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在樓上,快抓人。」
「救人,快讓軍醫過來。」
「馬上將大門封閉,誰也不能離開!」
槍聲過後,大廳一片昏暗,巨大的頂燈砸落下來,碎玻璃濺了一地。
緊接著,哀嚎聲次第傳出,慘叫著從頂燈下先跑出來的幾個日本軍官、漢奸滿臉是血。
最後一個抽離身體爬起來的漢奸,傷情更重,半條胳膊被砸斷了,他拖著聳拉的胳膊,邊跑邊瘋了似的喊著「救命」。
周圍的賓客漸漸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開始無頭蒼蠅似乎的奔逃呼號,向大門衝去,但卻被持槍的日本便衣攔了下來。
直到樓上的搶手消失,幾個日本便衣追了上去,局勢才逐漸穩定。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日本軍醫穿過人群,斷掉胳膊的漢奸似乎看到了救民稻草,忙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沖了過去:
「救我,救我」
但卻被軍醫冷漠地推開。
他擠進人群,蹲在那位因喝了紅酒突然倒地不省人事的日本軍官面前,檢查了他的瞳孔,又拿出聽診器聽了聽,說:
「急性心臟病。」
說著便給昏迷者做起了人工呼吸和心臟按壓。
周圍或好奇或驚懼的賓客簇擁在患者周圍,趁著人們的注意力被分散,唐若男從人群中抽離而出,悄然走向樓梯側門。
剛至樓梯口,一身服務生裝束的鄭呼和迎面而來,兩人對視一眼,直接飛奔上樓。
兩人跨過幾具屍體,一路無阻地來到機要室門前。
「怎麼一個人也沒有?」鄭呼和說。
「人都在下面。」
「機要室不可能沒人守著,安靜的像陷阱。」
「你不是說張義已經猜到我們的行動了嗎?剛才在樓上開槍的或許是軍統的人。」
說話間,她蹲下,拿下發卡,插入鎖芯,輕輕搖動幾下,機要室的大門被打開了。
「我去找保險柜,你警戒。」
「你只有五分鐘時間。」
鄭呼和遞給她一部袖珍照相機,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手指按在扳機上,隱在大門後面。
唐若男掏出一把小巧的手電筒,觀察著向內走去。
只見門內橫著一張桌子,上面擺著登記冊,桌子後面的不遠處是一排排保險柜。
她眼前一亮,立刻翻開桌上的登記冊,希望能按圖索驥,尋找出情報所在的保險柜。
一目三行的閱覽了幾遍,她在一個名字上停頓下來——鳩山游幾夫,副領事官在三天前借閱過一份情報,編號223,標註絕密。
唐若男思忖著,找到22號保險柜,手電筒一照,便一眼認出這是從德國出產的保險柜,她在蘇家剛好學習過如何破解。
她打量了保險柜上的輪盤鎖幾眼,然後解開懷在禮服腰間的寬大皮帶,叩開胡蝶卡扣,輕輕一扯,一枚小巧的聽診器出現了。
戴上聽診器,一頭按在保險柜上,她用手輕輕轉動保險柜上的輪盤鎖,微微閉上眼睛,凝神傾聽著。
鏈盤鎖轉動了幾下,然後「咔」一聲,櫃門便開了。
唐若男打開櫃門,目光從一堆標著「絕密」字樣的文件上掠過,最終停在第三層邊角上一個封著紅色印泥的文件袋。
她將它拿出來拆開,抽出裡面的情報,但並不是她想要的情報,而是一份日德意協議備忘錄。
唐若男掃了幾眼,用心銘記著,就聽外面的鄭呼和小聲說道:
「還有兩分鐘。」
她嘆了口氣,連忙將文件袋歸位,在其他文件袋裡搜索起來。
很快,她就找到了一份寫著「第二戰區兵力部署備份」的文件,正想拿出照相機拍攝,就聽鄭呼和低聲說:
「有人來了。」
她側耳一聽,果然樓道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唐若男不假思索地將文件揣入懷中,貓著身子來到鄭呼和身邊,兩人對視一眼,左右持槍隱藏於大門後。
下一刻,只聽門口皮鞋的聲音一頓,隨即門把手被擰動,露出一道豁口,燈影中一隻握槍的手探了進來。
手的主人警惕地走了進來,剛要轉頭查看,一左一右兩隻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的太陽穴。
「有」日本便衣還沒出口,鄭呼和袖口一閃,一把尖刀划過便衣的喉嚨,他嗚咽著倒了下去。
鄭呼和順手接住他的身體,對著外面就是一槍,一個便衣應聲倒地。
唐若男同樣扣下扳機,將一個鬼子便衣殺死。
「走。」
兩人撂下鬼子屍體,向外面撤去。
剛探頭,就見幾個鬼子士兵端著長槍從左右沖了過來,凶相畢露,不遠處還有整齊的軍靴踩踏地板的聲音。
「砰砰砰」
一個照面,雙方同時開火。
一時間,槍聲大作,火星四射,打得門兩側的木屑橫飛。
「砰砰」
強敵我弱,撂翻幾個鬼子士兵後,兩人不得不重新退回機要室,暫避鋒芒。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鄭呼和抬手出去一邊還擊,一邊說:
「我掩護你突圍,記住,一定要將情報帶回去。」
「你怎麼辦?」唐若男一臉擔憂之色。
「沒時間了,我用屍體掩護,爭取多殺幾個小鬼子,你趁機撤到旁邊的衛生間,從窗戶逃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
「不,就算出事也不能全軍覆沒。」
鄭呼和說著抓起日本便衣的屍體就沖了出去,聽著外面瘋狂的槍聲、叫囂聲,唐若男頓了一下,連忙沖了出去。
這邊鄭呼和環著鬼子的屍體,左右開弓,大殺四方。
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他剛將左側的兩個鬼子士兵擊斃,右邊伏在地上的士兵突然射出一槍,子彈穿過他的肩胛骨,被打得一個趔趄。
「老鄭!」
衝出來看到這一幕的唐若男眼圈紅了,抬手一槍將開槍的鬼子幹掉,對著牆角處連開幾槍,將幾個探頭出來的鬼子擊退。
「老鄭,你怎麼樣?」
老鄭滿頭大汗,痛苦地搖了搖頭:「你快走,別管我,敵人的增援只會越來越多」
說著他轉身擊斃左側一個探頭出來的鬼子,回頭一看一個日本士兵貓著身子探頭出來,已經瞄準了唐若男,忙喊道:
「小心!」
唐若男愕然轉身,剛抬起手槍,就聽右側拐角處接連響起幾聲槍響,那名瞄準她的鬼子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額頭一個血洞,鮮血汩汩流著。
「老鄭,快從右側撤。」張義的聲音和槍聲交織在一起。
鄭呼和愣了愣,對著牆角連開幾槍,將便衣的屍體一拋,拉起唐若男撤向走廊右側。
兩人剛到拐角,身後就響起連綿不絕的槍聲,張義不假思索丟了一顆手雷出去,轟隆一聲巨響,慘叫連連。
「老鄭,伱受傷了?」
「我沒事。」
「那好,馬上去洗手間,窗戶我已經打開了,穿過草坪,越過圍牆,九點鐘方向有一輛黑色的道奇,車牌52239,鑰匙就在駕駛室坐墊下。」
時間緊迫,幾乎沒有商量的餘地,張義一邊開槍還擊,一邊吩咐著。
「你怎麼辦?」
「我自有辦法脫身。」
「要走一起走。」鄭呼和急道。
「你們快回去剷除叛徒,不然結果會更壞。」
張義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鄭呼和唐若男愕然當場:
「叛徒?」
「你們組織是不是有一個叫徐鶴年的人,是『老孟』的秘書?」
一句話讓鄭呼和和唐若男的臉色同時大變。
「你怎麼知道?」唐若男質疑道。
「他被76號逮捕叛變了,日方為此制定了一個釣魚計劃,海岩三郎就是他們拋出來的誘餌。」
「不可能!你有證據嗎?」
不容唐若男多問,張義輕蔑了看了她一眼,又拋出一顆手雷的同時,倏地閃身出去,瞬間槍聲大作。
「走。」鄭呼和陰沉著臉,扯起同樣臉色難看的唐若男就向洗手間奔去。
窗戶果然敞開著,兩人不做他想,攀上窗戶,一躍而下。
幾分鐘後,張義也撤到了洗手間。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顆手雷掛在了洗手間背後的門上,用隨手抄來的日本士兵的鞋帶,將手雷的引線和門把手連上。
倘若敵人在他逃離前找到這裡,這顆手雷就是最稱職的門神,能為他爭取到足夠的撤離時間。
安置好手雷後,他走到窗前前細細地觀察了一下周圍,沒發現異常,這才順著窗戶攀援而下。
與此同時,只聽轟隆一陣巨響,哀嚎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煙霧散去,梅機關、特高課、憲兵隊的幾個頭目簇擁著領事館的鳩山游幾夫來到衛生間。
「不用追的太緊。」
鳩山游幾夫站在窗邊,俯身望了望樓下,思索了一會,看著幾個頭目,殘忍一笑:
「你們那邊和76號的聯合行動也應該開始了吧?」
幾人對視一眼,都得意地笑了起來。
另外一邊,鄭呼和一臉凝重地駕駛汽車,瘋狂向聯絡站駛去,副駕駛上的唐若男不可置信地問道:
「他說的是真的嗎?徐鶴年是『老孟』從寶塔山帶過來的人,理想信仰堅定,他怎麼可能是叛徒?」
鄭呼和猛踩油門,搖頭說:「不管真假,我們都要馬上趕回去。」
迎著他決然的眼神,唐若男有些無奈,但還是輕聲說了聲:「是。」
過了一會,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猶豫了一會,小聲說:
「對不起。」
鄭呼和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以為她在為之前誤會張義的事道歉,笑著說:
「沒事,都是為了打小鬼子,你要學會相信別人。」
「我不是說這個。」
「什麼?」
「今天你不在,我去了一趟聯絡站,替你向上級匯報了私下和軍統接觸的事」
鄭呼和愣住了,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滑,車輛差點失控。
他想呵斥對方幾句,話到嘴邊,卻生生止住了。
車內陷入一陣沉默。
汽車快速行駛在街道上,車輪捲起地上的黃葉,人群寥寥的街衢一片淒涼。
十幾分鐘後,兩人遠遠地下車,一臉凝重地向著聯絡站走去。
還不待他們靠近,就聽見槍聲大作,平時安靜的聯絡站周圍密密麻麻地竄出如蝗蟲一樣的便衣,凶神惡煞衝進了聯絡站所在的茶樓。
唐若男瞪大眼睛看著,拔出手槍就要衝過去,卻被鄭呼和一把拉住。
「你幹什麼,我要去救他們。」
「你這是送死。」
「那也不能.」
鄭呼和制住她,神色冷峻:「冷靜,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先通知其他人撤離,將損失減少到最小。」
唐若男紅著眼圈看著他,鄭呼和臉上露出一絲無奈。
終於,唐若男點了點頭,卻忽然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她用手捂住嘴巴,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我真蠢」
另外一邊,李士君陰沉著臉看向駐紮在76號的憲兵小隊長小島。
「小島君,突然抓捕這裡的紅黨,為什麼我事先沒得到消息?」
小島面無表情地說:「將徐鶴年交給我們運作的時候,李桑應該早料到這天才是。」
李士君冷笑一聲。
「李桑,大日本帝國對你的忠心自然是相信的,不過76號畢竟魚龍混雜,誰能保證裡面沒有紅黨的奸細。」
「小島君的意思是,76號有內鬼?」
小島意味深長地笑笑:「我只是聽說。」
李士君心底禁不住狐疑起來,難道日本人開始懷疑自己了?
隨著他的實力進一步壯大,尤其是就任JS省主席之後,他已不甘心只做一個打打殺殺的特務,而是一名政客。
保護中統的人暗殺丁默村,一是泄恨,二是進一步和中統保持藕斷絲連的關係。
軍統那邊也可以通過被他放走的余詳琴或者杜月生的弟子汪漫雲居中喊話,互相曖昧。
而紅黨這邊,他和紅黨這邊特務工作負責人潘先生一直保持密切關係。
在他身邊工作的關小姐(上海灘出名的女作家)就是紅黨聯絡員。
已經做了漢奸,他才不怕別人說自己是騎牆派,四面討好,身在亂世,不過苟全性命罷了。
這樣一來,以後不管是那方取得了勝利,他李士君都可以屹立不倒。
正思忖間,就見一個日本軍曹疾步跑了下來,一臉興奮,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臉色蒼白的中年人。
兩人身後,兩個日本憲兵拖著一個大腿鮮血淋漓的儒雅中男人走了上來。
兩人上前,一人敬禮,一人鞠躬。
「報告隊長,李君,我們成功逮捕了紅黨的上海負責人老孟。」
「李主任,小島先生,我是徐鶴年。」
李士君似笑非笑地點了點。
小島讚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他人呢?」
「打死了三個,一人重傷。」
「你們一個交通站就這麼幾個人?」
「他們人少,講究效率。」
徐鶴年絲滑切換稱呼,想了想說:「交通員雖然死了,不過老孟肯定知道其他的聯絡地址。」
小島用日語罵了句混蛋,隨即提出把周圍這條街的人全部帶回76號拷問。
李士君搖了搖頭。
「不好,這樣太聲勢浩大了。這樣,茶樓別關門,讓我們的人冒充夥計繼續營業,負責監視,萬一有其他紅黨的人來接頭,就立刻抓捕。」
他這番安排滴水不漏,小島悻悻同意,然後走到老孟身前,忽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厲聲呵斥:
「交出你聯絡站的地址。」
老孟絲毫沒有退縮,而是逼視著小島,一口血痰噴在他的臉上。
「八嘎。」小島像一隻受傷的野獸發出一聲狂叫,一下子掐住了老孟的脖子。
「小島君,夠了。」李士君示意手下將小島拉開。
「帶回審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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