告的目的,又不能被別人抓住把柄,以免汪某人狗急跳牆,造成無可挽回的局面,所以我建議派其他人去。」
戴老闆被何商友說中了心中的擔憂,一旦打草驚蛇,汪某人狗急跳牆,後果不堪想像,而且委座的心思.
他望望張義,又看看何商友,吐出三個字:
「有道理。」
張義瞥了何商友一眼,輕哼了一聲,向前一步,急切的看著戴春風:
「局座,汪逆既已叛國投敵,說明其人蓄謀已久,指望他懸崖勒馬,無異於痴人說夢。
對其予以制裁是遲早的事,不如趁著他立足未穩,立刻採取行動。」
何商友對此嗤之以鼻:
「張副處長,別說大話。
汪某人留學法國,河內又是法國人的地盤,異國他鄉,兩眼一抹黑,想要殺他豈是那麼簡單?別沒完成任務,再搞得自己回不來。」
張義道:「我們在河內又不是沒有情報站,有當地的同志協助,必然能完成任務。
再說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我們這行的隨時都在刀尖上跳舞,哪兒有什麼絕對的安全,如果能為民族國家除去這個敗類,張某不惜一死。」
抗戰爆發後,特務處早就著手建立河內工作組。
後來為了發展國際情報,軍統在東南亞各國以及美國、倫敦、巴黎等地均建立了外勤單位,所派人員大多數都是以外交人員的公開身份兼職。
比如美國站站長肖波,公開身份就是駐美大使館武官。
越南是法國殖民地,國府在河內設有總領事館。
38年初,戴老闆推薦許念出任河內總領事,兼軍統河內直屬組組長。
除此之外還另設有越南站,有這些人提供情報,倒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暗殺是一項十分精細嚴密的行動,只要在某個細節上疏忽,就可能招致全盤失敗。
我承認張副處長抓日本間諜是把好手,但我們以往組織行動,不但有大批軍警憲特人員配合,還可以依仗熟悉的地形、關係,自然得心應手。
可這次是國際行動,如何越境組織暗殺,在我們軍統歷史上也是首回,沒有任何先例可以借鑑。
再說了,汪此人在國內外都享有聲望,這次出逃必為世界輿論所矚目,他的一舉一動必然受到法國、日本當局密切關注,僅靠幾個當地的情報員如何保證行動隱蔽.」
「但是.」張義剛要反駁,戴春風直接揮手打斷他,他思忖了一會,衝著張義微微一笑:
「行動人員我心裡已有了人選。
何處長說的不錯,你畢竟年輕.
但也別浪費了你這身本事和殺敵的熱情,汪某人的事重要,反紅對我們同樣重要,滲透計劃迫在眉睫,你一定要挑選好人手。」
「.是,處座。」張義愣了愣,隨即敬禮退下。
「嗯。」戴春風起身,環顧著在座的眾人,眼神銳利:
「我原本想讓鄭明遠鄭主任負責此次行動,不過他現在將工作重心放在軍令部二廳,對軍統局的很多情況日漸生疏。
由他出馬,很多情況要先熟悉,不免貽誤戰機,所以,我決定派陳恭樹去。」
鄭明遠是軍統局主任秘書,名義上的二把手,向來以「老成持重」著稱,被譽為有「政治頭腦」的「軍事謀略家」和「政治理論家」,確實是一員大將。
但「老成持重」換句話說,又可以理解為謹言慎行、瞻前顧後、患得患失,他有資格,卻不是合適人選。
但陳恭澍
「我贊同。」
戴老闆話音剛落,何商友便接口說:
「陳站長參與和策劃指揮過暗殺紅黨吉某人、漢奸石有三、王克敏等人的重大行動,膽大心思經驗豐富,又是老資格的軍統,可當此重任。」
張義對他這話嗤之以鼻。
陳恭澍自詡為軍統第一殺手,綽號「辣手書生」,但在張義看來此人徒有虛名。
他是幹過何商友說的那些事,但在制裁漢奸殷汝耕、王克敏等案件中都是以失敗告終。
尤其是此人在刺殺漢奸石有三失敗後,害怕戴春風追究責任,竟然棄職逃跑了。
他逃匿了一年後,由於生活困頓,於是壯著膽子給戴春風寫了一封信,大意是說我願意回來接受懲罰,但要派遣他曾經的心腹去接他。
這自然是為了試探。
或許時間淡化了怒火,他又是戴春風一手培養起來的愛將,戴春風幾經考慮,最終答應了他的條件。
此人被關押了一段時間後,抗戰爆發,又出任了天津站站長,但在任上可以說毫無建樹。
在張義看來這傢伙自從32年和王天林組織策劃刺殺了漢奸張敬堯後,似乎用盡了他一生的運氣。
後來的行動就沒有成功的。
而且年紀輕輕身居高位,難免有些飄飄然,自由散漫沒有紀律性,毫無責任感和擔當能力,在個人生活方面也是隨心所欲,比起工作,他更喜歡的是打麻將和北平胡同裡面的姑娘。
雖說「失敗是成功之母」,戴老闆還對他抱有希望,或許期望他借著執行這次任務的機會,打個翻身仗,但張義卻一點都不看好。
戴春風這邊忙著調兵遣將,卻不知遠在河內的汪填海早已陷入困境之中。
首先,「和平運動」無人響應。
「艷電」發出後,不僅各方勢力派按兵不動,連協助汪氏一行出逃的「雲南王」龍某人也無任何響應跡象。
而與汪氏關係更深,也被汪某人寄予厚望的張發某等人直接公開通電,指責汪填海「危害黨國」,請求立刻對他懸賞通緝,歸案後明正典刑。
而李某人、白某人同樣電請委員長,要求公開通緝汪填海。
令汪某人遭受更大打擊的是,留在山城的汪派人物皆不能與他共進退。
諸如彭學某、張道某、甘乃光、王世某等人,均不贊同他的主張。
和談可以,但不能作漢奸。
汪派大將顧孟余更是因為「艷電」的事憤而從香江返回山城,和他割袍斷義,視若陌路。
汪某人原以為登高一呼,可以像三國時的袁紹袁盟主討伐董卓一樣,「天下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
不料情況完全不同,不僅景從者無,而且被全國上下一致斥為漢奸,甚至大有「樹倒猢猻散」之勢。
在這種情況下,明智之舉自然是立刻懸崖勒馬。
但汪某人豈能甘心!
更讓他措手不及的是,日本政局發生的變化。
在汪填海的「艷電」發出沒幾天,日本首相近衛文麿突然下台了。
繼任首相平沼騏一郎是「國粹派」首領,與參與「議和」那些人物均無淵源。
而參與「議和」的影佐禎昭等人也都返回了日本。
如此一來,汪填海立刻失去主子的倚仗,被晾在河內,成了擱淺在沙灘上的魚。
戴老闆坐鎮香江,正在組建河內工作組,王天林先陳恭樹一步到了香江。
王天林是個典型的東北人,五官端正,愛穿西裝和高領白襯衣,戴絲質花領帶,蹬方頭皮鞋。
這樣的打扮對於一個特工人員來說,自然是不合適的,因為太惹人注意了,但他絲毫不在乎。
王天林是戴老闆主動叫來述職的,他到了上海之後幾個月還沒有打開工作局面,讓戴春風心急如焚。
「天林兄,怎麼搞的?現在是非常時期,上海的戰略地位孰輕孰重,你心裡應該有數,我們應該拿出早年創業時的那股幹勁才是。」
聽戴老闆這麼說,王天林一臉陰鬱,發牢騷說:
「我也想幹事,可渾身的勁沒地方使啊。」
「這話怎麼說?」
「還不是副區長趙理彪搞鬼。」王天林埋怨道:
「這傢伙將上海區經營的鐵板一塊,針插不進,水潑不進,處處和我作對,我有什麼辦法?」
戴春風心說你好好的華北區區長不做,非要主動要求去上海,奪了本該是人家的位子,別人對你不滿也是應該的。
他沉著臉說道:
「上海區情況複雜,趙理彪有情緒也在情理之中,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接下來的工作你怎麼考慮的?」
王天林就任區長後,成為副區長的趙理彪處處不予配合,王天林人地生疏,工作無從下手,到任好幾個月打不開局面。
趙理彪要的就是這個結果,讓他知難而退。
但王天林既然主動要求到上海,就不會輕易打退堂鼓。
相對趙理彪來說,王天林畢竟是混跡江湖的老狐狸,鬥心眼玩伎倆遠在趙理彪之上。
表面上不與爭鋒,實際卻在背後加緊尋找突破口。
在單位里要服眾,一是憑資歷,二是憑能力。
資歷和能力王天林都不缺,但要讓上海區的所有人都聽他指揮,只有兩個辦法:
第一是靠時間,慢慢了解,拉攏分化,但王天林沒這耐心。
第二就是儘快干一兩件漂亮的鋤奸案,以能力服眾來樹立威信。
但他本人枉居軍統「三大殺手」之首,並無執行暗殺的能力。
正在苦惱之際,這個時候,鬱郁不得志的陳明楚看準了正副區長的明爭暗鬥,抓住這個攀附高枝的好機會,與王天林一拍即合,陳明楚給他介紹了一位行動高手--劉戈青。
「汪填海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我準備在上海制裁一兩個漢奸,震懾一下他,讓他看看一條道走到黑的下場。」
這倒和戴老闆的想法不謀和合:「你準備制裁誰?」
「陳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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